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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蜕变
两个小时后,物证被带回了技术室,尸体被送往殡仪馆解剖室。我们一到单位便分头工作起来。明哥和胖磊负责解剖,老贤提着检材推开了理化实验室的房门,我则在痕迹实验室内,准备对现场提取的足迹和手印等进行细致的分析。叶茜和刑警队的同事负责看管这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两个关系人——保姆吴翠苗和死者的丈夫刘建良。
对于物证的处理工作,可以用紧张刺激去形容,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导致侦查方向发生巨大的变化。就拿明哥来说,他能通过一条裤子推断出是熟人作案,如果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很有可能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耽误破案时间不说,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案件不能侦破的窘境。这是我学习回来第一次单独在实验室内处理痕迹,所以我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几人坐在了会议室内讨论痕迹物证处理的情况,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叶茜,而刑警队的侦查人员则规规矩矩地在外面等候。这是明哥自己定的规矩。因为我们技术室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案发现场的物证,只有所有物证串成一条证据锁链,才能去指导破案,所以技术人员之间的会议是极具专业性的,如果参与的人多了,难免会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因此为了尽可能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规定,这种会议,不允许刑警队其他侦查人员参加,我们讨论出来结果,他们按照线索去侦查便可。
此时明哥坐在会议室的正座之上,我跟胖磊坐在明哥的左手边,叶茜和老贤坐在明哥的右手边。
明哥环视一周后,翻开笔记本,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这个案件,由小龙先来说说。”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因为按照以往的程序,都是明哥最先开口,没想到这次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我。我受宠若惊地看了明哥一眼,翻开了我的黑色笔记本,盯着黑压压的一片钢笔字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在现场提取到了两类痕迹,第一类:指纹;第二类:足迹。”
“我先从指纹说起。我在现场的房门上、室内被翻乱的家具表面以及嫌疑人可能接触到的客体上,一共提取到了三种指纹,经过比对,一个为死者本人的,一个为保姆吴翠苗的,还有一个就是死者丈夫刘建良的。现场除了这三种指纹外,没有第四种指纹。由此我能判断,嫌疑人要么戴了手套,那么就是保姆和死者丈夫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说完,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指纹说完了,我再接着说足迹。整个现场很奇怪,只有一种鞋印,为死者家中的拖鞋印。我在现场观察发现,死者家中使用的拖鞋属于那种均码凉拖鞋,所以鞋子的大小、款式都一样。通过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进入室内作案时换了拖鞋。”
“我们在现场假设了两种嫌疑人进入室内的情况。因为案发现场的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报案人吴翠苗也很确定她在离开家时把房门从外面锁死了,所以嫌疑人要么是自己有钥匙开的门,要么就是死者给他开的门。”
“先说第一种开门方式——用钥匙开门,咱们先不管嫌疑人从哪里弄来的钥匙,他开门之后会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鞋去换拖鞋,这一点能说明他对这个案发现场相当熟悉,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他换拖鞋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一接触到这个环境,就想着要换鞋。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我回到自己的家中,肯定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自己的拖鞋,但是如果我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就不一定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第一种情况说明嫌疑人对死者居住的地方很熟悉。”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死者自己给嫌疑人开的门。我们也看到了,死者穿的睡衣如此单薄,从外面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穿的内衣,如果死者跟嫌疑人不熟悉,开门时一定不会穿得这么随意。”
明哥一边听一边冲着我点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分发下去,点燃后接着说道:“此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有没有发现,死者躺在沙发上并没有穿鞋子?”被我这么一问,所有人都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对,是没有穿鞋子。”胖磊拿出相机,翻出了现场尸体的照片。
“磊哥,你再找找发现睡衣那间卧室的照片。”我歪头看了一眼相机说道。
胖磊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按动照相机上的按钮。我在一旁斜着眼睛观察:“停,就是这一张。”
“把床边地面的部位放大。”我在一旁说道。
“拖鞋?在床边有拖鞋!”胖磊说着把照相机递给了明哥,明哥看完后又传给了老贤和叶茜。
我看着照相机再次回到了胖磊手里,接着说道:“嫌疑人只顾得把尸体抱出卧室,却把死者的鞋子忘在了地面上。这一点,足以证明死者是在卧室里被杀害的。死者在卧室里穿着睡衣,应该是在床上睡觉。所以我的结论跟明哥的基本相似:嫌疑人跟死者的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是十分熟识,案发现场被翻乱的柜子也好,打碎的花瓶也好,只不过是嫌疑人伪造现场的一种手段而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明哥听完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地看了我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诧异,很显然,我的分析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他手中的烟卷快烧到手指时,他才回过神来。
明哥将手中的烟屁股掐在烟灰缸内,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扬起嘴角冲我啪啪啪使劲地拍了三下手掌。
“厉害!你小子什么时候脑子那么灵了!”胖磊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老贤推了推眼镜,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叶茜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她心里一定是在疑惑,一个月前还是菜鸟的我,如今怎么变厉害了?
来科室上班一年三个月零十五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认可的喜悦,说实话,这种感觉真好!
明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没开封的软中华,快速打开,把第一支烟卷扔给了我,然后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惬意地点燃,猛吸了一口说道:“小龙说完了,我来说说。”
我端正了坐姿,拿起钢笔准备记录。
他看到大家已经准备好,便开口道:“经过尸体解剖发现,死者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加上现场分析,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被掐死的。经过国贤对死者胃内容物的化验分析,发现死者的胃内没有毒物。”
“她死前刚刚进食过午饭,结合胃内食物的剩余量和尸体上的尸斑去分析,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下午1点30分左右。我这边大致就这么多情况,国贤你说说你的检验情况。”
老贤拿出一份DNA报告放在了会议桌上,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死者的指甲缝内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体生物组织。你们来分析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带着老贤的疑问,我们几个又陷入了思考中,也就在几十秒钟之后,明哥开口道:“死者就算是在睡梦中被掐死的,也不可能不反抗,因为这是本能的反应。在死者的指甲缝内没有找到人体组织,这一点说明,死者并没有接触到嫌疑人的皮肤。”
“现在正值高温天气,如果嫌疑人穿的是T恤,死者不可能接触不到嫌疑人的皮肤,所以从这一点我能分析出,嫌疑很有可能穿的是长袖衫,估计还戴着手套。”
“这么热的天,穿长袖衫的人肯定不多,咱们只需看看案发现场周围有没有监控设备,把在案发时间段穿长袖衫的人全都找出来,嫌疑人一定在里面。”叶茜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说道。
六保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胖磊把手中的相机放在了一边,哭丧着脸说道。
命案现场的监控调取,一向都是胖磊的活儿,他这么一说,大家基本都明白了,现场周围一定没有监控设备。不过这也难怪,医科大家属区最少也有十几年的历史了,这种老小区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也属正常情况。
明哥合上笔记本,抽了一口烟说道:
“好,现在物证基本分析完毕,咱们大体上有了一个调查的目标,那就是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所有和死者熟识并且对死者家庭环境比较了解的人都是我们调查的重点。现在案件调查的重中之重就是咱们楼下的那两个人,可以说他们俩的嫌疑最大。”
“两个人要先问哪一个呢?”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先把保姆喊上来。”明哥掐灭烟屁股说道。
“我去喊人。”叶茜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我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一个会议下来,她根本没插上一句嘴,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她能胜任的活儿,她当然要第一个站出来。
“小龙,你陪着叶茜一起。”明哥冲我伸了伸脖子说道。
“哦。”我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俩刚一出门,叶茜便好奇地开口问道:“你上个月是跟哪个老师学习的?怎么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这是本色出演。”我拍了拍胸脯和她开起了玩笑。
叶茜撇了撇嘴巴,翻着白眼看着我,没有搭腔。
“吴翠苗,你跟我们上来一下。”叶茜站在楼梯口对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妇喊道。
“哦。”吴翠苗紧张地搓了搓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西装革履的男子。
“吴姐,去吧,没事的。”男子开口劝说道。
“欸。”吴翠苗木讷地点了点头,起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一分钟后,吴翠苗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办公室内,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围裙角。
明哥拿出了纸和笔,看了一眼吴翠苗,开口说道:“说说今天中午的情况。”
“警官,说啥情况?”吴翠苗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就从你们吃中午饭开始说。”明哥拿起了笔,抬头看了一眼,准备记录。
“哦。”吴翠苗松开了手中的围裙,眉头微微一皱,开始回忆起来,“我是中午12点半左右烧好的饭菜,小许,哦,就是死掉的那个女的,还有刘教授,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的午饭。吃饭期间小许说我的汤烧咸了,我就准备再回锅重新烧一遍,可刘教授说不需要。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刘教授一气之下就摔门离开了。”
“他们两口子是不是感情不和,经常吵架?”明哥停下了笔,问道。
“基本上是,因为刘教授是二婚,小许跟他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而且你们也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很大,这一岁年龄一岁人,想法肯定不一样,想的不一样,做事也就不一样,所以他们经常吵!”吴翠苗解释道。
“你在他们家做保姆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吴翠苗举起张开的右手掌回答。
“干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对他们夫妻两个的生活多少有些了解,那你跟我说说他们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明哥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纯净水,递到她手里。
“我是农村人,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也不短时间了,什么样的雇主我都见过,可像他们两个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刘教授其实早年有一个老婆,感情也十分好,他还有一个男孩叫刘浩然。死的这个小许以前是刘教授的学生,经常晚上去找刘教授问问题,后来她就喜欢上了刘教授,硬是使诈把刘教授好好的一家给拆散了。”吴翠苗本来还有一些紧张,可现在越说越有劲。
“你才干五年,怎么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情?”明哥有些疑惑。
“他们家的事,小区里哪个不知道?我喜欢到小区里打打麻将,都是听他们说的。”吴翠苗拍着大腿回答。
“嗯,那你接着说。”明哥听后点了点头。
吴翠苗神秘地往门外瞅了瞅,然后弓着身子,用右手半捂着嘴巴小声地对我们说道:
“听说这个小许,故意把刘教授灌醉,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光,跟他在一起拍了裸照。她把照片拿给了刘教授的前妻看,他前妻看了,一气之下跟刘教授离了婚。”
“卑鄙!”叶茜恶狠狠地甩了这么一句。
吴翠苗闻言,仿佛受到了惊吓,赶忙把放在嘴边的手收到了自己身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明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叶茜,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插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闪到了我的身后。
明哥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吴翠苗,放缓了语气:
“没事,你接着说吧。”
吴翠苗缓慢地抬起头,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口,压了压惊,接着说道:“刘教授虽然离婚了,但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跟这个小许结婚,哪儿知道这个小许整天要死要活地缠在刘教授身后,为了刘教授,她几次服毒自杀,后来刘教授被逼无奈,就跟她办了结婚手续。”
“刘教授的前妻跟他现在还有没有来往?”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好像他前妻嫁了一个老外,他儿子也跟着他前妻去国外生活了。”
“刘教授这人怎么样?”
吴翠苗一听到这个问题,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她嘴角带着笑回答:
“我不是在这里给刘教授说好话啊,他这个人真的没话说。我以前在别人家干活儿,都是从早忙到晚,可到了他们家,只需要烧一日三餐,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就行,我平时有空还能搓搓麻将。”
“那这个死了的小许呢?”明哥又问道。
一提到死者,吴翠苗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她撇撇嘴说道:“这个小许,平时干什么都挑剔得很,只要她在家,我这把老骨头肯定被她使唤得闲不下来。而且她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大吵大闹,你就拿中午吃饭来说,多大点儿事?非要跟刘教授吹胡子瞪眼,他气得中午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刘教授跟死者的关系很不好喽?”明哥歪着头问道。
“基本上是从早吵到晚。”吴翠苗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今天发现死者时候的情况。”明哥话锋一转问道。
吴翠苗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开口说道:“中午吃完饭,我收拾了一下餐具。大概一点钟,小许换上了睡衣躺在卧室里睡觉。”
“是不是这件睡衣?”明哥递给吴翠苗一张照片说道。
吴翠苗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道:“对,就是这件。”
“接着说。”明哥把照片重新拿到自己面前。
“我跟别人约的时间去打麻将,所以,一点钟我准时出的门。几圈牌打下来,到四点多,我又去小区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一点儿菜,准备回家烧晚饭。当我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小许躺在沙发上,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上前一看,发现小许已经断气了,就赶忙打了刘教授的电话,接着我又报了警。”从吴翠苗惊恐的表情不难看出当时的情况肯定把她吓得不轻。
“嗯,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你先下去吧。”明哥把笔录纸一叠,对她说道。
吴翠苗闻言,战战兢兢地起身瞥了一眼叶茜,离开了办公室。
“叶茜。”明哥表情严肃地喊道。
“在,冷主任。”叶茜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慢慢地走到了明哥面前。
“以后我问话的时候,关系到案件实质性进展的话,你可以问,但是和案件无关的你最好不要开口,那样会影响我的思路,你明白吗?”明哥平静地说道。
“哦,对不起,冷主任。”叶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答道。
“好,那你就将功补过,把那个刘教授给我带过来。”明哥扬起嘴角对她说道。
叶茜看明哥并没有真的生气,便面带微笑地冲着明哥敬了一个礼,“Yes,sir!”说完她便转身出门。当她走到我跟前时,歪头冲着我说道:“走,一起!”
“什么?又让我跟着?”我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有问题?”叶茜绷着脸看着我。
“没,没问题!”我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回答道。
她看着我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我说道:“这还像点儿样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弱女子。”
“我晕,你跆拳道黑带四段,警校女子组自由搏击冠军,你是弱女子?”我如同看怪物一样盯着她大声说道。
“司元龙,你查我的底?”叶茜收起笑容,眉头一皱,右脚后撤,双拳紧握置于胸前,在极短的时间内拉开了格斗式。
我看到她的举动,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确定自己站在了安全距离外,才慌张地解释道:“别、别、别、别激动,忘了告诉你,我们俩是一个学校的,我前段时间上学校的网站,看到学校网站的首页挂着你的照片,就多看了几眼,绝对没有故意去查你的底。”
“哟,原来还是警校的师兄啊。幸会,幸会。”叶茜收起格斗式,双手抱拳对我说道。
“哪里,哪里。”我看她拳脚已经收了起来,也学着她双手抱拳客气道。
“是师兄还不知道照顾师妹?还让我一个人去!”叶茜站在原地双手掐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我扯着嗓子喊道。
“去!去!去!”我沿着墙边从她身边一溜烟地往楼下跑去。
“真是一对活宝!”胖磊乐呵呵地看着我们两个的背影说道。
七绿帽子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挺拔、大气沉稳的男子走到了明哥面前,男子拍了拍上衣,很自觉地坐到椅子上。男子从长相上看最多四十出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端正的五官,尤其是他脸上的那个鹰钩鼻,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男性的魅力。
明哥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拿出一份崭新的笔录纸,开口问道:“介绍一下你自己。”
男子挺直了腰板,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略带磁性的嗓音开口说道:“我叫刘建良,男,53岁,在云汐市医科大学担任教授。”
“你今天下午一点钟到五点钟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明哥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在我的实验室里带着我的几个学生做实验。”刘建良冷静地对答。
“哪几个学生?分别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什么?”明哥一连串甩出了几个问题。
“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叫王冲,一个叫张飞;女的叫高娟。他们都是医科大的学生,联系方式你们到学校里一问即知。”刘建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们在做什么实验?”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问道。
“我们正在研究一个课题,寻找抗生素的替代品,至于实验的内容,我在这儿不方便透露。”刘建良快速地回答道。
“你跟死者许婉仪结婚多久了?”明哥岔开了话题。
“六年零三个月。”刘建良一脸平静地说道。
“你记得这么清楚?”明哥眉毛一挑问道。
刘建良被明哥这么一问,没有出声。
“关于你妻子的死,你有什么看法?”明哥吸了一口烟问道。
“没有什么看法。”刘建良眉头微微一皱回答道。
“看来,你们夫妻的关系不怎么样啊!”明哥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身体往椅子靠背上一倚,说道。
“关于夫妻之间的事情,涉及我的个人隐私,我不方便透露。”刘建良很不友善地回答。
“搞学术研究的,这言谈举止就是谨慎。”明哥冷笑一声。
刘建良何尝听不出来明哥话里的意思,张口反驳道:“警官,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拒绝回答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涉及我个人私密的事情,我也不方便透露。”
明哥听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愤怒地说道:“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卖弄清高的地方!现在死的是一个人,不是阿猫阿狗,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连最基本的公民权利和义务都没有搞明白,在这里跟我谈什么条件!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给我回答什么,否则我不介意给你加一条妨害公务罪。”
明哥的威压让刘建良有些惊恐,我能明显地看到他嘴角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明哥使用的审讯技巧。审讯其实就是一个跟对方斗智斗勇的过程,对方狠,我方就一定比他更狠,这样才能在气势上压倒他。另外就是攻击他的弱点,像刘建良这样的教授,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名誉扫地,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许婉仪的逼迫下跟她结婚,说白了还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声誉。明哥最后一句“妨害公务罪”才是压倒性胜利的关键所在。
“警官,您别生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咱们都心平气和地谈,好不好?”刘建良立马变了态度。
明哥没有理会,而是独自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警官,你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刘建良起身有些歉意地说道。
明哥看到他这个态度,冷哼一声,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严肃地说道:“许婉仪的社会关系圈,你给我说说看。”
厉害!我听到明哥问出这么一句,在心里惊叹道。
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明哥设下的圈套。他的计策让我想到了在警校教授我们审讯学的审讯专家。明哥肯定是一开始就已经判明了刘建良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故意问一些和案件没有什么关系或者大家都知道结果的问题,把刘建良高傲的态度给凸显出来,然后再制造一个矛盾点,把刘建良的这个态度给打压下去,让自己处于主动状态,最终再抛出关键问题。这样就能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从目前这个案件不难看出,保姆吴翠苗暂时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她没有杀人动机,那剩下可疑性最大的就是这个刘建良,但是通过他自己的叙述,他很有可能有不在场的证明,也就是说,这个刘建良也不一定是凶手。抛开这两点,那凶手就一定是死者社会关系圈子里面的熟人。
如果明哥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刘建良肯定不会回答,所以他才设了一个局,把关键问题在此时问出。
果然,刘建良在听到明哥的问题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警官,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跟这个许婉仪结婚也是被逼无奈,虽然我们两个领了一张结婚证,但是我们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婚姻生活。你们到我家勘查现场的时候也应该发现了,其实我们两个在家里都是一个人一个卧室。可以说我跟许婉仪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自从她把我的前妻给逼走,我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我们两个基本上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生活?”明哥不解地问道。
“许婉仪这个人你们不了解,她的脾气坏得很。我搞了那么多年的学术研究,可以说在业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要点儿脸是不是?我要是不跟她在一起,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刘建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许婉仪平时都跟哪些人接触,你该知道吧?”明哥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刘建良听后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说吧,这里都是我们科室的人,关系到人命,你不能有所隐瞒。”明哥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刘建良一咬牙,开口说道:“好,我说!许婉仪在外面有一个男人,她给我戴了一年多的绿帽子!”
听到这个结果,明哥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能不能给我一支烟?”刘建良没有回答明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办公桌上放着的烟盒上。
我很识趣地上前拿出一支,递到他手里,帮他点燃。
“咳咳咳……”刘建良猛吸了一口,干咳着说道,“我每天上班的时间很固定,基本上都是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我跟许婉仪结婚虽然有那么长的时间,但是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过性生活,估计是她自己憋不住了,在外面勾搭了一个男的,这个男的是她的高中同学。我有好几次在做实验的途中返回家里,在门外听到屋里有女人呻吟的声音,我也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屋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这个男人的基本情况你知不知道?”明哥赶忙提笔问道。
“知道,他叫苏玉山,36岁,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他离异有三年了,没有孩子,光棍一条。”刘建良一边吧嗒着嘴抽烟,一边说道。
“许婉仪知不知道你了解的情况?”明哥开口问道。
“她不知道,我当时没有点破。我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许婉仪真跟这个男的好上了,我也省心了。所以我非但没有说出来,而且还故意给他们创造机会。”刘建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你如果真的想跟死者离婚,为什么不当场点破?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明哥有些疑惑地问道。
刘建良长叹了一口气回答:“警官,你们根本不了解许婉仪的脾气,除非是她主动离开我,否则就算是我捉奸在床也无济于事。如果我当着她的面把事情拆穿,万一她离开了那个男人,不肯跟我离婚怎么办?就算起诉到法院,她依旧是对我不依不饶,又怎么办?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出此下策。”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他打开电脑,飞快地把苏玉山的个人信息敲了进去。嘀嘀嘀随着一阵打印机的声响,苏玉山的户籍照片被打印出来。明哥从打印机上抽出照片,递给了刘建良,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刘建良双手接过照片只扫了一眼便点头回答道:
“对对对,就是他!”
“他有没有你们家的钥匙?”明哥又问道。
“那肯定有,我亲眼见他开过我们家的门,用的就是他自己的钥匙串。”刘建良很确信地回答道。
“好,今天咱们的问话就到这里,有问题我还会打电话给你,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我相信刘教授应该有这个觉悟!”明哥客气地把手伸了过去。
“一定,一定。”刘建良赶忙握住明哥的右手,言之凿凿地回答道。
待刘建良离开办公室,明哥急切地说道:
“叶茜,有两件事急需刑警队的兄弟们去办。”
“冷主任,你说!”叶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备记录。
“第一件事,调查刘建良说的那几个学生,确定他是否真的有不在场证明。”
“第二件事,看看刘建良跟前妻生的儿子在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回国,他也可能有动机去干这个事!”
叶茜唰唰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小龙。”明哥又快速地对我说道。
“明哥,你说!”我也随着明哥急促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你去把吴翠苗再给我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好!”我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叶茜也在这个时候跟着刑警队的一行人离开了技术室的院子。
八较量
吴翠苗再次被我领进了办公室。
“警官,咋还问呢?这马上都凌晨了,我饭还没吃呢。”吴翠苗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明哥没有理会吴翠苗的抱怨,表情严肃地张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许婉仪什么事情没有跟我们说?”
“没有啊!小许有什么事情?”吴翠苗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明哥。
“刘建良都亲口承认了,许婉仪在外面有一个男人,你不知道?”明哥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吴翠苗听后,顿时慌了神,从椅子上一屁股滑到了地面上,接着她快速地举起右手,瞪着眼睛对我们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发誓,我要是知道我不得好死。”
我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伙儿警官,我真的不知道啊!骗你们就等于骗政府,要坐牢的啊,我哪儿敢骗你们啊!”吴翠苗十分慌张地解释道。
我重新把吴翠苗扶到了椅子上,拿出明哥打印的照片,递到她面前,问道:“那这个人你见过吗?”
吴翠苗双手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瞅了起来。我蹲在地上帮她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
“见过,今天下午我出门的时候见过!”一句话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本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听她这么一说,我“腾”地起身:“什么?你见过?”
吴翠苗用手指着照片上男子的嘴角说道:
“我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是眼睛不花,我绝对见过,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你看他嘴角的黑痣,就凭这一点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见过他。”
“那你把见到他的经过跟我说说!”我冲明哥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从桌子上拿出了笔和纸,准备记录。
“我是一点出门打的麻将,打到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想回家解个手,当时麻将馆里的厕所堵住了,没办法上。因为麻将馆离家里也不远,所以我就急匆匆地往家赶,刚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我就看到这个男的站在那里来回转悠。”
“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这小区里面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生人。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就走近了一点儿,想仔细瞅瞅,哪儿知道,刚好跟这个男的打了个照面,男的看见我,转身就走了。我看他也没什么大动作,就没有太在意。我这人肾有些不好,憋不住尿,我也不想再往五楼上跑,就借一楼邻居家里的厕所用了一下,然后接着去打牌了。这个男的,就是照片上的人,绝对没错。”吴翠苗打包票说道。
我扭头一看明哥已经停下了笔,就对吴翠苗说道:“麻烦你了,我们就问这么多,一会儿我让人开车送你回去。”
“欸,你这小伙儿警察可真懂事。”吴翠苗对我朴实一笑。
送走了吴翠苗,我兴奋地在屋子里跳了起来:“看来现在终于水落石出了!这个叫苏玉山的有死者家中的钥匙,而且还在案发时间段里出现过,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明哥此时拿出苏玉山的照片,在上面狠狠地画了一个钩,说道:“通知叶茜,让刑警队抓人!”
由于苏玉山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技术室里没有专门的审讯区,所以我们几人立刻动身前往刑警队等待抓捕结果。其间叶茜也传来调查的消息,基本上把刘建良和他儿子的嫌疑给排除掉了。现在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苏玉山一个人。
凌晨四点钟,刑警队的抓捕组在苏玉山的家中将其抓获。明哥得知消息后,迅速拟订审讯计划,因为目前的窘境是,在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可以定罪的痕迹物证,一切都需要从口供上去找寻。
一个小时后,苏玉山被带到刑警队的审讯室内。
“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了?”苏玉山冲我们所有人咆哮道。
此时,我们都望向明哥,想看看他如何去灭苏玉山这嚣张的气焰。本以为明哥会像对刘建良那样拍桌子翻脸,可遗憾的是,明哥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这时我才有工夫去打量眼前这个苏玉山,他瘦高的身子,长相还算不错,上身穿一件长袖衬衫,下身穿一条西装裤,脚穿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从穿着不难看出,他是一个讲究人。
苏玉山一边咆哮,一边使劲地想挣脱“老虎凳”的束缚。明哥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句话不说。当明哥把第七个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时,苏玉山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对我们大声说道:“警官,我要喝水。”
明哥依旧没有说话,又点上一根。
“我要喝水!”苏玉山双手使劲地晃动着铁环,吼叫道。
明哥干脆掏出手机,看起了新闻。苏玉山又折腾了十几分钟,然后毫无力气地说道:“警官,我算服了,你问吧,问什么我说什么。”
明哥抬头看了一眼苏玉山,没有理会,接着玩他的手机。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苏玉山,又看了一眼明哥,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坐在电脑旁边准备记录的叶茜,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我。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难受啊!警官,你快问吧。”苏玉山突然龇牙咧嘴地说道。没过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明哥看到这儿,慢悠悠地收起手机,对旁边的叶茜说道:“准备记录。”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扭头看了一眼苏玉山,突然,他右手腕的一片针眼引起了我的注意。咯噔!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切疑问全部解开。我终于知道明哥这样做的目的了。
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针眼来看,苏玉山一定吸食毒品,难怪他的脾气会如此暴躁。估计明哥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才让他在“老虎凳”上撒泼,这样会加剧他的新陈代谢,使毒瘾快速发作,等到毒瘾将要发作而还没有发作的临界点,那苏玉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我也看你耍宝一个多小时了,来说说,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吸了一口烟问道。
“哎呀,警官,我难受!”苏玉山痛苦地说道。
“你吸食的是什么毒品?”明哥张口问道。
“海洛因!”苏玉山假装无力地张口回答。
“少在这儿给我装,你最少还能挺两个小时,咱们抓紧点儿时间,问完我就给你喝美沙酮(可以克制毒瘾的一种药物)。”明哥用力地敲着桌面说道。
“警官,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苏玉山浑身抽搐地说道。
“那好,那我不问了。”明哥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警官,警官,别走,别走,我说,我说!”苏玉山流着口水赶忙说道。
“不难受了?”明哥走到他跟前问道。
咕咚,苏玉山咽了一口口水,使劲地摇着头:“不难受,不难受。”
“好,回答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转身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情人关系。”苏玉山哆嗦着身体回答道。
“多久了?”明哥点燃一支烟,递给站在旁边的我,示意让我送过去。
我把烟卷塞在了苏玉山挂满口水的嘴巴中,他使劲吸了一口,用牙咬住烟屁股,歪着嘴巴吐出一股烟雾,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道:“一年多了。”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情况。”明哥用右手顶着自己的下巴问道。
苏玉山停顿了一下,张口回答:
“我跟许婉仪是高中同学,是在前年的同学聚会上联系上的。许婉仪以前追过我,我又是单身,所以就来电了,聚会结束之后我们就开了房,一直在一起混了一年多。不过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因为什么不联系?”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就因为她发现了我吸毒,所以拒绝跟我交往。”苏玉山吧嗒了一口烟卷说道。
“我问你,你既然说你们两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往,可昨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你曾去过许婉仪的家里,你去干什么?”明哥用右手使劲敲打着桌面,大声问道。
“警官,你以为我想去?许婉仪这女的,脾气那叫一个狠,知道我吸毒,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我就是再不争气,我也是个男人吧?我也有尊严吧?她既然跟我分手,我是不可能去缠着她的。”苏玉山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挺着胸脯说道。
“别扯那没用的,说重点。”明哥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九索命电话
苏玉山不假思索地说道:
“谁撒谎谁出门被车撞死。我是当天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个电话,说许婉仪出事了,让我去看看。我想了想,怎么也在一起一年多了,她再不是玩意儿,我好歹也要去看看。于是我拿起衣服开着车就去了。20多分钟后,我到了她家的楼下,正准备上去时,看见她家的保姆朝我走了过来。我一想她家的保姆都在家,那指定没事,估计是有人跟我开玩笑,然后我就转身走了。”
“知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的电话?”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苏玉山摇了摇头:“打电话那人故意用低声跟我说话,我连男女都听不出来,怎么可能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你是怎么认识许婉仪家的保姆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好像不认识你。”明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接着问道。
“她肯定不认识我,但是我却能认出她来。我好几次跟许婉仪在她家里偷情,她都半路赶回来坏了我的好事,我躲在许婉仪家里看到这保姆好几次,你说我怎么不认识?”苏玉山说得合情合理。
“你手机上那个号码是多少?”明哥赶忙问道。
“我记不住,是一个固定电话,我手机通信录里面有,你们翻翻就能找到!”苏玉山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男士皮包。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手套,迅速戴上,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手机,对着自己的手表校对了一下北京时间,然后点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我这时也走到明哥跟前,伸头望去。
“13点48分,呼入15秒,电话号码为05XX-234XX46。”
明哥拿出笔记本,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了这一串信息,然后起身对坐在旁边的叶茜说:“把苏玉山的材料结掉,他吸毒的事交给派出所处理,他应该不是嫌疑人。国贤,你留下来陪叶茜。小龙、焦磊,你们两个跟我走。”
“好的。”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明哥离开审讯室,直接走到徐大队长所在的办公室,他一推开门便说道:“徐大队长,嫌疑人可能不是苏玉山,拨打这个电话的应该才是真正的嫌疑人,你让咱们市局行动技术支队的同事查一下这个号码的所在位置。”明哥说着,把笔记本递到了徐大队长面前,他不敢怠慢,赶忙拨通了行动技术支队的值班电话。
在每个地市的公安局内,都会设立一个行动技术支队,他们掌握着公安局内各种先进的高科技手段,什么手机定位、电脑定位,都是由他们来出面完成,全市的固定电话,在他们那里都有记录。
“喂,我是刑警大队徐石,请问今天谁值班?哦,是这样的,麻烦你们给我查一个固定电话登记的地址,现在就要,命案上的电话。号码为05XX-234XX46。好,你发到我手机上。”徐大队长说完便挂了电话。
最多半支烟的工夫,徐大队长的手机响起,一串汉字显示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医科大学西门王兵便利店。”
“电话是在案发现场附近打的。”我瞟了一眼手机,惊讶地说道。
“看来嫌疑人是在杀完人以后,故意让苏玉山上钩,好让他牵扯到案件当中,这说明这个嫌疑人跟死者许婉仪和苏玉山都有矛盾。”说完,明哥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早上七点。徐大队长,你调几个侦查员给我,我们到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监控,如果监控能拍摄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这个事就好办了!”明哥赶忙催促道。
“我现在就安排,我跟你们一起。”徐大队长说完,起身走出门外。
半个小时后,我、明哥、胖磊,带着几个侦查员,开始在王兵便利店周围找寻监控设备。由于便利店是沿街门面,周围分布了不少摄像头。经过一个小时的紧张调取,三十多段监控录像,被导入了胖磊的电脑之中。
一包烟,一壶水,胖磊开始一丝不苟地观看视频。我紧张地坐在他身后,希望能在监控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白大褂,嘴巴上戴着蓝色口罩,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脚上穿一双帆布鞋的女子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根据女子身边的参照物,胖磊计算出她的身高约有一米七二。由于这里是医科大学的所在地,有很多人都是她这样的打扮,所以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本来我们还想找到这个女子的面部影像,可无奈视频中都是她的背影。
我们把最清晰的视频截图拿给苏玉山辨认,他并不认识监控上的女子。一时间,案件又陷入了僵局。我垂头丧气地跟在明哥后面,虽然身心疲惫,但是却无心睡眠。
“明哥,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近乎绝望地问他。
“从嫌疑人的穿着根本无法辨别她的身份,虽然她也穿着一身白大褂,但完全有可能是一种伪装,毕竟在医科大每天有那么多人穿着白大褂,嫌疑人穿着这个作案,根本不会引起怀疑。这进一步说明这个嫌疑人很有可能事前做过精心的准备。而且从目前情况来分析,这个嫌疑人有可能跟死者和苏玉山都有矛盾,应该不是刘建良的关系圈里的人。现在许婉仪死了,苏玉山辨认不出来,现场又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根本无从下手。”明哥一股脑儿说出了目前案件的窘境。
“冷主任,你说连死者有一个情人刘建良都知道,他说不定能认出这个女的呢?”叶茜在一旁瞪着“熊猫眼”倔强地说道。
明哥听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没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只有几张背影照片,要想辨认出来,除非刘建良跟这个女的十分熟识,并且熟悉她的举止姿态,否则根本认不出来。这跟小龙刚从花山回来那会儿,你换了个装扮,小龙站在你面前也没有认出你来是一个道理。除非咱们能找到嫌疑人的正面照片,否则把刘建良找来只看‘背影’意义不大。”
叶茜听后,立马耷拉下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两个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去起草一个现场复勘的计划,等搞好了叫你们。”明哥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冲着我们摆摆手。
我们两个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勾着头往门外走去。
“小龙,你是怎么想的?”叶茜走出门外,扭头看了我一眼问道。
“喊师兄!”我没好气地回了她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
“师兄小龙,你对这个案件是怎么看的?”叶茜的脑子现在已经跟不上了。
我听她这么一喊,也没有力气跟她去计较,于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办案件,就要把线索穷尽,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我的意思是把刘建良拉来,让他看看视频。”
叶茜伸出白皙的右手,冲着我竖起了拇指,小声说道:“虽然我平时很看不惯你懒散的作风,但是在这件事上,我跟你的观点一样。我总觉得这个刘建良知道点儿什么,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那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用一下您的第六感,告诉我今天晚上双色球开什么?”我半开玩笑说道。
“刚夸你两句,你又来?”叶茜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现在困不困?”我倚着走廊的墙面点了一支烟卷。
“困,但是睡不着。”叶茜靠在我对面墙上回答道。
“我跟你一样,既然咱们都无心睡眠,那就不要白白浪费时间,我现在打电话,让刘建良过来看视频。”我打定主意,对叶茜说道。
“OK!”叶茜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既然牵涉到视频,我果断把睡梦中的胖磊叫醒,没有谁能比他对视频掌握得更透彻。我让胖磊趁着刘建良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把视频中所有的清晰影像重新拼成了一段新的视频。这边视频刚做好,那边刘建良就一路小跑来到了技术室。
估计他是上次被明哥给吓怕了,这次态度明显转变了很多。
“刘建良,我们给你看一段视频,你一定要仔细看,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咱们要实事求是,你明白吗?”我严肃地对他说道。
“明白。”刘建良赶忙点头说道。
“磊哥,把视频打开给他看。”我拍了一把胖磊的肩膀对他说道。
胖磊把新剪好的视频拖入了播放器中,点击全屏浏览,一截截监控影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十孽缘
刘建良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我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的表情。
前五分钟,是一段监控设备拍摄的远距离的画面,刘建良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当视频播放至第5分11秒时,画面猛地切换成了近距离视角,刘建良本来还表情正常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知道肯定有情况,于是紧张地张口问道:“怎么?有问题?”
“这两段视频上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刘建良指着电脑屏幕问。
“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几个监控设备拍的录像被我们合成了一段而已。”我在一旁耐心解释道。
“那警官,能不能麻烦你们把后面这段视频的画面给我放大,我只要看头发的照片就行。”刘建良有些忐忑地说道。
“磊哥,交给你了!”我急切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坐在座位上的胖磊。
“放心吧,这是你哥的强项。”说着胖磊按了一下“F5”,截取了一张视频上的清晰图像,接着又打开一个写满英文的软件,软件上密密麻麻的功能按钮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胖磊将照片快速拖入,用虚线方框选定了女子头发的位置,来回点了有十几个按钮,十几分钟后,一张清晰的女子头发照片出现在我们面前。
刘建良看到这张照片,脸色一变。啪!被他夹在腋下的男士手包应声掉落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地面上沾满灰尘的高档皮包,而是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慢慢靠近电脑屏幕,嘴中喃喃地说道:“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干的?”
我听到刘建良这么说,瞬间打起了精神,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瞪着眼睛,涨红着脸问道:“她是谁?快说!”
“我的学生,许婉仪的同班同学,叫臧运佳。”刘建良盯着照片,慢慢地摇着头,不愿相信地回答道。
“你是怎么认出来是她的?”我紧接着又问道。
“她有一缕头发是先天性黑色素缺失,就在昨天,她还找过我。”刘建良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回答道。
“她找你干吗?快说啊!”叶茜气急败坏地问道。
“求婚!”刘建良坐在地上,右手掐着额头,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咯噔!我们三个人听到这两个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听到动静的明哥和老贤,也快步走下楼梯询问情况。
我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明哥听完,赶忙跑到电脑前,观察了有一分多钟,然后打开公安内网,快速搜索出全市叫“臧运佳”的女子,一张张户籍照片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起来看看哪个是你的学生臧运佳。”明哥扭头对坐在地上的刘建良大声说道。
刘建良对明哥有潜在的敬畏心理,听到明哥一喊,双手麻利地撑着地面一跃而起,他丝毫没有像平时那样注意形象,带着一屁股灰便走到了明哥身边,接着他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瞅了好一会儿,然后指着第二排第四张照片说道:“是她。”
明哥赶忙把光标移动到刘建良手指的位置,单击鼠标左键,调出女子的基本信息,接着他掏出电话,对电话那边说道:“徐大队长,嫌疑人身份确认了,名叫臧运佳,女,32岁,住三水新城小区3号楼4单元5室。让你的手下抓人,我们现在也赶往现场。”
明哥挂掉电话,冲我跟叶茜竖起了大拇指。得到他的夸赞,我们俩相视一笑。
“准备工具,到现场提取物证!”明哥接着一声令下。
“明白!”我们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也许臧运佳并没有想到我们能这么快找到她,我们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破门进入她家中时,她还在床上惬意地睡着懒觉,脸上写满了幸福。当她从睡梦中被惊醒时,整个人的精神完全崩溃,瞬间瘫软在了床上。
“你们看,这是不是她作案时穿的那件白大褂?”我站在阳台上指着一个红色塑料盆里的衣服兴奋地喊道。
听到我的声音,老贤第一个冲到我面前,用手调整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开口道:“没错!就是这件。”
“还没来得及洗,国贤,盆和衣服一起提取回去化验。”明哥转头说道。
经过老贤的检验,在臧运佳所穿的那件白大褂上,找到了大量的毛发,经过DNA比对,衣服上的大部分毛发为死者许婉仪所留。
另外在行动技术支队的配合下,我们查出了臧运佳在案发时间段所在的位置就是死者住的那栋单元楼。
有刘建良的辨认结果,又有DNA物证以及行动技术支队提供的侧面证据,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把嫌疑人臧运佳送进冰冷的大牢。
一个小时后,明哥坐在审讯桌后,看着头发凌乱的臧运佳。
臧运佳从坐到“老虎凳”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不停流眼泪。
“叶茜,你去找一个头绳,把她的头发扎起来!”明哥转头说道。
叶茜闻言没有出门,而是十分迅速地把自己头上的头绳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飘散下来,轻轻遮挡住了她那张清秀的脸庞。
“臧运佳,你昨天向刘建良求婚了?”
明哥的一句话将我的注意力又拉回了案件当中,我摇了摇头,看向臧运佳。
明哥这一句话显然问出了臧运佳最为敏感的问题,于是她抬起头有些娇羞地回答道:“嗯!”
“他答应你没有?”
“答应了。”臧运佳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明哥回答道。
一听到这儿,我终于明白了刘建良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刚送走一个,好不容易又来一个,结果还没能如愿就发现是凶手,难怪他会表现出那番模样。
“你跟刘建良是什么关系?”明哥点了一支烟卷。
“他是我的老师,我爱他!”臧运佳不忘表达出自己的立场。
“你跟许婉仪是什么关系?”明哥不给她思索的时间,又问道。
“我们是大学同学,还是同寝室的好友,也是无话不说的闺密。”臧运佳轻轻地回答道。
“好,既然你愿意说,那就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吧!”明哥把谈话的氛围尽量放轻松。
臧运佳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跟许婉仪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在上大学时,我们两个同时爱上了我们的老师刘建良,他虽然年纪比我们大很多,但是他风趣、幽默,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所以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他。我把对他的爱放在心里,因为老师已经结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不奢求老师能为我做什么,我只要能每天静静地看他一眼就够了。但是许婉仪的想法却跟我截然相反,她为了达到霸占老师的目的,想出了十分阴险的招数,拍了她跟老师的裸照,最终让老师和他的妻子离了婚。还几次服毒,逼迫老师娶了她。”
“虽然我很不赞同她的做法,但是我觉得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能为老师连命都不要,这一点扪心自问,我做不到。既然她已经得到了老师,我也不再奢求什么,我能隔段时间看上老师一眼就行了。所以我跟许婉仪这些年都走得十分近,可以说我们是无话不说。”
说到这儿,臧运佳本来还温顺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怨恨。大概过了一分钟的时间,臧运佳咬着牙齿接着说道:“就在一年前,许婉仪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男的,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好。我起先听到这个,对她充满了怨恨,因为她背叛了我的老师,可后来仔细一想,如果她跟这个男的走在了一起,那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追求我最爱的男人了,因为这些年,为了我的老师,我一直没有找过另一半。正当我幻想着我的小幸福就要来临的那一刻,许婉仪告诉我,她跟那个男的分手了,因为那个男的吸毒。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许婉仪不该给我希望,她不该给我希望!”泪水此时顺着臧运佳的眼角流出。
“你既然已经知道许婉仪背叛了你的老师,你为什么不选择告诉他?”明哥有些困惑。
臧运佳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因为我了解许婉仪,就算老师知道这件事,如果许婉仪不愿意撒手,谁也拿她没办法。”
明哥走上前去,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眼泪,接着说道:“就在我要抓住幸福的时刻,许婉仪戏耍了我。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能再苦苦地等下去,我应该学她,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寻我自己的幸福。只有把许婉仪杀掉,我才有希望得到老师的爱。我去过他们家里很多次,十分熟悉那里的情况,于是在三天前的中午,我站在老师家楼外,看见老师和他家的保姆都离开了家中,我便独自一人敲开了许婉仪的房门,她一看是我,也没有什么戒备之心。我谎称是路过,来她家坐坐,她让我自己在家里随便坐会儿,说她刚洗完头,头有点儿痛,想睡会儿。我一听到这儿,就知道机会来了。”
臧运佳说到这儿,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恐怖,叶茜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加快了打字速度。
伴着吧嗒吧嗒手指敲击键盘的声响,臧运佳又说道:“我随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悄悄走进了她的卧室,趁着她熟睡的工夫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看着她在床上拼命反抗,也不知怎么的,一股力量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都在帮我。大概过了几分钟,许婉仪双手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我看她已经死透,也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我知道,我如果现在就走,你们公安局肯定会找到我的头上,于是我把他们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接着又把客厅的花瓶踢倒,伪造了一个抢劫的现场。当我做完这一切正要离开时,我突然意识到许婉仪的尸体还躺在卧室的床上,如果就这样走,多少还是有些不妥。所以我当时想,干脆把她的尸体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样就可以让你们认为她是在客厅里跟歹徒搏斗。”
“于是我又走回她的卧室,抱起了她的尸体。可我刚抬起她的屁股,就发现她的内裤被尿湿了,我是学医的,知道她已经小便失禁。她再怎么着也是我的闺密,看着她这样邋邋遢遢死去我也不忍心,于是我从衣柜里给她找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上,还把她尿湿的床单也换了下来。做好这一切后,我离开了她的家。”
“你后来为什么要联系苏玉山?”明哥右手夹着烟卷静静地问道。
“我本来不想杀许婉仪,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可以说苏玉山也有责任,如果他不吸毒,我就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姐妹,所以这件事他必须要承担责任。于是我离开许婉仪的家后,就用旁边的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想把他骗到现场,这样他就能在案发现场留下指纹和鞋印。他本来就跟许婉仪有苟且之事,而且他还吸毒,需要大量的金钱去支持,这样你们警察调查起来,他也有犯罪的动机,你们完全可以想成,苏玉山毒瘾发作,找许婉仪要钱,遭到拒绝,然后失手将她杀害。”
“你设计得如此精妙,为什么还会把作案时所穿的白大褂留在家中?”明哥也道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因为白大褂的口袋上用小字印着我的工作单位,我害怕丢掉之后,你们会因此找到线索。衣服上又没有沾上血,我也不认为能查出什么,所以就没太在意,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一把火烧掉好了。”臧运佳随口回答道。
看着她冰冷的表情,我站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
美好的爱情自古至今都被人们传颂,但有时候爱情也会让深陷其中的人失去理智,会让你的思维停止在那一刻,不再考虑事情的对与错,天使也会因为爱情变成吞噬灵魂的恶魔。
第四案荒野摩托
一万能的淘宝
我们科室上班时间跟别的单位有很大的区别,一有案件几乎是成天成天不睡觉,最多就是在椅子上打个盹儿,但是案件一破获,通常都是明哥一个人在单位守着,其他人可以休息三到四天,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嫌疑人臧运佳被送进看守所那天正好是周三,明哥一甩手给我们四个放了四天假,要我们回家好好休息。
周一早上八点半,我准时来到了技术室的院子内,我刚想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却一眼发现房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我看到叶茜正弯着腰,手里拿着拖把,卖力地拖着地面。别看我平时仪表堂堂,可这环境卫生问题,胖磊在科室排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
我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汗珠,微微一笑,其实办公室有个爱干净的女孩,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我在心里暗自偷乐。
吱呀,推开木门,我很自然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干什么?地还没干!”叶茜双手扶着拖把,喘着粗气对我喊道。
我刚想把挎包放下,听她这么一喊,本能地退后两步,地上又多出几个黑乎乎的鞋印。
“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趁她还没有爆发,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又退回到了门外。
忙碌了好一阵子,我重新返回办公室。我坐在椅子上用余光瞟了一眼气鼓鼓的叶茜,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正想点着,叶茜从座位上迅速起身,一把将我的烟从嘴巴上拽掉,使劲扔在了垃圾桶里。
“别过分了啊!”我眼睛一翻,略带怒气地说道。叶茜看都没看我,从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塑料摆台放在我面前,此时我看到摆台的正面被她用红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串英文“NOSMOKING”。
“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在办公室,你禁止吸烟!”叶茜蛮横地对我说道。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也大致摸清楚了她的脾气,于是我极不情愿地把桌子上的烟盒收到了抽屉里。
“嗯,这还像点儿话。”叶茜注意到我的举动,满意地一转身,回到座位上。
插曲之后,我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翻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互联网,点开马大财神创办的中国电商第一购物网站——淘宝网,研究这个网站便是我这一天的“工作重点”。
我熟练地在网站首页找到“家装建材”一栏,找到“门窗”分类,点击“按照销量”排列,然后仔细地观察每一个品牌的照片,并在我的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已经记不住打开了多少个网页小窗口,一个笔记本上被我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橱柜、衣柜、电视柜、地板……基本上家里装潢能用到的东西全部被我浏览了一遍。
也许是我太专注,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阴沉着脸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终于,她实在看不下去我的做法,站在我的身后猛地喊道:“司元龙,你上班时间竟然上网购物,你等着,看我不告诉冷主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跟我一个办公室的霸王花叶茜。
“我×!”我被她这一声吼叫,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膝盖正好碰到了桌角,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我忍着剧痛,使劲揉了揉膝盖,对她咧着嘴巴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购物了?”
“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证据现在已经被我固定住了,我看你还敢抵赖。”叶茜在我面前使劲地晃悠着她那个粘满水钻的苹果手机。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正好为16点。
“别打岔,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我要赶紧弄完。”说完我又迅速回到了座位上,接着点开淘宝首页。
叶茜见我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上前拔掉了我的网线接口。
“你还有完没完?”我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拿着纳税人给你的钱,上班期间上网购物,你还有理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在工作,没有购物!”我对着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司元龙,你是不是当我三岁小孩儿?好,那你跟我说说,你上淘宝跟咱们科室的工作能扯上什么关系?”叶茜双手掐腰对我训斥道。
“我要是说出个所以然,你是不是要请我吃饭?”见她不依不饶的模样,我起身说道。
“你要能给我扯出来半毛钱关系,我今天还就请了。”叶茜一边说,一边手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
我听后,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站起来十分有底气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现在翻开我的笔记本,看看上面记录的都是些什么。”
叶茜听了我的话,好奇地打开我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仔细阅读起来。
“切,我以为是什么呢,都是一些家具建材。怎么,你准备装潢房子结婚了?”叶茜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我还过‘双十一’的人,跟谁结婚?”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哟,看不出来啊,您老还单着呢?”叶茜微笑着对我说道。
“怎么,你不也是一样?好意思说我?哥只是现在没心思找,要是想找,那漂亮姑娘还不排成一个加强营!”我歪着头,十分自信地说道。
“少转移话题,说重点!你上淘宝怎么就是工作了!”叶茜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对我喊叫道。
“这小妮子下手还真重。”我在心里暗自叫苦。
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她说道:“根据咱们国家的统计,现在犯罪的年龄在逐年降低,尤其是18岁到30岁这个年龄段,犯罪率可以占到50%。”
“我让你给我说淘宝,你跟我扯什么犯罪率?难道网站还有卖‘犯罪率’的?”叶茜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来!”叶茜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座位上,抬头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说道:“现在电子商务在我们国家可谓是发展迅速,而18到30岁这一人群又是网购的主力军,只要网站上有卖的,他们很少有人愿意出门购物。”
“他们在网站上购买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像咱们这么大的小年轻,刚上班几乎都没什么钱,而网站上卖的东西不用附加店面费用,所以价钱很低。很多年轻人在装修自己的房子时,多多少少都会从网上购置一些东西,沙发、茶几、电视柜之类的。我刚才上网就看到,有一家的茶几,一个月竟然卖出一万多张。”
“扯了这么多,我还是没听出来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叶茜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这跟你的工作是没关系,你就是个打酱油的,可跟我的关系大着呢。”我抓住时机狠狠地调侃了她一把。
“你!”叶茜刚要起身发飙,我快步上前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赶忙解释道:
“我是一个痕迹检验员,到了案发现场就是提取痕迹物证,而这些家具、地板,还有门窗,都是我在案发现场需要处理的客体。我在淘宝上搜索哪些材质的家具销量比较多,还有哪些材质我没有接触过,我把它们全部罗列出来,这样就能根据情况配制不同的显现试剂和粉末,到了现场遇到这样的客体,处理起来就能游刃有余。你现在明白了吧?”
“哦,难怪你在医科大这案件中,处理现场的指纹和足迹那么快,原来是这个原因。”叶茜转怒为喜,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那个案件中的家具摆设我都研究过不知多少遍了,只要扫一眼就知道用什么东西去处理,当然快了。”我笑嘻嘻地回答道。
“好吧,本姑娘错怪你了!”说完,叶茜从我的椅子上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句错怪就行了?说好的请吃饭呢?”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叶茜并没有理会我,一转眼消失在了门外。
二公路杀手
“没劲。”我撇了撇嘴,重新插上网线,接着研究我的淘宝。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整。”墙上的电子表传来报时的声音。
啪啪啪,一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抬头一看,叶茜换了一身装扮站在了我面前。她头上的马尾辫高高扎起,上身穿了一件薄款小皮衣,下身穿了一条紧身小皮裤,脚穿一双坡跟皮鞋,这一身行头,给她原本就火辣的身材又加分不少。
我看着眼前的叶茜,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细微的表情变化,对我说道:“晚上跟我一起。”
“算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我可不想耽误你约会。”我很识趣地说道。
“你从哪里看到我要约会了?”叶茜转身好奇地问道。
我又瞟了一眼她的着装说道:“你是近五点出的办公室门,现在是六点钟,你平常是下班就走,而你今天足足打扮了有一个小时,说明你下班以后有重要的事情。”
“你脸上化着淡妆,手上也涂着厚厚一层护肤品,从这一点不难看出,你这是为户外准备的,说明你准备在户外待很长时间,现在天气比较干燥,你涂抹这些主要是为了保护皮肤。”
我看叶茜没有反驳,接着说道:“你全身上下都穿着皮衣,肯定是为了御寒,因为你知道,这两天气温下降得比较厉害。如果你单纯是去室内吃饭,没有必要穿成这样,因为现在稍微有些档次的饭店都会装有空调,在空调底下,你这身打扮,显然有点儿厚了;你皮衣里就穿了一件无袖衫,如果脱掉又显得薄了。”
“最后就是你穿的皮鞋。我注意到,你平时基本上喜欢穿跟子高一点儿的鞋子,而今天穿了一双坡跟鞋,这表明你晚上要徒步走很长时间的路,穿高跟鞋显然不方便。”
“所以我猜测,你今天晚上吃饭不是主要目的,你的重头戏是在吃饭之后,而且有可能是在户外。如果你是跟一个女孩出去逛,没有必要打扮这么长时间,所以我推测,晚上跟你约会的是一个男的。而你把我喊过去,无非是想让我当电灯泡,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叶茜听完直勾勾地看着我没有言语。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我起身拿起我的挎包准备回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了?”叶茜冷不丁对我甩了一句。
“怎么,被人看透心思不好受了?”我笑嘻嘻地对她说道。
“你是不是不敢跟我一起走?”叶茜用略带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嘿,我个暴脾气,我本来不想打搅你的二人世界,你要是这么说,我今天晚上还非去不可了!”我有些气愤地说道。
“那走吧!谁不去谁小狗!”叶茜赌咒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当心我坏了你的好事!”我恶狠狠地对她甩了这么一句,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叶茜见我已经上钩,刚才还绷着的脸,转眼间挂起了笑容。
两分钟后,我跟着叶茜来到车棚,正当我准备打开我电瓶车的把头锁时,一阵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起身一看,一辆流线型设计的红色公路赛摩托车出现在我的面前,叶茜双腿跨在摩托车上,戴着安全帽,对我说道:“上车。”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从我的心中闪过,我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这辆车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可是我的宝贝,平时哪儿舍得开,不得不说你今天很走运!”说着叶茜把一个摩托车头盔扔在我的怀中。
狠话已经撂出去了,这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虽然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还是毫无迟疑地戴上了头盔,一个跨步坐在了叶茜身后。
“坐好了!”叶茜用戴着皮手套的双手,使劲拧着摩托车把手,一阵阵青烟从摩托车的排气管里喷出。
嗡!嗡!摩托车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摩托车上的安全扶手。
就在0.01秒后,我感觉我的身子快要飘了起来,摩托车带着120迈的速度沿着省道一路狂飙。
“叶茜,你个变态!”我坐在摩托车上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
轰!摩托车转速表上的指针快速地跳到了150迈。就这样我一路走一路喊,用了不到40分钟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刘府。
叶茜刚把车停好,我一脚从摩托车后座上蹦了下来。我脸色铁青,快速地跑到旁边的绿化带里吐了起来。
叶茜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笑着对我说道:“这点儿速度就受不了了?”
我脸色煞白地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唇上的污物,恶狠狠地冲着叶茜说道:“你这样玩我有意思?”
叶茜看我真要发火,赶忙解释道:“我真没别的意思。本来我今天晚上跟朋友约好飙车的,没想到你刚好撞到了枪口上,我哪里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晕摩托车啊!”
“×,我还晕飞机呢,我也没想到你开那么快啊,赶着投胎啊!”我看着叶茜有些歉意的表情,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
“既然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玩一会儿,飙完我再请你吃大餐。”叶茜又递给我一张面巾纸说道。
我一把拽过面巾纸,又擦了擦嘴巴,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些,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里?”
叶茜望了一眼远处对我说道:“这里是省城的郊区,叫刘府,是全省飙车党的天堂,咱们省只要玩车的都喜欢来这里,这里能买到改装摩托车的一切装备。”
“我都闹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喜欢飙车?你这口味还不是一般的重。”我没好气地冲她说道。
叶茜没有理会我,抬起右手指向了远处。我的目光也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由于已是傍晚,我隐约地看到有一处类似学校操场的椭圆形建筑物在散发着点点星光,低沉的发动机轰鸣声从远处传入我的耳中。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盯了好一会儿,转而抬头看向叶茜:“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便是刘府的私人赛车场,也是咱们省唯一一处可以合法赛车的地方!”叶茜收回了右手,双手插兜,眉头微微皱起,向我解释道。
“原来是合法的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如释重负地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我有些婆妈,叶茜一脚跨上了摩托车使劲蹬了一下油门,摩托车的排气管嗡的一声喷出一股刺鼻的尾气。
“你行不行?不行就在这等我一会儿。”叶茜有些焦急的话语伴着摩托车发动机抖动的声音落入我的耳中。
“小看我?”我麻利地将头盔卡在头上,右手按住摩托车后排座位的黑色海绵垫,一个单手撑,稳稳地坐在了叶茜身后。
叶茜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敦实的落座声,右手使劲扭动着把手,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车上的安全悬梁,嗡,叶茜双脚离地,双腿使劲地夹住了流线型的车身。摩托车如脱缰野马,载着我们朝着亮处驶去。
我们赶到时,车道两边已经站了数十人,一辆辆外表华丽的摩托车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这种只骑过电瓶车的人来说,只能从外表去判断这些摩托车的好与坏。
“小茜!”此时一个穿着机车皮衣的男子朝我们走来。男子从年龄上看,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留着一个鸡冠头,右边耳朵上扎满了耳钉,脖子上挂着一个闪着LED屏的头戴式耳机,我对这种非主流加杀马特的打扮有着本能的反感。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我在叶茜耳边说道。
“住嘴。”叶茜在我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一股钻心的痛感袭遍全身。
正说着,男子几步走到了我们面前。
“小茜,你怎么才来?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热热身,先跑两圈熟悉一下跑道?”男子很热心地问道。
“刘哥,不好意思,我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稍微有点儿迟了。”叶茜有些歉意地说道。
“哦,圈里的人?”男子好奇地打量着我。
“不是,他是我的同事,叫司元龙。这是刘哥,咱们每次的赛事都是他组织的。”叶茜在一旁热心地介绍道。
我心里十分不解,叶茜为什么要介绍这样的人给我认识,虽然我心里很不爽,但我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眼前这位“洗头小弟”打扮的男人。
“你好,刘哥。”我稍微运了一下气,伸出了右手。
“你好。”对方也客气地伸出了右手。正当我们俩双手相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在右手上加重了力量,用来表达我的不满。
显然这个被称为刘哥的人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被我这么一捏,眉毛拧成了一团。我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火,赶忙收回了右手。
刘哥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甩了甩手腕,扭头对叶茜说道:“我先过去忙了,回头再联系。”
叶茜此时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观察赛道上,敷衍地点了点头。
三心灵鸡汤
看着叶茜全神贯注的模样,我没有打搅她,而是走到一个染着黄发的小青年面前,客气地递上一支烟卷说道:“哥们儿,晚上什么节目?”
男子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中华烟盒,嘴巴一咧,接过往耳朵上一夹,乐呵呵地说道:“你是跟朋友来的?”
“对,我不是圈里的人,来看热闹的。”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按出了火苗,送到了青年面前。青年慌忙从耳朵上取下烟卷,把烟嘴对准了火苗,猛吸了一口,然后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示意火已经点着。
我收起打火机,等着他的回话。
青年吐出口中的烟雾,对我说道:“今天晚上所有参赛的选手都要挑战这个赛车场新修的‘双S死亡弯道’,赛道因为有两处S形大弯道而得名,摩托车在快速驶入这样的弯道时,会产生十分强烈的离心力,所以这个弯道要求车手必须有很高的操控感,否则一定会被甩出赛道,今天晚上参加的无一不是高手,像我这样的初学者跟你一样,只有看的份儿。”
我抬头看了看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赛车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他身边那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身上,我突然想起了青年刚才的一句话,有些惊讶地问道:“就你这身行头,还是初学者?”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玩车不能看车的好坏,要懂得改装。每辆摩托车在出厂的时候所有零部件都设定在安全的系数以内,根本跑不起来,指望这样的车,还飙个什么劲啊。所以,别看我这车挺唬人的,其实还没有经过改装呢。”
“你们这儿改装车最牛的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刘哥,他可是我们飙车党的领军人物。这赛车场地就是他租来的,而且刘府这么多家改装车店都是他跟他的几个哥们儿干的,这儿不光是在咱们省,在全国也都是响当当的。你不知道,咱们刘府飙车俱乐部有上百个QQ群,好几万人呢。”青年一脸崇拜地望着远处正在紧张筹备赛事的刘哥说道。
我和青年正聊着,七辆摩托车排成了一条直线,所有赛车手都穿戴上了严密的保护装备,等待刘哥手里发令枪的声响。
我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茜,又好奇地对着青年问道:“来了这么多人,这起跑线上怎么就这几个人?”
男子扔掉烟头,使劲用脚踩了踩对我说道:“晚上分好几组呢。男子四组,二十八辆车;女子三组;十五辆车。取最好成绩为冠军。”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路就那么宽,多了也跑不开啊。”青年乐呵呵地说道。
嘭。随着一声发令枪的声响,七辆摩托车并驾齐驱,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一些好事者,赶忙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沿着赛道外围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叶茜上场了,此时的她正在赛道上仔细地检查着安全装置,我见状也一路小跑上前去帮她检查。
“护膝、护腕、护肘、安全背带。”在确保万无一失后,叶茜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做完这一切,我对着她学着基督教徒在胸口滑稽地画起了十字。
叶茜伸出食指,放在安全帽嘴巴的位置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很自觉地闪到了一边。
嘭。随着发令枪的声响,叶茜快速地轰起了油门,朝远处驶去。
“加油。”我卖力地冲着叶茜早已看不见的尾灯喊道。
“你女朋友?”站在我身边的青年一脸坏笑地说道。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最终,叶茜以女子组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亚军,这个成绩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毕竟这里来的都是全省的高手。不过我又一想,像她这样的女汉子,估计全省都少找,一想到这儿我立马释然了。
正当我以为比赛就要结束时,“鸡冠头”刘哥站在场地中央,对着众人喊道:“今天,小茜带来了一个圈外的朋友。小茜的朋友能来到我们这里,说明他对我们公路赛车是有一定认可的。既然是小茜的朋友,那就是我大刘的朋友,朋友远道而来,咱们必须招待。现在时间还早,我有一个提议,今天就由我亲自出马,带小茜的朋友亲身感受一下赛车的魅力。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
刘哥说完,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几秒钟后,在场的所有人全部看向我,整个赛场充满了起哄、叫嚣的声音。我就是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
“×,玩阴的!”我在心里对着这个“鸡冠头”暗骂了一句。
“我×,刘哥亲自带你,他亲自带你啊!”站在我身边的青年激动地摇晃着我的手臂说道。
我苦笑一声,甩开了青年的双手,朝着刘哥那辆黑色的哈雷走去。
“鸡冠头”笑嘻嘻地双腿跨在哈雷摩托上,他并没有戴安全帽,而是把脖子上的耳机卡在了头上。
“要不要给你穿安全服?”他头一歪对我说道。
此时叶茜几步跑到我的面前,急切说道:“下车,把安全服穿上。”
我没有理会叶茜,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没有任何安全装备的“鸡冠头”,倔强地说道:“不用。”
“司元龙,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给我穿上!”叶茜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把头一转,对着“鸡冠头”大声喊道:“赶紧的,还着急回家呢。”
“那你可要抓好了!”
言毕,“鸡冠头”转动了车钥匙,使劲地扭了一把摩托车的把手,一秒钟后,我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如同牵线木偶般,随着摩托车变换的方向,来回摆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踩住了刹车,我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哇!”我坐在摩托车上,朝地上吐出一口污物。
他可能觉得今天玩得有点儿过了,也顾不得我吐出来的东西多脏,一把将我从摩托车上抱了下来,用力把我搀扶到路边。
“哥们儿,对不住了,今天我有点儿过了。”他诚恳地向我道歉。
听他这么说,本来还一肚子怨气的我,转脸就原谅了他。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是条真汉子。
我看着他身上被我吐的污物,无力地摆了摆手,对他说道:“我没事,但是刘哥你自己也要想开啊。”
刘哥好奇地盯着我,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问道:“你说我什么要想开?”
“我说你的心结!一个女人。”我双手支着地面,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对他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我们两个好像不认识。”刘哥有些警惕地说道。
我笑着对他说道:“我会算命,你要不要听听?”
刘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支,帮我点燃后说道:“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使劲吸了一口,用来缓解我胃部的不适,然后开口说道:“你脖子上挂着一个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英文名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心仪女孩的名字。”
刘哥听到这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借着摩托车的大灯,我发现他来回抚摸着戒指上的那一串英文,低头不语。
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表情,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接着说道;“我刚才在起点位置借着灯光观察到,这应该是一枚铂金戒指,一般这种戒指最适合求婚。很显然你并没有送出去。如果戒指告诉我的是开篇的话,那你的耳机告诉我的就是内容。”
“耳机?”刘哥好奇地把脖子上的耳机取下,放在手中,“这耳机是我自己买的啊,不是她送的!”
“我没说耳机本身,我是说耳机的内容。”我起身从他的手里拿过耳机,指着LED屏上来回滚动的汉字说道:
“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九十年代最经典的曲目。我从一见你就注意到,你一直在无限循环播放这首歌,而且你听这首歌时的表情十分痴醉,说明你在这首歌里寄予了很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只可能是爱情,否则不会让你如此痴迷。”
在宁静的夜幕之下,耳机里传来了阵阵音乐声: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刘哥没有说话,轻叹了一口气,望向了远方。
我关掉耳机,把它重新送回到刘哥的手里,开口说道:
“《无地自容》是当年作者写给一个女孩的歌曲,有的人当它是摇滚,有的人却当它是情歌,黑豹乐队的主唱用沧桑的嗓音唱出了多种韵味。这种韵味在每个人心中引起的感受都是不相同的,而我从你身上能感觉出,你把这首歌当成了情歌。”
“你和这个女孩是在人潮人海中相遇,然后快乐地走在了一起。当你鼓起勇气向她求婚时,她却在人潮人海中离你而去。你没有把戒指丢弃,而是把它贴身挂在了身上,说明你渴望有一天还能在人潮人海中与她相遇。”
刘哥听我说到这儿,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吐出一口烟雾对着远方说道:“我们是在酒吧里相识、相知的,我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被她所吸引。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短暂。当我鼓足了勇气向她求婚时,她却没能接受我,理由是,她只把我当成了哥哥。从那次见面之后,她便离我而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音讯。我用了很多办法去找寻她的下落,可惜得到的都是令我失望的消息。你说得没错,我渴望有一天能与她相遇,就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她一眼也好。”
刘哥眼神迷恋地看着天空中一弯明月,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站在他身边,举起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烟卷说道:“很多人迷恋上这辛辣的尼古丁的味道,并不是因为它能使人上瘾,而是它可以排解人们心中的那种寂寞。很多人不想戒烟,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毅力,而是他们不想忘记第一次点燃烟卷时的那种心情。刘哥,我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有时候放下也是真男人的表现。”
说完我掐灭烟卷,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许有人不禁要问,光棍一条的我,为什么会感悟出这么多的人生道理?其实这都要谢谢我母亲的那些学生,要不是他们喜欢在课堂上偷看心灵鸡汤类的小说,我也不会从小就养成一到我母亲学校就扒拉她书柜的习惯。
被叶茜这么一折腾,我一直到晚上12点钟才赶回家中。当我蹑手蹑脚推开家门时,我母亲早已阴着脸,手中握着那根陪伴她多年的教棍在客厅中“耐心”地等待。我把这一切全部“归功”到了叶茜身上。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坐在了自己办公室内。
“昨天刘哥骑车带你去哪里了?”叶茜坐在我对面,好奇地问道。
“搞基去了!”我眯着黑眼圈把背包往板凳上一扔,没好气地回答。
“不说算了,没劲!”叶茜撇了撇嘴巴,一屁股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揉了揉眼睛,接着打开了淘宝。
四红高粱
9月是丰收的季节,今年云汐市风调雨顺,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辛苦了一年的农民伯伯都在焦急地等待秋收的时刻。双塔村,云汐市最为偏僻的一个村落,因为村中竖立着两座古塔而得名,村子接近北方,所以当地的农民都以高粱为主要作物。高粱可以食用,也可以酿酒,可以说是用途颇多。当年由张艺谋导演执导,姜文、巩俐、滕汝骏等主演的《红高粱》可谓是红遍大江南北,“高粱红了,九儿笑了”这句话从小就让我记忆深刻。
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睁开眼,一个身穿粗衣布鞋的老汉扛着锛子叼着烟袋,嘴里惬意地哼着《小寡妇上坟》,沿着村间的小路一扭一扭地往自己的高粱地走去。
“老张头,忙着呢!”老汉经过一片高粱地对着自己的同村喊道。
“哎,忙呢,你现在才下地?”老张头放下手中的锛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老汉从嘴巴上拿掉烟袋,吐出一股呛鼻子的烟雾,眯着眼说道:“我就那点儿地,没必要起那么早,估计也就个把星期就能完事。”
“那是够快的,你瞅瞅我家,没有半拉月肯定收不完。”老张头愁眉苦脸地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粱地。
“今年丰收你愁啥,收不到粮食你不愁得更狠?看到今年庄稼长成这个样子,咱就是累死也高兴不是?”老汉说着又吧嗒了两口旱烟。
老张头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开,憨憨一笑,点了点头。
“得嘞,不跟你瞎扯了,我去我地里了!”老汉换了一个肩膀扛起锛子又迈开了步子。
“六月里,天气热热的,小寡妇上坟遇到当兵的……”
伴着十分具有乡村特色的“文艺歌曲”,老汉站在了自己的高粱地边。
吧唧,老汉脚下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他感觉自己脚下稀糊糊的,疑惑道:“他奶奶的,不会踩到大粪了吧?”
说完,他把头低下去,瞅了瞅脚底。
“咦?怎么会有血?难道有人在路边杀鸡?”老汉抬起脚,在干净的田埂上使劲蹭了蹭。在农村,杀活鸡给祖先上坟是常有的事。农村不像城里,人死后可以埋到公墓里。一般在农村,人死后都是埋在自家的田地里。所以在小路上有血迹也不稀奇,这并没有引起老汉过多的怀疑。
“这些王八羔子,在俺家的地头前杀鸡。”老汉一边擦拭着脚上的血迹一边骂道。
待他重新起身准备下地干活儿时,一大片倒伏的高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哪个狗娘养的干的好事?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压我的庄稼?”老汉收起烟袋,朝着那一片倒伏的高粱跑去。
也就在几秒钟之后,老汉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从高粱地里传了出来:“杀人啦!”
一个小时后,这个平时鲜有外人来的村庄的田地里停满了警车,我们科室也在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即赶到现场。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五个人一边穿着勘查服,一边听着徐大队长给我们介绍情况。
“报案人名叫孙二狗,男,58岁,是双塔村的村民。早上7点30分左右,他到自家的田地准备收庄稼时,发现了这具尸体。目前其他的一切情况未知。”
“徐大队长,这个孙二狗有没有见过死者?”我第一个穿好衣服,起身问道。
“不认识。而且我刚才也让当地的派出所民警辨认了,他们很肯定死者不是这附近的人。”徐大队摇着头说道。
“难道是抛尸?”我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别想了,咱们先进去看看再说。”胖磊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叶茜,麻烦你把我的照相器材拿过来一下。”胖磊扭头喊道。
“好咧。”叶茜提起两大包东西,跟在我们后面。
案发现场是一块呈南北走向的长方形高粱地,高粱地东西短南北长,其北边是一条宽约一米的土路,就是在这条土路上,发现了大量的血迹。
由于这个现场是室外现场,地面为坑洼不平的硬土,而且最近几天风力很强,地表无法留下浮灰层,因此基本上提取不到指纹、足迹一类的痕迹,所以这个案件我又成了打酱油的。
在判明了现场情况之后,明哥第一个钻进了派出所拉设的警戒圈。我们四个人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他放下手中的勘查箱,走到了一摊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前,用手在血中做了一个“捏”的动作,一个暗红色的长条血块被他很自然地“拎”了起来。
“从现场的血迹和出血量来看,死者应该是动脉血管破裂伤。”明哥并没有看到尸体,单凭这一点便说出了死者可能的死亡原因,这不得不让人佩服。
“这里是抛尸现场还是案发现场?”我蹲在明哥面前问道。
明哥朝着东西方向看了看,接着对我说道:“这里肯定是案发现场。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条路只有这一块有血迹,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死者应该是动脉血管破裂伤,如果是抛尸的话,这附近很长一段距离都应该有滴落状血迹才是。”
“那嫌疑人在这里杀人,不就说明能留下很多物证?”叶茜在一旁赶忙问道。
“没错,只要咱们用心,就算是在这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找不到线索。”明哥很自信地回答。
正当我跟明哥撅着屁股研究血迹的滴落状态时,叶茜在我们身后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疑惑地说道:“怎么会有一股机油味?”
明哥听后好奇地转身看向叶茜,张口问道:“什么机油味?”
我此刻也转过身来看着她,她正挺着她尖溜溜的鼻子一路找寻嗅源。
“哪里有机油味?我怎么没有闻到?”胖磊放下手中的相机把头探了过来。
我赶忙对胖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搅叶茜。别人可能会纳闷儿,我心里可是一本清账,像叶茜这样改装摩托车的高手,对机油这种东西的敏感性,不是我们一般人会有的。
“在这里。”叶茜突然停下脚步,在距离我们大约三米的西侧地面上找到了一摊黑乎乎的油污。
明哥放下手中的血块,几步走到了叶茜所在的位置。他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几眼之后,起身对我们说道:“嫌疑人或者死者是骑着摩托车来到案发现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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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主任,你是怎么判断的?”叶茜好奇地站在一旁问道。
明哥看了一眼路面说道:“这条路不是村里的主干道,入口在东边,而西边路不通,所以平时不会有多少人走,能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庄稼人。刚才我已经打听到,这两天村民们都在忙着收高粱,目前双塔村收高粱基本上都是靠人工收割,他们把高粱秆砍断以后,会用大型的农用三轮车把高粱秆拉走,然后再进行脱粒处理。”
“你们看,这条路只有不到一米宽,农用三轮车根本进不来,而且地面没有车轮碾压的痕迹,因此村民拉高粱应该都是选择南边的宽路,而不会选择这里,所以这片机油应该不是村里常用的农用三轮车留下的。农用三轮车已经被排除,那汽车更不可能。剩下的只能是摩托车。从机油对地面的侵蚀情况看,机油滴落在地面上已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摩托车停在这里时,天应该还没有亮。”
“从滴落位置到东边的路口,有将近两百米。这条路西边根本走不通,熟悉情况的本村人不会从这里经过,不熟悉情况的人也不敢轻易把车骑进这狭窄的高粱地。”
“另外根据现场血迹分析,案发时间应该是距离现在六个小时左右,也就是9月16日的深夜两点钟前后,这个点农村人早就在家里休息了,不可能会有人半夜骑着摩托车在这里转悠,所以我能判定,这辆漏机油的摩托车,应该是嫌疑人或者死者乘坐的交通工具。这里没有路灯,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这么偏僻,就算是在白天,除了当地的庄稼人也很少会有外人从这里经过,这样就排除了嫌疑人事先埋伏在这里伺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我推断,嫌疑人和死者有可能是骑着同一辆摩托车来到这里的。”
“能骑一辆摩托车,说不定就是熟人作案,咱只要查清楚死者的情况,就应该能抓出真凶。”叶茜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破案思路,走,咱们去看看尸体再说。”明哥点了点头,转身朝高粱地里走去。
五生活在车轮上的男人
尸体的位置距离小路的南侧约有15米,我们几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尸体旁。死者为男性,上身穿一件棕色的皮夹克,下身是一条黑色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杂牌运动鞋,从死者的衣着来看,他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
尸体面部朝下,右手置于自己的脖颈下方,左手呈伸展状,这个造型有点儿像趴倒的自由女神雕像。
明哥换了一双橡胶手套,在我的帮助下,将尸体整个翻了过来。胖磊在一旁固定好三脚架,用相机仔细地记录现场的情况。老贤看了一眼尸体,便蹲在地上从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适合装取物证的容器。叶茜则皱着眉头,有些不适地站在一边。
也许是死者在死前有一股气憋在口中,我们一碰,尸体的嘴巴中发出“咕噜”一声响。
“啊!”叶茜看到这一幕惊慌失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胖磊慌忙走上前去,将受到惊吓的叶茜扶起。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到的却是她在赛道上驰骋时严肃的表情。没有哪个女生会从小就给自己打上坚强的烙印,在她身上也许发生过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叶茜在胖磊的搀扶下狼狈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适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谢谢焦磊老师,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是正常现象,见多了就习惯了。”胖磊说着重新走到照相机前。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低下头扒开了尸体的头部。
一截被切断的气管出现在我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咔嚓,咔嚓。
随着两声照相机的快门声,明哥对我说道:“把尸体的衣服脱下来看看尸表。”
我点了点头开始解死者的上衣,明哥则拽住死者的长裤。
死者上身从外到内就两件,一件皮夹克,一件短袖衫。在这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死者的下身衣着,从外到内依次为黑色裤子、蓝色秋裤,在秋裤外竟然还绑着两块棉布护膝。
明哥看了一眼死者的着装,接着又掰开了死者的双手,他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起身对我们说道:
“这辆摩托车是死者驾驶的,嫌疑人应该坐在死者身后。死者的致命伤是右边脖颈锐器伤,从伤口的断层面来看,应该是匕首一类的东西造成的。”
“土路上的摩托车机油距离现场血迹有几米的距离,这表明嫌疑人不是在摩托车上作的案,他们应该是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了高粱地旁,此时嫌疑人才出手袭击受害人。尸体表面没有其他明显外伤,说明两个人没有争执,嫌疑人应该是在瞬间持锐器划向死者的颈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偷袭。既然是偷袭,那面对面肯定不合适,所以嫌疑人应该是站在死者的身后趁其不备举刀划割,这一点从伤口的切割方向上也不难看出。”
“普通的摩托车正常情况下可以乘坐两到三个成年人,嫌疑人既然要选择偷袭,这表明他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将受害人正面杀死,这也就排除了嫌疑人有帮凶的可能,因此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应该是一个人。”
“说到这儿,咱们再来看看死者的致命伤口,伤口分布在死者的右侧脖颈处,而且伤口很深,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的一个特点。”
“冷主任,什么特点?”恢复差不多的叶茜走上前来,张口问道。
“嫌疑人是个左撇子。”明哥开口回答道。
“这都能看出来?”叶茜那挖地三尺的劲头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这一点很好判断。如果嫌疑人使用的是右手,那整条伤口的方向应该偏向脖颈的左侧,在这个案件刚好相反,所以嫌疑人应该是使用左手拿刀。从伤口的深度来看,嫌疑人的左手很有力量,不像是偶然使用左手杀人,这恰好能证实我的猜想,也只有左撇子会有这样的特点。”明哥很确信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然后再调查出他的关系圈内有没有左撇子,就基本能锁定嫌疑人了?”我在一旁赶忙问道。
“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明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明哥你什么意思?”看着明哥有些难看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伤口对我们说道:“我刚才观察到,死者的双手有厚厚的老茧,而且全部集中在手掌心的位置,这样的结果,估计是他长期驾驶摩托车,双手与摩托车把手长时间摩擦而产生的。”
叶茜听他这么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观察起来。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有些滑稽的举动,张口说道:“你那上下班骑一下不会有多少明显的老茧,只有长时间接触摩托车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叶茜在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发现所谓的老茧,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明哥又把目光移到了死者的下身,接着说道:“尸体的下身穿了一条厚实的运动裤、一条秋裤,另外还套着一双护膝。如今虽然是9月中旬,但白天的气温基本都保持在19到24度之间,晚上最低气温也有15度左右,从这点来看,死者的下身明显穿得有些多了,他这样穿的目的是什么呢?通过护膝我们不难看出,他很有可能是在保护自己的下肢部位。而且从他护膝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双护膝他已经佩戴了很长时间。如果死者只是骑摩托车上上班,不可能穿成这样。从死者比较廉价的衣物看,他应该不是企业的员工或者事业单位的职工。”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长年累月骑着摩托车在室外呢?最常见的有三种。第一种:摩托车载客司机;第二种:送货员,比如快递员、送奶工等;第三种:对摩托车有特殊爱好的人,比如公路赛车手。”
听明哥提到“赛车手”三个字,我看了一眼叶茜,叶茜站在原地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很明显,她是在告诉我不要把她另外一个身份给说出去。
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哥好奇地瞅了瞅我们俩,嘴角一扬,干咳了一声。我们听到他的咳嗽声,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时明哥接着说道:“最后一种明显可以排除,第二种也基本上不可能,因为第二类人的工作时间基本上都在白天,没有人会大半夜骑着摩托车往这里跑,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摩托车载客司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摩的’司机。”
“由于黑摩的属于三无产品,没有哪个摩的司机会规规矩矩地定期保养摩托车,或者像汽车那样买保险。只要是乘客出了交通意外,基本上只能自认倒霉。这两年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黑摩的’都是被严厉取缔的,所以很多摩的司机为了赚钱,都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们基本上都是靠晚上盘踞在火车站、汽车站等公共交通站口拉点儿客人赚点儿辛苦钱。通过死者的穿着打扮看,他很有可能是摩的司机。”
“完蛋了!”听到这儿,我心里凉了大半截,因为我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六案在囧途
就在这时候,明哥又开口说道:“如果死者的身份是摩的司机的话,那我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起案件的性质。我刚才在脱死者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口袋中竟然没有任何财物,这一点足以证明,财物已经被嫌疑人作案后拿走。所以我个人偏向是抢劫杀人,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间有可能根本不认识。”
明哥说的这一个观点我基本赞同,这也是我心里凉半截的原因。公安局什么案件最难侦破?答案就是临时起意的案件最难破。什么叫临时起意呢?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嫌疑人事先没有严密的计划,完全是瞬间起了犯罪动机从而实施犯罪。比如说街面上的拦路抢劫、飞车抢夺,嫌疑人跟受害人之间没有交集,唯一能留下证据的就是那个短暂的接触过程。如果作案地点的条件不错,安装有监控,或者有群众亲眼看见,能描述出嫌疑人的基本特征还好;假如某人是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遇到抢劫的,周围啥也没有,那这样的案件侦破起来,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案件,双塔村地处偏远,手机连个信号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辅助破案的监控设备。可以说方圆数公里内,连个交警探头都看不见。现在通过分析得知,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乘客,指引死者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杀人抢劫财物。这基本上跟在黑胡同里抢劫的破案难度没两样。案发现场又在室外,没有鞋印、没有指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老贤身上,看看他能不能在现场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物证回去检验。
“这现场血迹分布有点儿奇怪啊!”老贤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块沾有血液的泥土自言自语道。
明哥把尸体装入了尸袋中,刺啦,袋子的拉锁被他快速拉上,然后他起身朝老贤身边走去。
“怎么了国贤?”明哥好奇地问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抬起右手指着远处说道:“刚才在高粱秸秆的遮挡下,我没有注意到地面血迹的分布,现在秸秆被扒开我才注意到现场血迹的走势。明哥你看,血迹从北边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这里,然后由此又往东北延展,呈‘L’形分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明哥沿着血迹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正好能证明我刚才的说法,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是趁人不备偷袭。有可能受害人在挨了一刀后,受到了惊吓,然后捂着自己的脖子跑到了高粱地里。我们知道,死者虽然是动脉被切开,但是人出于本能还是能跑一段距离,这跟杀鸡是一个道理,鸡脖子被切断之后往地上一扔,一般都还能跑两步。虽然动脉被切断,人体的机能还是能短暂地运行一段时间。”
“这时候受害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想再拐回到土路上看看情况,然后由于失血过多,倒在了高粱地上。这就是‘L’形血迹形成的原因。”
老贤一边听一边观察血迹,因为这关系到他下一步提取检材的方向。
明哥此时指着一片被压弯的高粱秆说道:“从血迹上不难看出,嫌疑人应该没有追赶,他是等受害人死亡之后才走到尸体旁边抢劫财物的。死者在逃跑的过程中使得地里的高粱有倒伏的情况,这样正好形成了一条临时性的通道,所以嫌疑人行走的轨迹有可能也是沿着这条‘L’形的路线。国贤你重点沿着这条路线提取生物检材,高粱叶子都比较锋利,在快速运动的过程中,叶子会划伤嫌疑人也说不定,有一点儿希望咱们都要试试。”
老贤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自己知道,现在案件能不能破掉,有70%都要靠他的检验结果。
我们忙完自己本职的事情,都跑到老贤面前给他打下手。四个小时后,几十份检材被他小心翼翼地分装好,贴上标签。当现场勘查完毕,我们所有人全部回到了技术室。目前来看,这个案件很明朗,嫌疑人的死亡原因明哥通过肉眼都可以判断出来,解剖尸体基本也就是走一个法律程序,对侦破案件没有多大的帮助。现场没有监控设备,胖磊也无用武之地。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指纹和足迹等特征,我这个痕迹检验员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现在唯一还有点儿盼头的就是老贤的检验工作。
明哥前脚刚到技术室的院子里,后脚就对胖磊说道:“焦磊,你现在抓紧时间把尸体面部的照片给处理出来,写一份协查通报,打印两百份。”
“明白!”胖磊拿起相机,晃动着他的啤酒肚,快速跑向自己的办公室。
在这里有个名词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那就是“协查通报”的含义,通俗点儿来说,就是公安局在侦破某案件时遇到了瓶颈,需要发动群众的力量去解决时,印发的一种文书;如果涉及重大案件,或者重大嫌疑人,通报上还会标注出悬赏金额。当然,明哥让胖磊打印这个通报的主要目的是查明死者身份,不涉及悬赏。
明哥看着胖磊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扭头对叶茜说道:“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你们刑警大队的同事去完成。”
叶茜听到有任务,表情肃然,从警服口袋中拿出了纸笔,等待记录。
明哥看叶茜已经准备好,掏出一支烟卷点燃,然后说道:“第一,马上联系110指挥中心的人,看看昨天和今天有没有人口失踪的报案。第二,等焦磊的协查通报打印出来,抓紧时间分发到火车站、汽车站、码头、高铁站等黑摩的聚集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清楚死者的身份。”
“明白。”叶茜唰唰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现在唯一一身轻松的就是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显示屏上。
“喂,你好,哪位呀?”我按下接听键,问道。
“喂,兄弟,我是刘府的大刘,还记得我吗?”电话那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看来心情是好了许多。
“刘哥啊,你怎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啊,叶茜告诉你的?”我一边说,一边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带上。
“叶茜可没有你这么好说话,我问她要,她肯定不给,哈哈。”刘哥笑着说道。
“哦!是这样啊!”我敷衍了一句,因为案件现在正处于攻坚克难的阶段,我真没有心思去跟他开玩笑,虽然我感觉刘哥这个人还不错。
“我在公安局也认识不少朋友,而且我打听到了你们科室在云汐市名声那叫一个响啊,你的号码太好找了。”刘哥乐呵呵地说道。
“刘哥,找我有事?”我已经开始有点儿想早点儿结束这样的对话,所以我直奔主题。
“哦,也没别的事,就是上次听你那么一说以后,我感觉我自己是有点儿走进了死胡同,现在我心里也放下了,这还要谢谢你啊。”刘哥诚恳地说道。
“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主要是刘哥你自己有觉悟。”我笑着说道。
“那个,晚上有没有空?我去一趟云汐市,咱兄弟俩晚上喝一杯?”刘哥说出了这次通话的主要目的。
“刘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发案件了,我暂时走不开,要不咱改天约?”我有些为难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行,过几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兄弟到时候你一定要赏脸啊!”刘哥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行,没问题,电话联系。”我点头说道。
“好,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电话联系。”说着刘哥笑呵呵地挂掉了电话。
七跨出云汐市
我把电话重新收在兜里,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知道,这个案件着实不好办,就算查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嫌疑人和他之间有可能也没有任何交集,说白了就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把你给杀了,现场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说该如何下手去查?
“看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长叹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渐渐沉睡了过去。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叶茜回到了办公室,我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
“有没有什么发现?”我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起身问道。
叶茜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老贤的检验做完了吗?”我接着又问道。
“应该还没有,半个小时之前我看到实验室还亮着灯。”叶茜疲惫地回答道。
我们正说着,走廊里传来明哥的声音:“来会议室,开会!”
我听到这声呼唤,瞬间来了精神,抓起笔记本起身朝会议室跑去,叶茜整了整着装也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们四个快速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贤抱着一摞检验报告最后一个走进了会议室,我看着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表情,基本上猜到了检验结果。
“国贤,赶紧说说。”明哥的声音有些急促。
老贤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点燃了明哥扔给他的烟卷,猛吸一口,然后说道:“现在所有客体上的血迹全部为死者所留,我并没有发现嫌疑人的任何生物检材。”
明哥眉头微微一皱,把目光转向了叶茜。
叶茜心领神会地说道:“昨天和今天,咱们市没有任何关于失踪人口的报案。我们刑警队加上派出所的所有民警,都拿着协查通报去全市的交通枢纽找摩的司机进行辨认,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死者的身份。”
“有没有疏漏的?”明哥赶忙问道。
“没有,我们刑警队连线人都全部派下去了,依旧没有反馈。”叶茜耷拉着脑袋说道。
“难道死者不是咱们本市人?”明哥自言自语道。
突然,他话锋一转,对叶茜说道:“咱们市里面基本梳理了一遍,既然没有,周边的几个市也要开展工作。你开完会就联系徐大队,让他在咱们云汐市周边的几个地市全部发布协查通报,尤其是跟咱们市相邻的地市,要作为重点调查的对象。他一个开摩的的司机,也不可能拉人出省。”
“明白!”叶茜停下了手中的笔,点头说道。
“焦磊,小龙,你们两个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哥转头问道。
我和胖磊听后,动作一致地摇了摇头。
“那好,我们等叶茜这边反馈回来结果再说,散会。”
最大的煎熬莫过于等待,而且这种煎熬一直伴随了我五天的时间。叶茜这五天几乎都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我感觉她真的是蛮拼命的。其实有时候我也纳闷儿,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力去干警察这一行。
虽然叶茜的姑父是刑警队大队长,但她目前的身份是一个实习生,以后能不能分到刑警队还两说呢,因为在公安机关,女孩干文职的还是比较多,没有几个女孩喜欢扎根一线。就拿熬夜办案件来说吧,女孩的抵触心理可不是一般的大,我在上警校的时候就经常听我们班里的女生说:“哎呀,刑警队、派出所以后根本不能去,一熬夜皮肤就全完了,女人最美丽的时间就那么几年,我可不想就这么毁了。我要是分到公安局机关,我就到办公室坐着,喝喝茶,聊聊天,多自在。”在我看来,其实这才是大部分警校女生应该有的真实想法,像叶茜这种女孩,我真的搞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来的动力。
“嘀呜……嘀呜……嘀呜!”外面传来警笛声。
我起身朝走廊的窗口走去,拉开玻璃窗,把头探了出去。我第一眼便看到了警车的车牌号码。
“原来是刑警队的车。”我嘀咕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叶茜一下车,便冲到了明哥的办公室。
“什么,查清楚了?”我听到这句话,兴奋地钻进明哥办公室。胖磊和老贤也赶忙跑了进来。
叶茜拍了拍胸脯,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们发动了几个地市的警力,终于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是在咱们云汐市东边六合市跑摩的的司机,叫徐刚,这一点跟冷主任说的分毫不差。”
“死者的情况调查了吗?”明哥赶忙问道。
“我们没有来得及问,但是我们把死者的家里人带来了,就在楼下。”叶茜解释道。
“死者家里一共几个人?”明哥又问道。
“他老婆,三个小孩儿,还有两个老人。”叶茜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道。
“不会都带来了吧?”我有些诧异地问道。
“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不方便来,我们就把死者的老婆和小孩儿带来了。”叶茜双手插兜回答。
“行,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明哥率先起身走出了办公室,我们四个人紧随其后。
一转眼的工夫,我们便在一楼的接待室内看到了死者的老婆和孩子。死者的老婆30多岁的年纪,上身穿一件褶皱的长袖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脚穿一双手工布鞋。皮肤黝黑,脸上随处可见皲裂的痕迹,她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的三个孩子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两个女孩的年纪差不多,最多只有六岁。男孩看起来更小,也就三四岁。几个小孩儿蓬头垢面,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让我看得十分心酸。
这女子也许是第一次走进公安局,紧张地看着我们几人,三个小娃娃也紧紧靠在女子腿边,忽闪着小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我们。
此时叶茜蹲下身去,对着几个小娃娃拍着手掌轻轻地说道:“小朋友,阿姨带你们去一边玩好不好?警察叔叔有话要问妈妈。”
也许是叶茜本身就长着一张美丽俊俏的脸,再加上她甜甜的笑容,很少有人会拒绝她的要求。三个娃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叶茜,然后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女子有些为难,我很适时地说道:“我们有几个问题是关于你丈夫的,很快就好,小孩儿就让咱们的女警官给你带着。”
“我丈夫咋了?”女子赶忙上前两步询问道。
听到女子这么说,我用疑问的眼光看了一眼叶茜,叶茜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也是咱们公安局常用的手段,尤其是对命案的被害人家属。就拿这个案件来说,死者居住在农村,如果刑警队当时在村里就告诉女子她丈夫被杀,那她的情绪肯定无法控制。如果女子把丈夫的死讯透露出去,那村里只要是沾亲带故的肯定都要来瞅一瞅,一来几十人,公安局能被围得满满当当,光接待这些人都是问题。因此提前告知对方案件的办理情况,不会起到任何积极的作用,所以一般公安局的处理办法是先不告诉死者家人具体的情况,等把死者的直系亲属带回到单位,再慢慢劝导,这样效果要好一些。
面对女子的询问,明哥平静地开口说道:“你先跟我上楼,我慢慢跟你说。”
女子盯着我们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低头对几个娃说道:“大妞,二妞,毛蛋,你们先跟阿姨玩一会儿,妈先跟着警察叔叔上去,马上就下来。”
“嗯。”三个娃娃天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笑嘻嘻地朝叶茜走了过去。
八真正作案动机
“俺男人咋了?”女子一进会议室的门便问道。
我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里,然后轻声说道:“你坐下喝点儿水,我们先问你几个问题。”
女子见到我如此热心,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一些,双手接过水杯,慢慢坐在了座位上。
明哥趁着这个工夫,赶忙开口问道:“你叫张美凤是吧?”
“嗯!”女子机械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说说你的家庭情况?”明哥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
其实这是一种很有效的问话方式,如果上来就问张美凤她丈夫的情况,那她肯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说一些“我丈夫怎么了”“我要见我丈夫”之类的话,这样得不到实质性的信息。如果改问她的家庭情况,便可以顺便掌握死者的情况,这是一种不错的声东击西的问话方式。
张美凤显然没有理解明哥的意思,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对着明哥说道:“俺家有一、二、三、四……”张美凤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抬头看着房顶仔细地算了起来,当数到“六”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口说道:“加我一共七个人,三个娃,我、我男人,我男人他爹妈。”
“你男人平时都干啥?”明哥学起了张美凤的腔调,为的是营造她熟悉的谈话环境。
“开摩的啊!”张美凤很自豪地说道。
“什么样子的摩的,你形容得好吗?”明哥问道。
“就是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张美凤绞尽脑汁形容道。
“车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明哥仔细问道。
“啥叫明显的特征?”张美凤不解地问道。
“就是跟别的摩托车不一样的地方。”我在一旁补充道。
“哦,那车上贴的贴画算不算?”张美凤试探性地问道。
“算,当然算,都贴到哪里了?”我问道。
“哦,这都是俺家几个娃干的事,整个摩托车上贴得都是。”张美凤笑嘻嘻地说道。
“你平时都在家里干啥?”
“我平时在家种田,我男人在外面挣钱。”张美凤搓着双手回答道。
“挣的多吗?”
“一晚上几十块呢。俺俩加一起一年也有个万把块钱,够花。”张美凤已经被明哥这些家长里短的问题带得有些入了戏,好像把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都给忘了。这也是明哥的高明之处。
“你丈夫平时在哪里开摩的?”明哥看张美凤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抓紧时间问道。
“哦,他平时都是在六合市的火车站‘趴台子’(等活儿的意思)。”张美凤仔细地回忆起来。
“都是晚上去?”明哥小心地问道,因为这关系到嫌疑人什么时间段上车的问题,所以张美凤的回答至关重要。
“对,基本上都是晚上八点出门,第二天上午回家。”张美凤认真地回答道。
“你丈夫这几天不在家,你怎么也不报警?”明哥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咳,一个大男人又丢不了,报啥警。”张美凤嘴角挂着笑说道。她自己可能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或许我们会跟着她一起笑。当她说完,看见我们一圈人严肃的表情时,她的笑容僵住了,整个人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她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明哥面前,双手抓住明哥的手腕,瞪着眼睛紧张地问道:“俺男人怎么了?俺男人怎么了?”张美凤的声音越来越大,浑身上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站在明哥身边,看着张美凤担忧的表情,双手紧握,对犯罪嫌疑人的仇恨,此时充满了我的内心。我现在终于体会到,父亲当年为什么能那么“狠心”扔下我和母亲,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中;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母亲对父亲的做法,从来没有一点儿怨言。
“不管有多大难度,一定要抓到凶手。”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你男人被害了。”明哥还是说出了这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
“被害了?被害了?我男人被害了?”张美凤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睛无光地看着我们,嘴里喃喃自语。
我慢慢地走到她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了过去。
“别碰我!”张美凤一把将我手中的面巾纸打掉,大声冲我喊道。
“小龙,让她安静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我来开导开导她。”明哥对我们几个说道。
这里交给明哥绝对可以放心,于是我们应声出门。
平时嬉皮笑脸的胖磊,此时也勾着头,弯着腰,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我愤怒地一拳砸在了走廊的墙面上,面对案件,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愤怒,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份责任,一份对死者的承诺。
一直到下午六点,张美凤的心情才算稍微平复了一些,在明哥的劝说下,她带着三个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就在三个孩子被叶茜抱上警车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三个孩子身上全都换上了崭新的外套,本来沾满污垢的小脸,此时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显得是那么干净和纯真。在警车发动的那一刻,三个小娃娃扒着车窗,对着车窗外的叶茜使劲地挥舞着小手。待警车从院中离去,我带着感动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低着头朝我走来的叶茜。
“小龙,把人都喊过来开会。”明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我们五个人重新坐在了会议室内。明哥把带有死者基本信息的A4纸分发到我们手里,他点燃一支烟卷,抽了半根,张口对我们说道:“死者名叫徐刚,平时以开摩的为生,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在六合市西站接人拉客。刚才我又询问了一下关于死者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侦查方向。”
听明哥这么一说,本来都沉默不语的我们立马来了精神。
“什么侦查方向?”我第一个张口问道。
明哥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我通过张美凤得知,徐刚每次出门都不会带太多的钱,所以我换了一个思维,重新考虑了一下嫌疑人真正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不是劫财吗?难道不是?”我紧张地问道。
“肯定有,但是这个案件,案发现场除了丢失了少量的财物外,还有一辆摩托车。”明哥对我解释道。
“摩托车?”叶茜听到这个名词,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摩托车。”明哥掐灭了烟卷回答道。
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哥想表达什么意思,他环视一周接着说道:“根据我的了解,死者开的这种摩的,一次收费也就两到五元,如果嫌疑人是冲着钱去的,不会选择摩的司机下手,因为他们身上的钱比起出租车司机要少得可怜。如果我是嫌疑人,在极需要钱的情况下,肯定是先拿出租车司机下手。所以我想,嫌疑人主要是冲着摩托车去的。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十分方便灵活,比起汽车来更容易伪装。”
“嫌疑人冲着摩托车去的?”我还是想不出里面的玄机,问道。
明哥接着说道:“根据目前的调查情况,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从东边的六合市乘坐摩托车一直来到了我们云汐市。如果按照公里数来算的话,摩的的收费至少也要50元,而从六合市坐火车到咱们这儿的价钱是八元,而且火车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个时段都有,而坐汽车也只需要15元,他为什么不选择这两种交通工具?”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身上有事?”我瞬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对,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想法。根据调查,嫌疑人应该是在夜晚乘坐受害人摩托车的。在夜间汽车停运,如果乘坐火车的话,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嫌疑人可能知道自己身上犯了事,不敢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
“从嫌疑人针对的目标是摩托车来看,他可能需要一辆车逃跑。所以我大胆猜测,有可能我们这个案件的嫌疑人在别的地方还有大案在身。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死者的长相,而且他的摩托车也十分有特点,就是整个车子上都被他家小孩儿贴满了贴画,应该很好辨别。焦磊——”明哥说到这儿,对胖磊喊道。
“明哥你说。”胖磊拿起笔准备记录。
“你联系一下交警队的同事,调取六合市到咱们这里的省道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这辆摩托车,最好能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说完,明哥看了看手表,然后又说道,“你现在就去。”
胖磊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叶茜。”明哥转过头又说道。
“冷主任,你说。”叶茜打起了精神回答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你现在就联系刑警队,梳理一下咱们省最近发生过什么大的案件,要重点关注是左撇子的嫌疑人。用最快的时间给我答案。”明哥言语急促地说道。
“明白!”叶茜领命立刻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
九悬赏缉拿
由于现在交警支队的监控都是联网的,所以只要坐在他们的指挥中心,就能调取到全部的录像。胖磊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把录像分类完毕,然后开始了他漫长的视频勘查工作。
叶茜也在一天后把全省范围内发生的所有命案资料搜集到手。在十几起命案中,没有一个案件提到嫌疑人是左撇子,估计很多地方的公安局都忽略了这一点。
目前剩下的工作只能靠胖磊去完成,如果能得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与所有的怀疑对象一一对照,案件也许会有突破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胖磊在紧张地工作了两天之后,在一个加油站的监控上找到了死者以及那个嫌疑人的影像。
加油站位于我们云汐市的东面,监控录像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0时58分,从那里到案发现场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时间点上刚好对得上。那么死者身后的男人,可能就是嫌疑人。
啪嗒,啪嗒,啪嗒。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在胖磊的软件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最终这张照片被他处理得达到了可以辨识面目的程度。
“妥了。小龙,你去把叶茜梳理出的几个嫌疑人员的照片拿过来,我对比一下。”胖磊瞪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对我说道。
我走到他跟前,十分心疼地帮他点上一支烟卷提神,然后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烟刚烧到一半,十几张命案嫌疑人的照片就被放在了胖磊的办公桌上。他把手中的烟卷往烟灰缸上一架,拿起照片,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一一筛选。
正当我准备转身拿茶叶泡杯水喝的时候,胖磊兴奋地喊叫道:
“就是他!”
“谁?”我慌张地放下茶杯,一个箭步冲到了胖磊面前。
“何长春!绝对是他,这狗日的连衣服都没换,你看!”胖磊激动地指着照片对我说道。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监控,果然,从衣着和面相上看,就是一个人。
“赶快把这件事告诉明哥。”我在一旁催促道。
正当我们要出门时,明哥、老贤、叶茜紧张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听到了?”我兴奋地问道。
“就你那杀猪似的吼叫声,不想听到都难。”叶茜撇了撇嘴巴对我说道。
听到她对我的嘲讽,我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而是冲她微微一笑。我有这个反应,主要还是因为前两天送走张美凤的那一刻感动了我。
叶茜愣了一下,显然她没猜到我是这个态度。
“何长春,男,19岁,湾南省六合市人,其于9月14日强奸杀死一人。”明哥把何长春的信息输入电脑,仔细阅读起来。
我闻言也转身把头探了过去,站在明哥身后眯着眼看,然后说道:“这一案件案发时间是9月16日凌晨,他犯奸杀案的时间是9月14日,而且还是在六合市瘦西村,不管是作案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对得上。”
“他强奸的谁?”胖磊打着哈欠,疲惫地抬头道。
“你等等,我看看简要案情。”说完,我眯着眼睛对着电脑读了起来,“9月14日下午3点15分许,嫌疑人何长春在家中将其嫂子李娟强奸并杀害,目前嫌疑人在逃,下落不明。”
“畜生!”叶茜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上面有办案人的电话,我来打电话联系一下,问问具体的情况。”说着明哥拿起手机,对着显示屏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哪位啊?”电话那边问道。
“你好,我是云汐市公安局技术室的主任,我叫冷启明。”明哥自我介绍道。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对方略显疲惫地说道。
“我们这儿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命案,根据我们的调查,嫌疑人很有可能叫何长春。”明哥平静地说道。
“谁?”对方突然喊了起来。
“何长春!”明哥又重复了一次名字。
“你说是我们‘9·14’命案的嫌疑人何长春?”对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如果我们侦查的方向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他。”明哥回答道。
“妈的巴子,这畜生又杀人了!”对方恶狠狠地说道。
“我给你打这电话的目的就是想确定一件事,何长春是不是左撇子?”明哥赶忙问道。
“左撇子?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问他哥应该能问出来,你稍微等一会儿,我问完了给你电话。”对方客气地说道。
“好的。”说完明哥挂掉了电话,点燃烟卷,站在窗户边,望向远方,等待着答案。
当明哥把烟屁股按在窗台上时,他手中的手机响起。
“喂,你们怎么知道何长春是左撇子的?”对方好奇地问道。
“是就好。”明哥平静地回答道。
“你们那边有线索了?”对方有些急切地问道。
“没有。”明哥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唉!这小子身上没钱,跑不远。他这次把他的嫂子杀掉,肯定不敢投奔亲戚,听说在你们市西边的洞山市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我们怀疑何长春去投奔他了。我们这边已经派了些人过去了,但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调查结果。”对方有些无奈地说道。
“从目前来看,你们的案件和我们这边的案件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干的,我明天动身去一趟你们局,把我们掌握的情况跟你们说一说,看看能不能碰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明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听明哥这么说,爽快地说道:“不用,明天我到你们单位。我正好明天要动身去洞山市,刚好经过你们云汐市。”
“好,那明天电话联系。”
“电话联系。”
“何长春躲在了洞山市?”明哥打电话时我就站在他身边,所以我听得一清二楚。
明哥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电脑边,打开了电子地图。接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用笔尖指着地图对我们说道:“焦磊从监控中发现死者的路段是这条省道,省道往西北去可以直接上国道,而国道刚好穿过洞山市。根据六合市公安局民警的介绍,这个何长春没有多少钱,按照他的行车路线,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去了洞山市。”
“但是洞山市这么大,该如何下手呢?”叶茜在一旁皱着眉头问道。
“等明天我跟六合市公安局的民警碰完头再想办法。”明哥对我们说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技术室院子里停了一辆挂着“湾A”牌照的警车。明哥跟他们的负责人在会议室内紧张地讨论这两起案件的案情,由于会场空间有限,我们四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等待结果。
“小龙,你对这个案件是怎么看的?”叶茜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背,对我说道。
“不好办!就算咱们知道了嫌疑人也不好抓。就目前六合市出动了这么多警力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来看,这个何长春的反侦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我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叶茜也没了主意。
“封锁洞山市所有的汽车站以及火车站,然后加派警力,挨家挨户地搜,瓮中捉鳖。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看来只能这样了。”叶茜十分认可地说道。
两个小时后,明哥送走了六合市的民警,把我们几个给召集了起来。
“明哥,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我赶忙问道。
“我刚才跟六合市公安局的人仔细讨论了一下案件的情况,他们的案件中提取到了嫌疑人的精斑,而我们的案件中有视频证据,虽然这些证据都可以给两个案件定案,但是对找到凶手没有太大的帮助,刚才他们已经把我们掌握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记录,我把嫌疑人抢走的摩托车照片也打印给了他们,他们的意思是封城抓捕。”明哥点燃一支烟卷说道。
“封城抓捕?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来得最实际。”我捏着下巴说道。
“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们市局的主要领导,他们的想法更绝!”明哥吸了一口烟卷说道。
“啊?什么想法?”我好奇地问道。
“把嫌疑人照片打印出来,在洞山市张贴,发布悬赏通报,悬赏十万元捉拿何长春。”明哥回答道。
“看来这次要死磕了!”我咬着牙齿说道。
“这是一种极端的做法,如果何长春就是躲在某一个地方不出来,或者给自己脸上划一刀,弄个伪装,这种方法也不一定奏效。”明哥担心地说道。
“咱们还是等等再说吧。”我说道。
下午六点的钟声敲响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一看,又是刘哥。
“喂,刘哥,你好啊!”我客气地说道。
“兄弟,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刚好在你们云汐市。”刘哥试探性地问道。
上次刘哥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后,我就向叶茜打听过这个人,从她对刘哥的评价,再结合我自身的体会来看,这个人应该还算不错。我听到电话那边刘哥的语气如此诚恳,也不好拒绝,于是回答道:“行吧,地点你定。”
“好咧!川菜吃吗?”刘哥兴奋地问道。
“那可是我的最爱!”我乐呵呵地回答道。
“好,那就在你们市最有名的川北川菜馆。你现在就过来吧,我现在就赶去。”刘哥爽快地说道。
“好咧!”说完我按掉了手机。
“晚上一起吗?刘哥请客。”我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叶茜说道。
“你们两个不会真搞在一起了吧?”叶茜开玩笑说道。
“一边去!”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我答应晚上跟我妈一起逛街,你们去吧。”叶茜从自己的铁皮柜里拿出摩托车头盔对我说道。
“好吧,不耽误你尽孝心了。”我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十峰回路转
半个小时后,我把电瓶车停在了饭店停车场。在停车场上,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格外引人注意,许多路过的人都掏出手机对着它拍照。显然,刘哥已经率先来到了饭店。
“请问A16卡座在哪里?”我对着门口的迎宾小姐问道。
“您好,请跟我来。”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我走到了大厅的卡座旁。
此时刘哥正在仔细翻阅菜单。
“刘哥!”我一边喊,一边坐在了他对面。
“速度够快啊,兄弟。”刘哥乐呵呵地说道。
“我们单位离这儿比较近。”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说道。
“想吃什么?”刘哥把菜单递到我面前。
“只要是川菜都行!你随便点两样。”我把他举在半空中的菜单又重新推回他面前。
“哈哈,没想到咱们俩还有这么多共同之处,我也喜欢吃川菜。”刘哥笑着说道。
“服务员。”刘哥打了一个响指。
“水煮肉片、牙签排骨、酸菜鱼、辣子鸡,再来一个榨菜肉丝汤。”
嘀嘀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飞快地按着点菜器。
“请问需要什么酒水吗?”服务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兄弟,喝酒吗?”刘哥问道。
“不喝了,你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刘府,要注意安全。”我推辞道。
“那好,给我们来两瓶饮料,谢谢。”刘哥说完把菜单递到了服务员手里。
“怎么,现在刘哥看开了?”我扔给他一支烟卷问道。
“咳,什么看开不看开的,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多少年了,还从没有人跟我掏心掏肺地说过那么多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刘哥微笑着点燃烟卷回答道。
“哈哈,我这人就喜欢有话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吐出一口烟雾,跷起二郎腿回答。
“我觉着你上次说的话好像有点儿道理。”刘哥话锋一转又说道。
“你出门买本《格言》,那上面写的绝对比我说的专业。”我摇着头笑着回答。
刘哥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老弟,你可真幽默。对了,你们的案件破掉了没有?”
一听到他说案件,我脸上的笑容立即消散了。
刘哥看着我有些沉重的表情,张口问道:“怎么了?案件还没有办掉?”
“对啊,现在嫌疑人锁定了,但就是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我无奈地回答道。
“这年头你们公安局的科技那么发达,抓到只是时间问题,不用担心。”刘哥安慰道。
“但愿吧,但是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不是那么好抓的。”我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对了,你们要抓的嫌疑人是不是今天中午新闻上说的那个在六合市杀了一个人,然后在你们云汐市又杀了一个人的何某?”刘哥说着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腾讯新闻客户端。
我接过手机看了看:“对,就是他,案情跟新闻上说的基本相符,他在六合市杀了他的嫂子,然后在我们这儿杀了一个摩的司机,抢了一辆摩托车逃走了。”
既然新闻已经播了出来,案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也没有必要遮着掩着。
“摩托车?”刘哥皱着眉头问道。
“对,是一辆红色铃木摩托车,就是新闻上的这张图片。”我翻开了第二页,指着一张刊登出来的视频截图对他说道。
刘哥接过手机,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这张图片太模糊了,你有没有清楚一点儿的?”
“有啊!”我打开了手机相册,把照片放在了刘哥面前。
刘哥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说道:“铃木GSX125型摩托车,也是在市面上比较常见的摩托车。这车上白色的斑点是什么?”刘哥指着照片问道。
“是死者小孩儿贴的贴纸。”我抬头瞅了一眼刘哥手指的地方回答道。
“这车还有什么特征?”刘哥把手机递到我手里问道。
“特征?好像没了!”我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道。
“唉,如果嫌疑人把这辆车上的贴纸给撕掉,根本没办法找。我知道你们公安局可以查到车子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但是这些都是打在车子内部的,从外面根本无法辨识,所以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除非摩托车去大修,兴许还能看到。”刘哥摇了摇头说道。
听到这儿,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细节,但是我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
“怎么了?”刘哥看着我有些为难的表情问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真诚的刘哥,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有些违反原则,但是破案心切的我,还是选择相信我对面的这个男人,因为关于摩托车的问题,估计整个省都没有人比他专业,我很希望他能帮助我找到突破口,于是我开口道:
“这辆摩托车漏机油!”
“摩托车漏机油?你确定?”刘哥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确定,我们在现场的路面上提取到了机油的成分。”我回答道。
“如果摩托车漏机油,嫌疑人没有注意的话,肯定会烧车,他骑不远。我经常玩车,不是跟你吹,这全省干摩托车生意的很少有我不认识的,我来给你想想办法!”刘哥很热心地说道。
依他的性格,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但是我依旧有些怀疑地说道:
“我们公安局出动了那么多警力都没有结果,这真的能行吗?”
“你们公安局去问,人家都害怕给自己找麻烦,当然不愿意说,要是我问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知道,一定会跟我联系的!要是你相信你哥,一会儿你把摩托车的照片和相关的信息发给我,我自有办法。况且还有你们公安局的十万元赏金,这样就更有希望。”刘哥拍着胸脯对我说道。
“就目前来看,嫌疑人是往洞山市跑的,如果你有那边的朋友,帮我留意一下。”我看到他的表情,已经彻底放下心来,补充道。
“没问题,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有结果。”刘哥解释道。
“呵呵,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就帮我留点儿心看看,没事的。”我笑着回答道。
“菜上齐了,咱们趁热吃。”刘哥拿起筷子招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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