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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回到新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感觉自己还能看进去书,还能上得了大课,还能在食堂和几个同学一起看美女,还能在最后的一个月恶补功课,准备冲刺。
临考的那几个晚上,我感觉特别兴奋,看书到深夜,躺在躺椅上喂蚊子的同时,总会看看星象。我曾经听耗子哥说过,古人很喜欢观星,这和国外的占星术不同,中国古人靠星辰的移动变化决定每天的行程,以及在行程中要注意什么。
有时我觉得很讽刺,古人靠星象来判断明天的运程和天气,这是历史的瑰宝,而我却一窍不通。这是我最佩服古人的地方,古人在研究星象的同时,能扩展至山脉的走向,同时能发现矿脉,我想这不该都是巧合吧!
我看着星象,耗子哥教我的一点星象知识如同这漫天的繁星,都浮现出来。我看着北斗七星,古人大多数的研究都从这七颗星开始,秋季礼葬古人是必看星象的,我看着算着,回过神就发现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这推演不能成习惯,耗子哥说过的,因为太痴迷一件事,反而容易成坏事。我理了理头绪,继续看着高数课本。
考试那几天,我真的感觉幸福快要来了,就好像牛郎快要见织女的心情,别人都愁眉苦脸的,我却要高兴地飞起来。
考试比较顺利,我别的本事没有,就眼力好,基本上把会的做完,算下分50了,再靠眼力瞄一瞄前后桌学习好的,再看看带进考场的纸条,差不多就及格了。每次第一个交卷子的时候,大概分数我就能知道了。
考试结束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们也盼着我回去。我还专门告诉老爸老妈,不要把我回家的消息告诉爷爷,想给他个惊喜。
成绩如我所想,平安过线,可以回家报喜了!
走的那天,我给小先交代,我回家这几个月,要注意找人。早晨,小先送我上车。车开后,就听见小先追着车喊:“到了给我报平安!”我透过窗户,看着他被车狠狠地甩在了后面,心里真不是滋味。一种难舍的情感在心里盘旋,这就是兄弟之情,一种和亲情不一样的感情。
车从成都站出发,往新疆一路开去,出四川前,我一眼未合,手里拿着个本子,不停地画着,就想看看这地貌的变更,希望运气好,能看出点什么。
车上卖的泡面和榨菜成了我的最爱。快出四川时,我真的挨不住了,在卧铺倒头就睡,睡醒就起来吃,吃了接着睡。正值放假的高峰期,车里基本都是学生,我也认识了几个朋友,全是在四川上大学的新疆人,这不免让我很感慨,也备感亲切。
窗外的景色也在不断变更,连绵起伏的群山变成了低矮的灌木,又变成无边的戈壁滩,接着又看见了荒凉的沙漠。我感觉越来越亲切,脑海中晃动着很多人,爷爷、爸妈、叔叔、二叔、小舅,还有花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花姐,我都会莫名激动。我不是懵懂的小孩子了,知道那是种爱恋,可是却不敢说。毕竟她是姐姐,而且每次看着她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临走时她给我肚子上的那一脚,都让我有种挫败感,我苦笑着摇摇头。
三天两夜就这么过来了。下车后,我拖着大皮箱,背了个旅行包,安排好酒店,就开始找地方解馋。
前台推荐我去一个地方,我一吃,哇,黑抓饭,真好吃!烤肉,真爽!酸奶,喝得我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出门时,我是挺着肚子出去的。骨子里流着新疆人的血,新疆的饭还是那家乡的口感啊!我感觉很复杂,很激动,这就是到家了。
第二天退房后,我又找了个地方吃拌面,过油肉拌面。虽然没有纯肉拌面那么诱人,但是解馋绰绰有余。我再次挺着肚子上长途车,终于回家了。
下午三点半,我到了家,接我的是老爸。下车时,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我的拖鞋,还是那么舒服,我的床,还是那么柔软,一切都那么遥远,又那么亲切。我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和老爸聊了几句,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我问:“爷爷,他们怎么样了?”
老爸说:“老样子。前段时间,出事了。”
我说:“我听你说过,现在没事了吗?”
爸爸说:“你小舅也回来了,现在挺好的,又重操旧业了。你爷爷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他搞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我说:“花姐怎么样了?”
爸爸很意外地看着我,“不知道啊,很久没见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我说:“没啥啊,就是问问,嗯,我去小舅家了,给他个惊喜!”说着已经开始穿鞋子了,出门时,问了句:“老爸,你没给他们说我回来了吧?”
老爸说:“没有啊。”
我开心地点点头,提着给小舅带的四川特产,飞快地往楼下冲。
到小舅家楼下时,我给小舅打了个电话,“小舅,我快来了。”
小舅好像在睡觉,很不情愿地说:“啊……嗯,几号回来啊?我接你去。”
我说:“没想好呢,对了,我叫朋友给你送了份礼物。人家到你家楼下了,给人家开门!”
小舅说:“啊,我家楼下?现在吗?”
“嗯,是啊。觉得好了,记得念我的好。”说罢就挂了电话。
一会儿,我听到了拖鞋的声音,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大吼一声:“小舅!”
说罢跳到了他的身上,他显然没想到,还睡眼矇眬的,不防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扑在了他身上。
“我×,吓死老子了!天,你啥时候回来的?”
我哈哈大笑道:“刚到一个小时,哇哈哈……小舅,想死我了!你想我没?”
小舅摆脱了我的熊抱,“想了,我说这几天睡觉咋老做噩梦。”
我把礼物码好,“个没良心的,亏我一回来先看你。”我一边说,一边满屋子转悠,“我看看,有没有带爷爷说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啊!”
小舅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啤酒,“你小子咋一回来就猴急样儿,就不能好好坐下聊聊天?”
我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把自己丢进沙发里,跷着一条腿说:“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事了?咋啦?缺钱啦?”
小舅喝了口啤酒,“嗯,倒霉啊!我和几个刚入道没多久的小鬼脸去挖坟,结果这几个小子不靠谱。”说着又喝了口啤酒。
我说:“你能不能一下子说完啊?”
他说:“我们在××发现一个坟,那坟保存得也比较完好,还有墓碑,但是考察得不够,警察在那附近装了地下声纳,结果挖了一半就被发现了。当时我就在下面,他们几个跑得快,结果我就被抓了。”
我说:“那几个鬼脸呢?”
小舅说:“反正我是没招,那几个人现在还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哼,就这点出息。”
我说:“在里面人家用皮带抽你没,给你灌辣椒水没,里面的混混有没有插你小屁屁?”
小舅正在喝啤酒,呛了一口,咳了半天,“奶奶的,你当是黑社会办人吗?我一人关了一间房,你爷爷认识里面几个管事的,所以我没受啥罪,关了一段日子,交了罚款,就出来了!”
我笑笑,“爷爷怎么收拾的你?”
小舅说:“咋没有,老爷子上火得很,差点气出个心脏病,回来拿着棒子追了我好几条街,要不是咱跑得快,怕是腿都打断了!”
我“扑哧”一下笑了,想想那场景应该挺不错。我说:“后来呢?”
小舅说:“后来嘛,没啥后来了,咱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说:“你们后来又挖了?”
小舅说:“嗯,这一年挖了四处,收获还不错!你爷爷小心嘛,咋能出错?!”
我说:“叔叔他们怎么样了?”
小舅拍拍脑袋,“哎呦,我都忘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你回来了!”
说罢,他给叔叔和二叔打电话。我说:“行了,我晚点来。我现在去看看爷爷,你做东,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小舅哼哼鼻子,“你除了会宰你小舅,还会点啥?”
我也学着他哼哼鼻子,“会得多了,到时候你看吧!”
爷爷给我开门后,愣了一下,并未显示出太多的激动,这让我稍稍有些失望。我把给爷爷买的礼物放在门口,就跟着他进了书房。爷爷看了看我的成绩单,“哼”了一声,“怎么全是60多分,除了体育还有选修课,怎么就没见几个90分呢?”
我说:“爷爷,我去没适应环境,后来适应了,学起来还算好的。我们新疆考过去的,有几个全部及格的?我算别人羡慕的那种,嘿嘿。”
爷爷说:“你可要出息啊,咱家怕是只有指望你了!”
这话我非常爱听,我差点一激动,就告诉爷爷我在那儿都干了些啥,但还是忍住了。想起二叔当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怕说了会找苦头吃,还是忍了。
我们聊了这一年来的近况,看着爷爷头上的白发,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尽孝的人不在身边,想念的人不在身边,其实是一种折磨。爷爷走出书房时,我下意识地上去搀扶了下,我看到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但是他还是说:“好啦好啦,回来就好,你去坐吧。爷爷身体硬朗着呢,还没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我“嘿嘿”一笑,“是啊,是啊,我爷爷那是谁,可是响当当的鬼爷!我就是想和您亲近一下嘛,一年不见了,我想您啊!”
我自己都觉得说出来有点假,但是中听,老人嘛,都喜欢听好听的。果不其然,爷爷很开心,我感觉自己有点坏,估摸着爷爷这会儿心情不错,就说:“爷爷,啥时候再带我去挖坟啊?我全身痒痒,要不是想感受下火车怎么跑的,早飞回来了!”
爷爷拿了两个钢珠在手上反反复复地转着,“嗯,回来就好,先休息一下嘛。你去看二子他们了没?”
我说:“没有,回来去了小舅那儿一趟!”
我说出来就后悔了,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爷爷说:“嗯,你以后和他在一起注意点,个没脑子的,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气死不甘心。这一只只,一头头的,唉——”
我听着心里直笑,但是嘴上不说话。我说:“爷爷,我听说了,别生气。小舅嘛,就是想锻炼一下,你就当他翅膀半硬不软,没飞好,栽地上了!”
爷爷听了乐了,“我看看我孙子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说罢就去拆礼物。
我吓了一跳,“爷爷,你慢慢看,我这就找二叔去了。”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因为我听了小先的话,给爷爷买了些补肾的中草药,这要是当面打开看了,他不给我骂死才怪!我才不上当,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出了门,我打了个车就往家跑,去拿礼物,我打算先去花姐家。我心里已经罗列出好几种见面场景,但是好像每一种都不现实。不过我不介意,或许只有见了她,我才能更开心,这好像才是我回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我给她买了一只金佛,还有一些化妆品,我买的是全套,把一旁的小先看得是心惊肉跳,而负责推销的小妹则一副高兴得就差做我女朋友的样子。
我到了花姐家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里面没动静。不在家?我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我又敲了一下,稍稍用了点力,里面穿来拖鞋声,花姐问道:“谁啊?”
我清清嗓子,“花姐!是我,珉儿。”
接着门开了,我看见花姐睡眼矇眬的,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袍。我探着头,“嘿嘿”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笑得很难看。进门后,我把礼物放在桌角,就搓着两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我回来了!啊……啊,那个,我过来看看你,给你买了点礼物。也……也想你了,就……”
花姐理了理头发,“你小舅刚给我打电话了,知道你回来了。你先坐着,我收拾一下。”
“哎,好,好!”
花姐从我身边走过,还是那股茉莉花的香味,真好闻!花姐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那乌黑的长发好像更长了,一个冬天过去,她好像白皙了很多,细长的脖子那么迷人,那纤细的手哦……我看看周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沙发、那桌子,电视换了个更大点的背投。正在左顾右盼时,就听沙发侧面传来“喵”的一声,着实吓了我一跳。那小家伙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冲着我挑着它的小胡子。这是只波斯猫,全身雪白,尾巴怒气冲冲地朝着天。我试着去抱它,它倒很自觉地蹭蹭我的手。我轻轻地摸着它,问:“花姐,你咋养起猫来了?”
“嗯……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有个伴儿。”
我看着它懒洋洋地躺在我腿上,“那怎么不找个男朋友?”
花姐说:“没时间。”
我说:“养猫有时间,找男朋友没时间啊?”
花姐没说话,其实我知道的,做鬼脸的,你找个男的,人家问,美女你做什么的啊?你告诉人家是挖坟的,我估计有十个男的,也要吓跑十个。
一会儿花姐出来,走向里屋。她将头发束了起来,那调皮的柔发在身后雀跃不已,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才拉回了我的眼神。
我有些尴尬,这猫咪却像是看见了亲人,用那小白爪子不断地和我玩着。花姐出来时,我惊呆了,一条牛仔短裤,搭配着一件打结的T恤,修长的腿那么笔直,没有一点瑕疵。T恤是那么柔顺,她袒露的小腹上有一道清晰的斜着的伤痕,伤痕……我问:“花姐,你的肚子上……”
花姐用手摸了摸,“上次挖坟,棺材板太沉,撬棍支撑不住弄的。”
我关心地问:“啊,痛不痛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花姐淡淡地说:“没事了!你回来去看你爷爷没?”
我说:“我刚从他那儿过来,花姐,我……”
花姐:“嗯?”
我有些呼吸不畅,低声道:“我想你了!”
花姐脸好像又冷了下来,“你不好好学习,整天瞎想什么?”
我忙说:“不是……不是的,花姐,我是真的想你了,打心眼里想。我……”
我咬着嘴唇,很纠结啊。我鼓足勇气,“花姐,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花姐站起身,往餐桌走去,说了句:“说吧。”边说边泡起了茶。这猫咪扬着尾巴,追随她去了。
这下可真是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煎熬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四川也挖坟了!”
花姐说:“哦。”
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我有些沮丧,“我……在四川拜师了,叫耗子哥,二叔介绍的,对我很好,我学了很多东西,看风水,看星象,断坟什么的,算不上精通,但是我还是找到了好坟!”
花姐看了我一眼,端着热气腾腾的茶过来了,放在我面前。我接着说:“是个清代皇室的坟,坟很奇怪,主人在坟室门上放了个大石头,只要推开,就会把人砸上。”
花姐抱起猫咪,跷着腿,如同猫咪一般,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着我说:“你挖了?”
我说:“我没有……只是挖到了坟口。耗子哥和爷爷都说过,大坟不挖嘛,所以我就没动手。”
花姐淡淡地笑笑,“记性还挺好嘛,你爷爷知道吗?”
我说:“他?我咋敢告诉他,目前除了你和二叔,谁都不知道,你要给我保密!”
花姐又是淡淡地一笑,没有说话。我喜欢看她的笑,有些沉醉。我说:“我有自己的队伍,还有出货也联系好了,我想干这行!”
花姐脸突然变得很冷,“这行终究不能长久,你上了大学,还干这行?你脑子没坏吧?”
我有些激动,提高了声音说:“我想干,是因为我所有的亲人都在做这行,我担心他们!”
花姐说:“你觉得你的担心有用吗?”
我说:“没用,所以我不断地在学,我想干,还因为你也在挖坟,我担心你……”
花姐嘴角一动,我看得很真切。她说:“你……你担心我什么?”
我说:“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我担心你有事,我想陪在你身边,我……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但是我想说出来。突然,我发觉就算被拒绝也是种解脱,至少心里这一年来,晚上无数次做梦,花姐的身影萦绕在我的梦乡。还有小舅出事时,我担心她的那种紧张,无数次的想念,今天算是有个交代吧。
可令我沮丧的是,花姐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这不说话代表什么啊?代表拒绝?代表认同?我一时间很沮丧。
我很想上去抱着她,可是不敢。我知道,我一上去,就意味着肚子上免不了一脚。我看着她,她冷冷地看着我。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说出来就开心了!”
花姐终于说话了,“喝口水吧。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
我说:“我没有,我没有胡思乱想。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我学这些就是为了以后能帮到你,我……”
“够了,喝你的水!”花姐说了一句。
我再次陷入了沮丧。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留神把嘴烫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花姐家的,转身离去时,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明明看到她眼神里的异样,但是这却是最郁闷的事。心理学上有个说法,一件事你不去肯定,就算事实再真,也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我反复地想,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或者眼神看错了?不过也算小开心,至少我“表白”了,而且没有被拒绝。站在花姐的楼下,我还不时往她家窗口张望,猜想她在上面是不是能看到我,结果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傍晚,我带着叔叔和二叔的礼物,赶到了小舅家,叔叔、花姐、二叔全在。
叔叔看见我,居然很开心地摸着我的头,“嗯,长高了!”
二叔那叫一个激动,给了我一拳,“小子!你冬天咋不回来,咱带你去找黄羊啊!让你看看冬天的黄羊,运气好的话,打只狼,拔牙做项链。哇哈哈——”说着,他亮出他那结实的胸肌,只见他胸口挂着一个尖尖的物件。
我很好奇,问:“这是个啥?”
二叔鄙视地说:“就知道你不知道,哈哈,这是狼的左上牙,最辟邪的!”
我摸了摸说:“狼牙能辟邪,那我的牙不是连神见了都怕!”
二叔继续鄙视说:“你好歹也是新疆人,咋连这个都不懂呢?男带狼牙,女带狼比石(就是狼的腿骨的关节上一块小巧的骨头)!哈哈哈……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都是关于狼的,你想听哪个?”
我说:“好消息!”
二叔说:“你是木命,你爷爷说可以戴狼牙,说这动物可以养你命的。”
我说:“真的啊?那坏消息呢?”
二叔说:“这坏消息吗?哈哈……吃饭时告诉你!”
我着急上桌。二叔说:“先自己喝一杯,再告诉你。”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说吧,我看看有多坏。”
二叔冲小舅说:“这小子一年没见,酒量倒是见长!”
我说:“别卖关子,速度!”
二叔说:“坏消息就是狼牙没有啦!哈哈,活该你冬天不回来。”
小舅插话说:“我和你二叔去打黄羊,结果一只狼跟了我们一路,不长眼的,被我们拿下了,你没注意到你爷爷床上那狼毛毯子吗?我做的。要不你爷爷现在都不定能原谅我!”
我们都跟着哈哈大笑。我问二叔:“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在哪儿发财啊?是不是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很寂寞啊?”
二叔说:“我们发了好几次啦。没有你个拖后腿的,那才叫一个开心,哈哈哈哈!”
叔叔说:“好了好了,吃饭,边吃边说。”
酒过三巡,我们搬了几个西瓜,跑到屋外小草坪上,他们开始听我讲大学里的事。这中间,我找了个空和二叔一起去上厕所。
我一进卫生间,就说:“二叔,你猜我学得怎么样了?”
二叔说:“听耗子说了,你学得很用心。咱家人,都聪明!”
我说:“你觉得我学的这些,在新疆能用上不?”
二叔用喝得发红的眼睛看着我,“不……不知道!”接着开始哇哇地吐起来。我很郁闷,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你咋看见我这么激动呢?喝那么多干啥呢?又不是我的对手!”
他站起身,抓着我的胳膊说:“不许胡说八道!我是你二叔……二叔!喝不过你?开玩笑!咱们接着喝。”
我忙附和说:“好,喝得过,喝得过,我就这么说说!”
二叔一听乐了,也不管身上干净不,就直接抱着我,把我的背拍得“啪啪”响,“我的好侄儿啊,想死你了,以后咱家说不定真得指望……指望你了。走,陪二叔出去吃西瓜,醒醒酒!”
安顿好二叔,我坐到人群中,就偷看花姐。今天她说话不多,酒也没怎么喝。她穿了条牛仔裤,一件格子衬衣,映衬着她的曲线,格外动人。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偷看,故意转了转头。我不好意思了,凑到叔叔身边,吐了一口西瓜子,“叔叔,我可不是白回来的,我想和你们去挖坟!”
叔叔看着我,笑了笑说:“去,一边去!谁带你去啊,你知道现在比一年前危险很多了吗?这警察满天飞,被抓上咋办?”
我说:“哈哈,谁不知道你们一有情况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行,我要去!”
叔叔看看我说:“你和爷爷说过没?”
我说:“放心,爷爷绝对会答应!而且我是你侄儿嘛,我就是学习一下,看看嘛!去和不去就和这吃饭多双筷子没区别嘛。”
叔叔说:“还有五天。你爷爷没告诉你?”
我说:“还有五天干吗?”
叔叔打了个哈哈,把话题绕开了。我猜绝对有好事,心里有些激动。我说:“叔叔,你给我说说,你们这几次都见到什么了?”
叔叔说:“这个你去问你二叔。我要回去了,这几天还要准备东西呢。”
我就像得了命令似的,很激动。我问二叔:“哈哈,二叔,我最喜欢你的蓝鸟了,咱们也闪吧。小舅,你做饭太难吃了,哪个女的找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小舅气得鼻子都歪了,“臭小子,你刚才吃的时候咋不唧唧歪歪的?没良心的家伙!”
我做了个鬼脸,跟着二叔上车了。二叔这人醉得快,醒得也快,开车那叫一个稳当。
我一上车就问:“二叔,自己交代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又糟蹋了多少良家少女?”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忙着赚钱,没空!你爷爷叫我开了个店,卖烟酒商品,没把我累死。其实要真找一个,我就轻松了。又不缺那点钱,不知道为啥要折腾这些个东西!你小舅也被闹腾着去开了个餐馆,平时没饭吃,就到他那儿去混饭,我们现在基本都这样。”
我哈哈大笑,“我说呢,咋没见他胖,就见你胖了!”
二叔说:“我胖吗?我那叫增加肌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我今天去看花姐,发现她小肚子上有伤口,咋搞的,还挂彩了?”
二叔说:“哦!那次没把你爷爷吓死,那棺材板子是石头的,死重。我们撬起来,就看看棺材里有啥宝贝,结果你小舅着急,不小心碰倒了棺材板,失去了平衡。没想到,撬棍给翘起来了,划着她肚子过去了,流了好多血。你叔叔把她抱回车上就飞医院去了,说起来,她还真厉害。”
说罢,他吸吸鼻子。我忙问:“怎么厉害了?你倒是说啊。”
二叔说:“因为洞子打开了,你爷爷不让我和你小舅走,就叫叔叔去,她自己在车上用绷带把小肚子给扎了起来。要给我,反正我是做不到,痛!到医院后,医生说,口子再深半厘米,肠子都可能流出来,要不是一路包扎过来,恐怕都要昏死过去!哎,你想想,换了是你,要忍痛还要包扎,你做得到不?”
我闭着眼睛想了下,的确,很难。我不由又对花姐多了一层莫名的好感和佩服。
到二叔家时,我感觉酒劲有点上来了。我说:“二叔,我请你去洗桑拿吧?”
二叔说:“好啊。你这么一说,我全身痒痒,正好去洗洗酒味。你爷爷最不喜欢我们满身酒味了。”
我问:“为啥啊?”
二叔说:“酒误事。而且你爷爷年纪大了,很多地方需要闻,怕闻不对嘛。酒精这东西刺激鼻子,所以你爷爷很少喝酒,也就你考上大学那会儿,他喝了点。”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不过回头想,耗子哥不是也喝酒吗,我问:“二叔,前面我问你,你觉得我学得如何?”
二叔说:“什么学得如何?”
我说:“跟耗子哥呗。整半天,我在小舅家跟你说的,你一句没听进去?”
二叔说:“喝酒容易失忆嘛。你和耗子学了多少?”
我说:“多少还是学了点的,对了,耗子哥给你说我学得不错?嘿嘿!”
二叔说:“是啊,打电话问了下,他说你出山了?”
我说:“嗯,有几个月了吧,我还需要锻炼!”
二叔说:“不错,说不定以后到内地发展,哈哈。”
我说:“我就想陪着爷爷和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容易吗?”
到了桑拿房,我泡在舒服的喷头下,那叫一个舒服。我们在干蒸房里汗流浃背,我问二叔:“我走了以后,你们挖坟时有啥见闻没?”
二叔说:“老样子啊。找地方,挖开拿东西,埋好走人。”
我说:“就没点不一样的吗?我是在和你学习呢!”
二叔看着我,“有倒是有!”
我说:“说说呗!”
二叔抹了一把脸,看看周围,干蒸房里就我和他。他说:“我们开春那会儿,不是土软挖不起灰吗,就和你尹三爷一起去了一个地方!”
我说:“哪儿?”
“哈密魔鬼城旁边,”他往身上撒了把盐,边搓边说,“那是个古墓群!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古墓群。”
我咽了口唾沫,“你们都挖了?”
二叔说:“哪儿啊,尹三爷建议慢慢地一个一个挖,挖上十来天,好的拿走,剩下的留下给政府。”
我说:“之后呢?”
二叔说:“你爷爷不干啊,非要找最有价值的,结果俩老家伙就差没干起架来。这下好了,一个挨个挖,一个到处跑着看。最后你爷爷选了一处,就开始挖。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忙问:“怎么了?”
二叔说:“我们往下挖了快五米了,连旁边坟头的白骨头都挖出来了,就是没看见你爷爷叫我们挖的棺椁。我都怀疑是空坟了,结果几铲子下去,你叔叔就踩空,掉下去了。那个坟下面真小,我站直了,它能到我肚脐眼儿这儿,就是个方形坟。里面又挂了木板,悬空的,早烂了,棺材都倒了,里面的尸体和宝贝滚了一地。你爷爷当时非要下去看看,拦不住。哎呀,热死了!一会儿外面说。”
听二叔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趣,搜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也没有见过悬空坟。这是什么坟呢?因为古人下葬要挨着地,这不挨地的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我跟着二叔快速出了干蒸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就找了个偏僻的位置,要了一壶茶,开始聊天。
我催着二叔说:“怎么了,怎么了?”
二叔说:“我以为是地板呢,结果没想到你爷爷下去,一支烟的时间就上来了,说继续往下挖。我们哪敢不听啊,就又开始挖木头,那木头糟透了,好挖,但是挖开了,他娘的真吓人!”
我点了两支烟,给二叔一支,“下面有啥啊?虫子吗?”
二叔说:“虫子倒还好了,全是他妈的骷髅头,一个个的,还码得很整齐!”
我想了想那个场景,的确很吓人。我说:“挂半空的棺,拿人脑袋垫底,这什么来头啊,没听过这么埋人的。”
二叔说:“可不是吗,你说哪个朝代流行这个啊?”
我绞尽脑汁,硬是没想起来。二叔继续说:“你爷爷说,可能是个奴隶主,排场大,这悬棺可能是他小老婆的,这小老婆可能是他很喜欢的一个!”
我说:“发现了啥?”
二叔说:“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了,这坟头里埋的是个女的,就穿了一身纱衣,之后还有几件首饰,倒是没白来。可是你见过哪家人下葬就穿一件纱,里面全是光的吗?”
我听着稀奇,问:“是干尸吗?”
二叔吸了一口烟,“新疆干尸满山坡啊!我觉得,把个女的脱光了放进棺材里,亏得想得出来!那棺是日子太久,木头朽了撑不住掉下来的,所以那里面的死人一眼就能看到穿的啥了。你猜这骷髅头下面有啥?知道不?”
我说:“这骷髅头我都没猜到,又咋知道这骷髅头下面是啥!”
二叔说:“四个角,四只牛,牛估计喝了蒙汗药,之后直接埋了。鼻子、耳朵全部堵死的呢。我当时以为这牛肚子里有宝贝,结果一铲子下去,是空的,把你爷爷心疼坏了,说这牛挖上来可是好价钱啊。结果到现在,我还在后悔,干吗非要给一铲子呢,唉——”
我听了哈哈大笑,“不对啊,就算在牛之上建棺材,空气没了牛死了,牛肚子里的东西也会腐烂的啊。这样的话,这棺材连一个月都支撑不到的,而且棺材一塌,这坟头也会塌,这地一陷出来,风水也就破了啊!”
二叔不以为然地说:“这牛鼎四方,可是好事啊,这牛下去之前就被挖空了,里面就像挂气球一样!只不过这东西是靠人脑袋支撑起来的,和牛没关系,你就猜,要多少个脑袋吧。”
我说:“别说了,说点别的吧,听着一身鸡皮疙瘩。”
二叔哈哈大笑,“你说你和小花是不是有点啥?”
我大吃一惊,“没啥啊,别胡说!她那块冰,谁化得了?”
二叔说:“嗯?真的不是吗?哈哈哈,你小子那心眼我看不出来吗?好好加油吧,这女的你弄到手,你爷爷应该不反对,而且以后挖坟卖宝贝,都得指望人家呢!”
我看了看他,“不会找她了,我还想找个对我百依百顺的呢,看她的脸,我怕我不会笑了。”
我们穿好衣服回家,二叔依然在笑,可以看出他很开心。我们到了他家时,依然有说有笑,我突然问:“尹三爷他怎么样了?还伪装成要饭的吗?”
二叔说:“什么呀,人家那叫深藏不露,知道吧。你看他吧,现在钱也有了,也快退休了,他就想挖个大坟头。这次和我们去,人家可是一个一个挖,挖完就把宝贝丢蛇皮口袋,我们走的时候,还没人家带走的一半多,你爷爷就认这个死理!”
我说:“我觉得爷爷做得对!”
接着,我把在四川挖坟的事给二叔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顺便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美化了一番。
二叔说:“不错啊,眼光可以呢!不过换了是我,我就挖,后面挖出来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周围情况不知道啊。”
我说:“是啊,我的确是仓促了,不过感觉还好。对了,爷爷没告诉你,他打算干到什么时候吗?”
二叔说:“没有说过,不过我想也快了吧。你知道你大爷爷吗?”
我说:“知道啊,胖乎乎那个,他怎么了?”
二叔说:“人家给孩子留了一笔钱,跑国外定居了。”
我说:“啊,不是吧?那我不是见不到他了?不过他这个年纪,有这个想法不错呢。”
二叔说:“那可不是!人家就是捞够了,给你爷爷打了声招呼就跑了。我记得那还是冬天吧,年后刚过嘛,他带了三辆车过来,我以为斗宝呢。结果没想到人家找饭店吃饭,两个人从晚上七点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就没咋出来。他带来的一个保镖都蹲门口睡着了!”
我们走进二叔家,我问:“他们说什么呢?”
二叔说:“不知道,就是中间砸了一次盘子,保镖冲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我说:“哦,怕是两人叙旧叙到年轻时候了。”
二叔说:“谁知道呢,反正你大爷爷是先走的,我们进去的时候,你爷爷就说喝多了,我们送他回去睡觉了。第二天,他也没提这个事。”
我说:“去哪国了?走时就没送我点啥东西吗?就算提前给结婚礼物也好嘛!”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你咋这么大面子呢?谁一定要记得你啊?你问你爷爷吧,你爷爷走的时候提东西了,黑布口袋包着的,谁也不知道是啥。至于他去哪个国家嘛,我记不清了。哎,你今天睡小屋,明天早晨我带你去附近转转吧,要不咱们上毛柳沟吃羊去!”
我说:“好啊好啊,叫上该叫的,一起去。对了二叔,你不给我找个二嫂吗?”
二叔说:“我现在那店开得就够气人了,再找个婆娘来受气干吗?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我笑笑,没说话,喝了点水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二叔尖着嗓子把我吼起来,“吃早饭,吃早饭!都不知道你这大学咋上的,大清早还睡,你们不用上早读吗?”
我光着个屁股说:“我在倒时差,你能不能不喊我。”
二叔咬着根油条,“你学了很多东西,你爷爷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你自己考虑吧,不过别出卖我。”
我伸伸懒腰说:“我以你吃的那根油条发誓,我绝对不说。”
二叔看看油条又看看我,不知道我的誓言和这根油条有什么关系。我说:“二叔,今天去毛柳沟还有谁呢?”
二叔说:“我都打电话了,看他们谁去了。吃完饭,我去店里转一圈,你就在家待着,别给我闯祸,我一会儿回来!”
我“哦”了一声,就收拾起床。我坐下吃饭时,二叔出去了,我叼着一根油条,满屋子转悠,想看看他这几年生活得如何。书桌上有很多书,我随便看了看,原来二叔也看书啊,有的是专业书籍,出土养护什么的。呵呵,看来他懂得不比我少,本来以为我回来是献艺来了,可是却好像是献丑。
我看着他的笔记,写得倒是相当用心。一会儿我看入迷了,就着二叔的笔记再来看这些专业书籍,真的学到了很多。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二叔回来后,对我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说:“坏消息!”
二叔说:“上山是上不成了。”
我想想,不差这几天,来日方长,又问:“好消息呢?”
二叔说:“好消息是你爷爷叫你跟我们去挖坟。”
我大吃一惊,问:“真的?什么时候啊?”
二叔说:“后天中午!”
我有些吃惊,问:“不是都早晨吗?为什么是中午呢?”
二叔说:“不清楚啊。你回家准备吧,可能要进山呢!”
我想了想,“行,那现在带我去你店里转悠转悠吧。”
二叔说:“那走吧。但是,要想吃零食,自己掏钱啊。”
我哈哈大笑道:“不是吧,你那么有钱,一个小商店你给我哭穷。”
二叔说:“嗯,这赚钱就要有赚钱的样子,要是没个样子,还赚个毛毛钱?”
我们一路到他街边的小店,进去一看,倒也干净。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生嚼着口香糖在看一个小小的电视,我一进门,“拿包雪莲王!”
那个女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视,丢了一包给我,我不着急给钱。刚撕开口子,二叔就把我拉到小商店后面的一个隔间里,我一看,娘呀,这简直就是个装备店嘛!
我摸着一套迷彩服,“这什么迷彩啊,咋是黄色的啊?”
二叔有些得意地说:“美式的,我托朋友从国外带来的,保暖一点问题都没有,哇哈哈!”
我说:“当年国民党靠美国装备,武装到了牙齿,不也被干掉了吗?”
二叔瞪了我一眼,“你咋就不说些好听的呢?你看看我这些装备,你以前用的国产呼吸面具视野不够开阔,你看我这个,哈哈,全视野型的。”
我拿过来戴上,果然很舒服。我问二叔:“你咋不给我们全部弄上一套啊?”
二叔有些愤愤地说:“你爷爷死脑筋,不让用,说还是国产的好,戴习惯国产的了,戴国外的不放心。不过他有一句说对了,这装备全,人就娇气,而且被人看到,抓上跑不了的。所以,这都成摆设了,要不我也不会放这儿了!”
我想想也是,但是还是愿意感受一下这新鲜事物,我急忙穿戴好,仔细看看,“看我和美国兵像不?”
二叔说:“像,像美国败兵!”
这套衣服穿上还算比较舒服,这美式军服,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背后还有块垫板,垫板很软,背重东西都不会硌着背。好东西啊!我打算回四川也找找看,看能找到相同的不。
我换下衣服,“你的东西是好啊。不过如果穿着去,估计过路的都能看出你是来挖坟的,你看这铲子,你看这探灯,再看这皮靴。”
二叔说:“嗯,是啊,真想哪天穿了去挖坟啊。”
我刚要点烟,二叔咆哮道:“不要在我的办公室里抽烟!”
我看了看周围,“哇哈哈,这也叫办公室啊?这要叫办公室,那我的卧室都能叫总统办公室了。”
说着我就转身出去,在小商店里转了转。二叔说:“你中午饿了到你小舅那儿混饭吃吧,不用来找我了,你爷爷叫我去买点东西。”
我说:“要不你带着我去?”
二叔说:“你回来也该见见同学吧。你去忙你的,不过就一天,你自己准备吧。”
我想想也有道理,是该和同学联络下感情,回来得匆忙,还一个都没联系呢。我想着不如就现在去,刚要出门,嚼口香糖的小妹说:“哎,你烟钱还没给呢。”
我没有搭理她,继续往外走,身后的二叔咆哮:“你给老子把钱结了!”
但我已经离店五米开外了,哈哈!
第二十一章 雷霆之怒
跟一帮好朋友玩了大半天后,天已经黑了,我跟他们告了别,就走了。不知不觉间,我晃悠到了花姐家门口,看窗口有光,就犹豫着是进还是不进呢?我咬咬牙,还是上吧,这次要好好表白一番。我蹑手蹑脚跑到她门外,竖起耳朵听里面,只听到一阵谈话声,还有男的,男的!
我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我说:“我,珉儿。”
门开了,我直接拉开门,“我……我来玩儿,呵呵,这么晚还没睡啊?”说着探进头,一看,那男的居然是叔叔。
我吃了一惊,“呀,叔叔你也在这儿啊?”
叔叔看了我一眼,“是啊,这有事儿呢。你呢?干啥啊?”
我心里有点疙疙瘩瘩的,“我来玩儿的,啥事儿啊?挖坟咋不叫我?”
叔叔说:“我们看看地形,怎么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花姐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你们看吧,我就是路过,上来瞧一眼,一会儿就走。”不过我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
叔叔说:“这条路不知道修好没,要是没修好就得绕路,我爸身体老了,不能爬山太久,你看咱们这样……”
我强打精神听了几分钟,看叔叔实在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顿觉索然无味。我站起身,说了句:“你们聊,我回去睡觉了,今天和朋友喝得有点多了。”
回到家后,我满脑子都是花姐,想她怎么可以在大晚上约别的男人呢,还好是我叔叔,换了别人,我可能早就拳脚相加了。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还有一天时间就要出去了,这等待的日子就像黎明前的死寂,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在周身翻滚着。还是要准备一下吧,我看到床头挂着的那把英吉沙,抓过来,一把拔出来,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一些铁锈。我自嘲一番,真是的,我还未老,宝刀已老啊。但是这浓浓的铁锈味让我有些眩晕。嗯,今天上午干脆就处理一下刀吧。我拿出磨刀机,开始了一阵星光四射。老爸也被我吵醒,看见我在给刀开刃,“你不会又要出去吧?”
我说:“嗯,明天!”
老爸问:“去哪儿?”
我拿起刀,看看刀锋,“不知道。”
老爸看着我,“那……路上注意安全。”
我“哦”了一声,就继续磨刀。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了老爸的关心,他就那么望了我很久。我猜,他是不是感觉到我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有要飞的一天呢?
我磨好了刀,空劈了几下,感觉好极了,刀划过空气的声音能让人热血沸腾。我收好刀,拿出抓绒衣,一双陆战靴。可能从四川回来,我就习惯穿陆战靴了,而且总会买比自己脚大一号的鞋子,防止出事。
收拾好,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想到要和亲人们去挖坟,那种莫名的激动又从心底翻滚出来,但是很快我就平静了。可能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好奇的毛头小子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沉着。
我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打游戏,一直打到中午。下午我感觉自己可以平静地对待小舅他们了,就打车去了小舅家。敲开门的那一刻,本以为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没想到他居然穿着个裤衩,在呼呼大睡。看到是我,他抬抬眼,就又躺倒睡觉了。我到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到他床边,“昨天我去花姐家,叔叔也在,他们商量路线呢,咱们这次去几天啊?”
小舅说:“问你二叔去!我现在就想睡觉,你没别的事赶快回家准备吧,我现在知道的不比你多。”
我笑道:“二叔和你一样半斤八两的,肯定也知道不到哪儿去。”
他没再理我,一会儿开始打起了呼噜。我索然无味,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的好奇心还是很重,决定去看看叔叔,只要看到他准备的家伙什儿,我差不多也能知道有多远。打定主意后,我一口气喝光了那罐冰镇啤酒,去了叔叔家。
叔叔喜欢狗,家也大。我见门没关,就打算进去,可是手刚挨上门把手,里面就传来了气势汹汹的狗叫。我吓了一跳,叔叔在里面喊了一声:“谁啊?进来吧,狗不咬人!”
我颤颤悠悠地把门打开,挪进了屋子,喊了一声:“我,珉儿。”
叔叔里面喊道:“哦,有空跑我这儿来了?快坐吧!”
我屁股刚挨着椅子,里屋就蹿出一条黑背,吐着猩红的舌头,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叔叔端着一把枪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枪身,一边说了句:“我的狗怎么样?纯种黑背,不要摸鼻子啊!”
我突然觉得叔叔开朗了很多,觉得今天的他和平时不一样。我对他说:“我没事就过来溜达一下,顺便问问咱们这一趟去哪儿?”
叔叔说:“不远,黑戈壁,不知道你知道不?”
我好奇道:“我说什么戈壁?我说明天去挖坟的地方啊!”
叔叔说:“对啊!去的地方就叫黑戈壁!”
我点点头,又想了想,实在对那儿没什么印象,问:“在哪儿呢?”
他说:“不远,你去了就知道了。但是我们可能要走路将近两小时。”
我说:“不是吧,车不能进戈壁吗?会不会有吃人坑(流沙坑)啊?”
他说:“我们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回去记得带口罩之类的东西,中午走之前多吃点东西。”
说罢摸摸狗就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去了,也学着用手摸了摸狗背。这狗果然不咬人,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啊!
我问道:“叔叔,你去挖坟,狗咋办呢?”
叔叔说:“找朋友养着呗!”
我马上又问:“你咋不给我找个嫂子呢?这样,嫂子养狗,你挖坟嘛。”
叔叔看了我一眼,“咋这话听得不舒服呢?不会是你爷爷叫你来问的吧?”
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自己一个人想来问问,关心一下你的私人问题,也好提前准备红包嘛!”
叔叔说:“我没这个打算呢,等你爷爷哪天不干了,我就跟着再说吧。”
我说:“花姐对你不好吗?”
叔叔又看了我一眼,实在猜不透我这是哪一出,“她一个小姑娘,我三十好几了,没搞错吧?哦,昨天那是谈路线呢,你想啥呢?”
我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就随便一联想,没有就好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个同学要去见,我走了。你的狗很可爱,有空我养几天,走啦!”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路上那叫一个开心!我回到家就开始查阅所有关于黑戈壁的资料。这……这真是的,在新疆待了二十年了,也没听到过黑戈壁啊,除了小说。我有些沮丧,我比较反感自己不熟悉或者不知道的路,因为等于知己不知彼,最后反而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能从时间上判断,如果下午走,就算晚上到,也得休息一晚,再……啊?不会是在晚上吧?晚上走路,戈壁晚上凉爽啊。我的天哪,深夜步行两个小时,万一真有个吃人坑,我……终于,我在网上找到一个关于黑戈壁的网页,说那儿风棱石相当普遍,多呈三棱形,表面十分光滑。我开始安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我猜测,这黑戈壁不该是像有吃人坑的吧,从字面上理解,这黑戈壁该是沙子全是黑色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看电影,见鬼的是从《异形》一直看到《异形Ⅲ》,我都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很可能是这电影让人感觉很不好。我想早点休息,不然明天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十点半就躺下了,老爸给我端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我也没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清晨六点,我感觉尿急,起身方便,就在这时,正是这看不见的四周反而让我有些镇定。我开始站在原地,伸开双手感受黑暗,我想着就算是这深夜,就算是黑沙漫天,我还是可以活着,大不了我站在原地等天亮。正巧的是我摸到了英吉沙,抽出来,借着外面星星点点的亮,刀刃雪白,我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自信……从卫生间出来,我就再没有睡着,躺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时而胡思乱想,时而迷迷糊糊,熬到老爸叫我吃早饭,才起身,发现自己眼睛肿得跟大桃子一般。
老爸见我没有马上出去的意思,“你东西准备好了吧,什么时候走啊?”
我说:“收拾好了,中午走吧。”我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心,“老爸,放心吧。我也就去看看,应该不会怎么样的。”
我们默默地吃饭,我快速地吃完,闪回自己的小屋里,给小舅打了个电话,他居然又在睡觉。我说:“老舅,我们该走了!你咋不动身呢?”
小舅说:“早呢!昨天就约好了,我不去接你,你跟谁走啊?别拿你舅逗闷子了,我再睡会儿!”说罢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又给二叔打了个电话,居然不在服务区。我打开电脑,就那么干等着,一会儿打游戏,结果被人狂虐,退出来又开始看电影,还是一点情绪都没有。还好,周公把我叫去开了一会儿会,睁开眼时已是午饭时间。老爸刚喊醒我,门外敲门声响了,手机也响了,我知道是小舅来了,挎上旅行包,穿了鞋子就要出去。门开了,小舅晃了进来,见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斜着眼说了句:“又不着急去投胎!我还没吃饭,先混个饭吃。”
我立刻火气冲天,在老爸端菜的档,我问:“你算计好的啊,吃饭点儿来,混了饭也接了人!咱们路上走多久?”
小舅也不看我,就盯着桌子上的菜狂夹,伸了三个指头。我试探地问:“三天?”
小舅一边吧唧着嘴,一边摇头。我说:“三个月?”
他继续摇头。我说:“你就说吧,三个指头代表什么?”
小舅说:“你咋就不会往三个小时上靠呢?”
我大吃一惊,拿出地图看着。三个小时,没多远啊,我大致盘算了下路程,一边想着这黑戈壁是个什么来头,但始终没有头绪。看着小舅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折磨我。我说:“小舅,这地图上都没有写什么黑戈壁,你不会又忽悠我吧?”
小舅有些不耐烦,拿过地图,在一个叫博尔通古乡的地方指了指,“就这儿,自己看去。”
我拿着地图跑进卧室,对着电脑找地方,结果没有找到只言片语,让我有些郁闷。查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我到冰箱拿了一罐冰镇啤酒,用力一拧,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这时,小舅不合时宜地喊:“走了,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我那一口啤酒没咽回去,呛得眼泪鼻涕全流了下来。我拿起背包就跟了出去,小舅见我一个大包,“你都带了些啥啊?”
我说:“过夜用的衣服,刀什么的。”
他拉开一看,随即把衣服拿出来,“你这些用不上,带刀就可以了。你说你要是古人多好,带着出去还不算犯法。”
我没好气,背包一背,登上陆战靴,就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车开进一个小院,满地的石子,夹杂着黄土。我看到了那辆烂面包车,还有那辆吉普。天,这烂面包车居然还能开!那辆吉普车依然是老样子,就像很久没见的兄弟那样,它们让人备感亲切。
我刚跳下车,抬眼就看见花姐,她穿了件紧身背心,凹凸有致,一条红色的运动裤,感觉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此时她正在看吉普车的引擎,长发盘起。看着她那细长的脖颈,我真想上去吻一下。我正打算凑上去,她却已面无表情地合上引擎盖,戴上墨镜,转向我。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他的桑塔纳里,探出头来喊道:“检查好就走,时间不早了!”
我纳闷,这时间不早了,咋就不知道早点准备呢?
我想和二叔坐一起,看他进了烂面包车,就跟着凑了上去,却看见花姐又走向那辆桑塔纳。我停下脚步,这个时候,是快乐和爱情的选择了,我该何去何从呢?大家都上车了,我还站在原地,不停纠结。二叔冲我按了按喇叭,喊道:“你想啥呢,还不上车?”
我一咬牙,现在去花姐的车上不明智啊,还是跟二叔吧。我拉开烂面包车的车门,看见二叔正在摆弄他的音响,笑道:“这破车还弄个音响,搞错没?”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懂个毛啊!这车就是拿辆‘蓝鸟’跟我换,我都不换,结实得很啊。”
我也没有争辩,上了车,音响放的居然是蔡依林的《舞娘》,二叔还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哼。我有些烦躁,后悔坐错车了。不过老天总算有眼,车刚起步,还没走出大院子,那音响就停了,二叔怎么折腾也出不来声。郁闷之下,他直接关了音响,唠叨道:“什么嘛,还说没问题,到处都是问题,这音乐真难听。”
我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
二叔说:“本以为加个音响可以解闷用,奶奶的,就是个废品!”说罢闷头开车。
我咳嗽了一下,“二叔,你好歹给我讲讲这回坟头的情况嘛!”
二叔看了看我,“你说黑戈壁啊?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其实我感觉不会出东西的,这次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叔叔和你爷爷去看的,小花去接的,后来又去了一次。这不,没多久,咱们就来了。”
我说:“都带了些啥家伙啊?”
二叔说:“都在后面。”
我转过身一瞧,有铁锹、镐头、撬棍什么的,还有帐篷,以及两个水桶、两个油桶。我看着这些装备,有点摸不清楚,这次比以前少了石灰,装备也比以前少了一半,看来任务不重啊。我回过头说:“这都是挖坟头的普通家伙什儿啊,这次不是去戈壁么,搞这些干吗?”
二叔又开始鄙视我,“去了就知道了,问那么多不累吗?男人要矜持一点,都大学生了,咋还是个孩子样呢?”
我看着路,车一直在往东走,可以说是绕着大圈子往昌吉跑。这一路上,我趴在车窗上想,我长这么大了,周边地区没少跑,咋就不知道还有个黑戈壁呢?
当车路过前进牧场的时候,我有些开心了。这空气,还有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以前纵马驰骋的那种感觉。直到现在我依然很爱骑马,我的马属于牧羊马,耐力好,不好的是,谁都可以骑着它跑,对我一点儿都不忠诚啊。
我让二叔停下了车,站在路边,贪婪地猛吸清新的空气。没有了大城市的嘈杂,那草香夹杂着淡淡的湿润,让我浑身舒畅。
车继续行驶,我看到山坡上的羊群,牧马人不时地将跑散的羊赶回到坡上,突然有种感慨,要是有一天我洗手不干了,会不会也来山上隐居呢?就像唐爷那样,至少没有世间这么多的烦心事。
我闭上眼睛,这湿润的空气让我痴迷,更勾起了我的睡意。凉风扑面,没有了燥热,我开始昏昏欲睡。车时不时地颠簸一下,反倒更能让我睡得踏实,真是不知道啥时候练就的本事。我睡醒时,二叔递过来一支烟。
我抽着烟,精神突然变得很好,摸摸背,已经完全湿透了。看看外面,似乎已经不在主路上了,但是这满眼的绿却让我十分惬意。此时感觉车里就如同监牢,真想下去走走,也算一大快事。
我们的车是在最后面的,中间是爷爷的桑塔纳,最前面开路的是叔叔他们的吉普。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黑戈壁是什么样子。
我问二叔:“你对黑戈壁了解多少啊?”
二叔说:“只有一些耳闻啊。”
我喜上眉梢,“那你给我说说,我学习一下。”
二叔说:“我也问过你叔叔,你叔叔说,黑戈壁就是满坑满谷的都是黑石头,主要是没人住嘛,就成了无人区了。”
我想了半天黑石头的样子,还是没概念,真要命。但是突然,我发现了不对,我说:“你搞错没,无人区,古代就有人了?没个几百年,想要一个地方没人,我觉得不可能吧。”
二叔“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无人区是怎么无人的?我猜吧,要么就是土匪出没的地方,要么就是没人敢来的地方,要么就是邪门的地方。”
我开始仔细地琢磨这黑戈壁,努力想把它定位在一个具体点的年代,这样大概也就知道文明是从哪个朝代开始的了。车在路上颠簸着,我在那儿眉头紧皱。二叔看出了我的心思,“咱们挖坟的,最忌讳啥还知道不?”
我说:“不知道!”
二叔说:“最忌讳一天到晚想坟头里的事,你说你一个大活人,惦记着死了的人,要说你不倒霉,鬼都不信啊。”
我看着他,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我才说:“行啊,我不想了,那我干些啥啊?”
二叔来了精神,“给我说说,四川妹子怎么样?”
我笑了:“川妹子当然好啦,脾气火暴,长得漂亮,敢爱敢恨。我这么说,你就该知道你的发展方向了撒?”
路过阿克布拉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上个世纪的村落,土坯房,远处连绵的雪山,山脚下青悠悠的。停车加油很有意思,都是向当地的牧民买汽油,结果比在加油站加油还便宜。蒙古包随处可见,爷爷一下车就和那些牧民聊得起劲。他们很淳朴,奶茶端上来,酸奶疙瘩摆了一桌子。
过了一会儿,爷爷骑上一匹马,溜达到我身边,“珉儿,你跟爷爷比比,看谁快!”
我来了兴致,“爷爷,我不是马背上长大的,可是也是条汉子啊。您年纪大,您先跑,我追您!”
我的话引得身边人哈哈大笑,爷爷也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来吧!”说着扬起马鞭。马嘶叫一声,就往草原飞奔而去。
我接过牧民的枣红马,用力一撑,双腿一用力,大喝一声:“驾!”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两匹马自由驰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马鞭声仍回荡在耳边。爷爷控制马,从来不用脚踢马肚子。而我没有马鞭,只有用力踢马肚子。渐渐地,我追上了爷爷,和他并驾齐驱。我从没见过爷爷这么开心,好一会儿,他一收缰绳,落在我身后。我拉住缰绳,回身对爷爷说:“爷爷,你输了,哇哈哈!”
爷爷摆摆手说:“回去的路还没到呢,终点就是蒙古包!”
我不服输的精神又来了,爷爷马鞭未落,我策马而起,喊道:“驾!”
马如同一支飞箭冲了回去,爷爷此时马鞭响得勤,我踩直了马镫,双脚也在用力。我喜欢那种人马合一的感觉,不同于开车,我能感受到马的每一次跨越,配合我的每一次呼吸。那种感觉,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真切感受到。爷爷还是先冲到了终点,我不在意输赢,只觉得全身非常舒畅。
到了终点,我拉住缰绳时,顺势抓住了马鬃,马吃痛,一扬脖子,前蹄也跟着起来了。本来我希望好好秀一把人马合一的飞跃,结果悲惨的是,这马起得太快,我陆战靴的底下又太厚,没控制好,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倒也机灵,落马一瞬间,顾不上背上的痛,抱着头滚了一圈,然后趴在了地上。我还没站起来,就听见不远处笑声一片。
我懊恼地站起身,“其实我不菜!”结果换来了更夸张的笑声。
我直起腰,才感觉到胯下如同火烧。我走到马侧,摸了摸马头,轻轻地拍了拍它,许是刚才跑得太激烈,它的鼻孔一张一合的。我笑了,说了句:“你和我心灵相通啊!”
爷爷过来拍拍我的肩,“嗯,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孙子!”
我笑了,还没等我答话,爷爷就回到了车里。花姐走过来,我暗自激动,难道她被我的马术打动了?我还没开口,花姐就冷冷地看着我,“你咋这么不懂事,你爷爷多大年纪了?万一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说完也走回桑塔纳里。
我的心立刻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小舅过来拍拍我,“小子,被骂了吧?让你再嚣张!”说着,跑去和牧民打哈哈去了。
我懊恼地回到烂面包车上,叔叔给了牧民300块钱,问了问路,跟着也上了车。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看了看那匹马,它正在悠闲地吃草。我又看了看向我们招手的牧民,突然很想过这样的日子。
路开始有些难走了,柏油马路开始越来越窄,路面还有坑,感觉很不舒服。温度开始有些降低,二叔对我说:“冷了就把窗户关上,过一会儿就该热了!”
车开始爬上坡路,右边就是悬崖,看得人惊心动魄。车速不快,但是这感觉比玩过山车还刺激。随着温度的下降,我不得不把迷彩服穿上,抵御寒冷。车不时有些颠簸,我很紧张,二叔也似乎有些紧张。山坡上全是松树,空气中有股松枝腐烂的味道,夹杂着冷空气透进来。我点了一支烟,递给二叔,他没有接。我懂了,这是小心为上。二叔见我不停地搓着手,“车后有啤酒,冷了喝一口,可以挡一阵子!”
车在转弯的时候,我看见了高处的雪山,高耸入云。云绕在山腰,与雪交相辉映,看起来非常巍峨壮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开始盘山下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两边的山崖上,黄色的岩石突兀着,但是路好走一些了。二叔拿了一支烟,点着,抽了一口,说道:“你叔叔咋就那么闹心呢,这路不提前说一声,下去可真是车毁人亡啊,娘的,还好老子技术好!”
我不说话,看着地图,“我们快到喀拉塔克尔了,这个村子我还真没来过。”
二叔瞄了一眼地图,“跟上吧,到了再说。”
车没有直接开进村子,而是绕着村子走。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路原本是没有的,第一个开路的那位绝对是最痛苦的。烂面包车因为这砾石路的颠簸,熄火了两次,二叔有些气急败坏,“娘的,老子的发动机多牛,居然给玩灭了!”
开始热了起来,似乎是出发以来最热的地方,眼前出现一条马路,看上去不经常有车过往,我们就这么连车速都没减就冲了过去。我有些诧异了,这是哪儿啊?黑戈壁?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车开得更快了,那条公路已经不在地平线上,周围的景色全变了。地面出现了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有一座黑乎乎的山往远处延伸,地面上全是黑色砾石,间或露出黄土,不时有些杂草,感觉荒凉到了极致。黑色分界线的另一边是几处岩石山,山峰在太阳的炙烤下泛着白光,山上连能见到的杂草都没有,这应该就是爷爷他们要来的黑戈壁了,真是名副其实。这些是被风化过后的山貌,我想,再过个一百来年的,沙漠必然从此处开始延伸。
车压过地表的黑色砾石,发出“咔咔”的声音,不时有小石子敲打着车皮。我感觉到周身如同在被炙烤,迷彩服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车里有些闷热起来。我喝了几口啤酒,感觉好了一些,“咱们这是去哪儿,阿里巴巴的宝藏吗?”
二叔也很纳闷,“你看啊,这地儿能出啥宝贝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似乎也感觉到了怪异,这一路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或者很不协调的事物让我判断是否有古坟,疑问开始出现在脑海里。谁会把坟建这儿呢?一时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古人争夺的无非是资源或者主要的通道,有利可图啊,可是这里,就是好几百年前,也什么都没有,人们图个什么呢?把人埋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没有风水,何谈以后啊?我看看那几座岩石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搞什么鬼啊?
车沿着山脚一直往里走,我感觉已经绕山一圈了还在跑,这是在找什么呢?好一会儿,车突然转弯,我才看到山峦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缝,缝隙的空间足够四辆车同时进出。车开始减速,里面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一线天,很凉爽也很干燥。这是自然形成的,我很惊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突然,爷爷的车开始加速,从中间冲到了最前面,跑出去不远,停了下来。他从车上跳了下来,往里面跑了进去,我们的车随即也停了下来,我们都跳下车追着爷爷跑进去。里面有些昏暗,空气中开始有些潮湿,还夹杂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古尸的尸臭味。尽管过去了很多年,但是这味道不是短时间可以散去的。
我看到爷爷站在不远处,就跑到他身边。眼前惊人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这景象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个古墓群,至少有十座以上的古墓,因为埋得都不深,而且已经到了一线天的最里面,相对比较潮湿。这个古墓群居然被盗了,到处散落着骨骸,很多头骨被随意地丢着,古尸身上的衣服早已腐烂,应该是被挖出来时,经过很用力的拉扯后,又被踩在脚下,现在和沙土混在一起,周围还有皮革的碎片、陶瓷的碎片。可以看出,这里经过野蛮挖掘,棺材是被直接劈开的,这景象,实在让人揪心。
我望着爷爷,他脸庞通红,额头上青筋直跳。突然,他大喊了一声:“这他妈是谁?!”
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第一次听爷爷这么大声音,这声音顺着一线天激荡。爷爷蹲下身子,拿起一块碎铁片,上面的铁锈发着暗暗的红。他又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转过身对我们说:“二子,你去看看门口的车印是往哪儿去的,跑不远!小花,你开我的车追!大力,你把枪带上,和小花一起去!”
几个人都没做声,叔叔走到爷爷身边,“爸,坏规矩了!不能……”
爷爷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开!”
叔叔没说话,站到一旁,向二叔他们招招手,叫他们不要着急。等了一会儿,没见爷爷吭声,这时二叔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往阔斯托别去了!”
小舅一拉枪栓,就钻进了桑塔纳,花姐依然站在那儿没动。爷爷转过身,很苍老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回来吧,罢了!”
花姐他们慢慢地走了过来,爷爷率先往坟堆里走去,伸手捧起土,说了句:“唉,造孽啊!这哪儿是挖坟,这是掘坟啊!”
叔叔默默地指着铁锹,叫我们都拿过来。爷爷站起身,看看手表说:“十分钟!我们只有十分钟,处理好就撤!”说着独自走回了车里。
我接过铁锹,问叔叔说:“为啥只有十分钟,时间不是还早吗?”
叔叔说:“被人刚挖完的坟,万一他们出去就被人抓了,警察第一时间就会来看现场,咱们不是也就跟着完了?”
我恍然大悟,问道:“这怎么会被人先挖了呢?你们最近一次来是哪天啊?”
叔叔说:“两周前!”说着开始将铲土填埋。
我边干边问:“会不会是咱们这里面漏出去的消息啊?”
叔叔没有抬头,“不会的!”
我又问:“是不是大爷爷手下或者尹三爷他们干的?”
叔叔说:“不是他们的手法,我觉得,就是一伙新人。你看这拉棺椁出来用的工具,一看就是至少四个人以上,用的是最笨的办法,开馆都是劈的。宝贝拿出来后,还在门口碰坏一个!”说着指了指门口处一个不大的黄陶瓷罐子,“还有你看,这个坟挖的,有几处挖了一半没继续挖,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可能挖到东西了。”
爷爷从车里探出头,“动作快点,有话车上说。”
我们加快了填埋的速度,几分钟后,已经填出了一个不大的土包子,虽然有些骸骨还能看到,但是时间紧迫,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上车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土包子,有种莫名的苍凉。这次换叔叔开烂面包车,我们的车照例跟在最后面,爷爷的车到了最前面。
我问叔叔:“这些都是什么人的坟啊?”
叔叔说:“一个流放的部落,上千年前的坟,也或许是响马的。我和你爷爷来看的时候,基本没有发现有女人下葬。”
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我看他们支离破碎的物件和骸骨也猜了个大概。这或许真的就是一只响马队伍,如果他们死了,还谈什么风水,保密就可以,这块地方也算是得天独厚了。我苦笑一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叔,按道理说,这响马或者流放部落,即便是败兵,窝在这儿,也该有点好东西吧。像他们这样的,应该没什么钱,下葬也不会有多少好东西。不过我想,多少应该还是有点的,大概藏别的地方了吧,要不咱跟爷爷说说,再找找?”
叔叔没说话,“时间不对,不能找!”
“咋不对了?难道再来一趟?”
叔叔似乎很不愿意再多说:“那伙人被抓的话,我们在这儿,太危险!”
我一下明白了,点点头说:“哦哦哦,我忘记这事儿了。”
我心里很纠结啊,这一肚子墨水,结果到该用的时候,老天却和我开了这么个玩笑,而且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回头看看那岩石山,还是孤零零的一片,与黑色的戈壁为伍,映照着夕阳的光辉,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回来的路上,和叔叔无话,半路上爷爷停下车,在路边抽了一支烟,我们都跟着下了车。谁都不知道爷爷在想什么,就见他一个人插着腰站着,望着远方的草原。叔叔靠在车旁,看着爷爷。花姐戴着墨镜,不时地理着长发。二叔抽着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舅坐在路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我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那个墓群。
好一会儿,爷爷丢了手中的烟屁股,说了句:“走吧!小花,有空到乌鲁木齐几个老朋友那儿问问,看看有没有最近倒土的,都出了什么东西,主要看是不是认识的。不是认识的,就举报吧。”说完上了桑塔纳,我们跟着都上了车。
这次换小舅开车,我一上车就问:“老爷子发飙了?”
小舅说:“嗯,这事儿不吉利啊。好端端的就被人抢了先,还是被菜鸟抢的!”
我又问:“会不会是咱们里面走漏了消息?”
小舅说:“不会的。我们临出发前,你爷爷才会说去哪儿,就怕我们里面飘消息。”
我“哦”了一声,问:“你说那坟头是什么年代的?”
小舅说:“响马帮的吧,我也第一次见响马的坟头。”
我问:“你这么确定是响马帮的?”
小舅说:“这鬼地方难道还会是财主的?你说这群垃圾,掘坟也就算了,给人埋好不成吗?”
我说:“不会是出好东西了吧,挖出来着急走。”
小舅没说话,安安稳稳地开着车。
第二十二章 难猜的花姐
回来后,我抽空就去看看爷爷。有时候他在家,不过看来心情不是很好,和我说不了两句,就打发我走了,每次去书房还关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再去得多的,除了小舅那儿,就是花姐那儿了。短短的一周,她跑了三次乌鲁木齐。我去跟爷爷说我也想去,爷爷不让,说什么孤男寡女的,不方便。我感觉他也没有成全我的意思,这事又不好再提,一时很烦恼,有空就蹲小舅家里,和他吹牛。不过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每次爷爷开始去找坟头的时候,最先消失的是他和花姐,接着就是叔叔,再后来,一群人就都不见了。我很着急,一是见不到花姐,二是快开学了,现在收获不大,而且爷爷还没看到我的成果。人在想表现的时候,没有舞台是件非常郁闷的事。
小舅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说是最近可能又要出去了,我有些高兴,但是没了刚回来时的那种激动。我也没问去哪儿,就问大概什么时候走。小舅说:“不清楚,要准备一下!”
我缠着小舅,非要他带我去八音沟消暑,天气实在太热了。小舅拗不过,叫上了二叔,二叔倒是明白我的心思,叫上了花姐,这让我很激动。上山时,二叔开着蓝鸟,撒丫子地跑,路倒不是很远,可是很难熬。我和花姐在后座,二叔开车,小舅坐前排,我不知道该找些啥话说,坐立不安,又一阵阵脸红。车开出城的时候,我才憋了半句话:“花姐,你……你渴不?我给你倒点饮料?”
小舅没眼力见儿,“给我瓶啤酒,我渴了!”
我在后面白了他一眼,二叔看在眼里,看样子要不是开着车,他能笑翻到地上去。花姐戴着顶鸭舌帽,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我们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可是在我看来如同天堂和地狱的距离。我试着去抓她的手,下了几次决心,都感觉非常不妥当,最后还是放弃了,心中暗骂自己。车里开着空调,我的汗却不停地往外流,我不时地偷看她,她还是冷冰冰的。难道她就不会笑吗?
车里没有人说话,连小舅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想着哪个姑娘呢,非常安静。我清了清嗓子,“调节一下气氛啊,我说个笑话,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小舅回过头说:“太棒了,你二叔爱听笑话,我也爱听!”
我突然发现自己干了件非常丢人的事儿,我本来想把这事儿推到小舅身上,我好趁机看看花姐的,没想到又落到我身上了。我的大脑开始光速运转,努力地挖笑话,可恼的是,冒出来的基本上全是跟宿舍那帮人才讲的荤段子。我挑了个最安全的,清了清嗓子,“嗯,有一只蝙蝠,死了,见了上帝。上帝说,可以满足它三个愿望!蝙蝠想了想,说我要四个愿望。上帝说,好,你说!”
我看了看周围,大家开始注意我了,花姐也看着我。我突然有点开心,于是坐直了身子说:“蝙蝠说,第一个愿望就是我想变白,因为我黑了一辈子了,下辈子不要黑。上帝说,没问题。蝙蝠说,第二个愿望就是我想喝血,一辈子喝血。上帝说,可以。蝙蝠又说,第三个愿望就是我要留着我的翅膀,有空还可以飞。上帝说,可以。蝙蝠又说,第四个愿望,我考虑了很久,人类都喜欢女人,我将来也会有女人,那就要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我!上帝说,满足你,然后,一挥手,把它变成了一个物件。你们猜,这个物件是什么?”
小舅转身趴在座位上看着我,“物件?吃的吗?还是用的?”
我看了看花姐,她似乎也没猜到。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昂首挺胸地说:“嗯,吃不得,用得!哇哈哈,这个答案,过来的男人猜得到,没过来的男人猜不到!”
花姐似乎猜到了,说了句:“无聊!”
但是我看到她嘴角的笑容了,心里一阵开心。
小舅还在那儿纠结:“白色的,带翅膀的,是什么呢?”
我笑了半天,“有个广告,不知道你看过没?”
小舅瞪大了眼睛,“啥啊?”
我捂着嘴,捏着嗓子说:“安尔乐的保护,体贴又周到,带护翼哦!”
小舅看着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护翼?护翼!卫生巾!”
我就等这会儿呢。我装作笑得前仰后合,直接扑到花姐的腿上,哈哈大笑。花姐居然没有抽我,这个便宜算是占到了。我坐起来,侧着身,笑着看花姐。她则冷冷地看着我,“你大学就学这个?”
我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有些结巴起来,“这个……这个,纯属娱乐,纯属娱乐我小舅,哈哈,娱乐!”
小舅看着我,居然说了句:“这个笑话不错呀,以后我去玩的时候给朋友猜。外甥还有没有?再给我说几个。”
我哪里还敢说呀,这形象毁得那叫一个彻底,幸亏目的地到了。凉爽的山间,小溪流淌着从山顶融化下来的雪水,冰凉彻骨。小舅把西瓜、啤酒丢进河边,自顾自地跑进蒙古包里,和牧民谈吃饭的问题去了。山上长着茂密的松树,还不时地有旱獭从树洞里探出头来张望,感觉真是好。
我紧了紧陆战靴的鞋带,就吼着花姐和二叔去爬山,小舅远远地喊:“一个小时哦!我带了半只羊,你们玩儿得差不多了就回来。”
这山比较靠谱,说陡峭不陡峭,不陡峭吧坡度还很大,我几乎快和地面挨着了才能往上爬。山林里充满了松香的味道,掺杂着松枝腐败的气息,不过感觉好闻极了。我跑在最前面,不时地伸手去拉一把身后的人,拉二叔的时候,他冲我挤挤眼睛,我当没看见。拉花姐的时候,我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我拉,自顾自就上来了。
到了山顶,我开心得要炸了。山高我为峰!我张开双手,眺望远处的山峦,感觉自己快飞起来了。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干脆又躺在地上,枕着大石头,感觉真安逸啊。
二叔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身边站着的花姐,说道:“小花,你今年多大了?”
花姐看了看二叔,“二十五了。”
二叔又问我:“你呢,珉儿?”
我看着他说:“我二十一了。”
二叔说:“你们也都不小了啊。真快啊,珉儿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才上小学,如今……唉,老啦!”说着,看看我。
我纳闷,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二叔接着说:“我有个遗憾啊,上学那会儿,有个女孩对我特好,结果当年你爷爷带着我去挖坟了。现在人家孩子都打酱油了,我还是单丁。你们都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了啊。对了小花,我们家珉儿对你一直有好感,你应该知道吧,干这行,不好找缘分啊!”
说着停顿了下,看看花姐。花姐没说话,但是我看到她目光有些飘移不定了。有戏!我坐直了身子,二叔又说:“小花,你对我家珉儿,有意思没?如果没有吧,就说出来,也别耽误了谁!”
花姐看了看二叔,又看了看我,“你爸现在天天发火,你还有这个心思吗?”
二叔似乎不担心,“他归他,现在我说的是你和珉儿。咱搬救兵,不能这么搬啊!”
花姐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二叔会追问。她想了一会儿,“以后再说吧!”说着转身就下山了。
我和二叔愣了,这……这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这太极打得真叫一个厉害,好半天,我问二叔:“这算不算答应啊?”
二叔看着我说:“算吧?又好像不算吧……珉儿,这事我看不准了,不过人没拒绝你,也算有戏。我帮你了啊,以后别说二叔不帮忙!”
我点点头,二叔也下山了。我站在山顶,看着蓝天白云,心情复杂起来,叹了口气,跟着也下了山。走进蒙古包,迎面闻到扑鼻的肉香,小舅正在烤肉摊前烤着肉,不远处的篝火旁架着一个大铁桶,里面炖着羊肉。蒙古包里的老汉正在凉拌过了热水的蝎子草,二叔和花姐过去帮忙,我一个人拿着啤酒出来,跑到溪水边,打着水花。
饭吃得很香,因为海拔高,酒怎么喝都不醉。花姐跟没事儿人一样,安静地用英吉沙切着一块羊腿肉。我们席地而坐,小舅居然和老牧民跳起了维吾尔族舞蹈,看得我们不时地哈哈大笑。
当晚,我们留在蒙古包里过夜,二叔和小舅已经开始配合着蛐蛐,打起了呼噜,我却总睡不着,想着今天在山上的对话。我披着一件军大衣,出了蒙古包,借着月光,居然看到花姐站在溪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我悄悄地靠过去,本想站在她背后就这么看着她,可是担心她冷,就走上前去。我刚把军大衣脱下,没想到碰着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惊扰了她。她突然转身,抽出英吉沙指向我。我一时有些恍惚,花姐看到是我,收起了英吉沙,“还没睡吗?”
我说:“是啊,睡不着,我看到你在,怕你冷……”说着把军大衣递了过去。
她没有接,转过身,“我不冷,你穿吧。”
我走上前去,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我都看你半天了,山上冷,别冻坏了!”
花姐回过身,看着我,我们离得很近,月光洒在溪水里,也洒在她柔顺的长发上,感觉美极了。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慢慢地扶住她的双肩,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她没有反抗,我心里异常平静,也许是这份安宁,也许是这份祥和,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口,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发香,感受着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她的存在。我等待这个时刻,等待了好久,真希望这一刻天长地久,永远不要分开。
我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尽管隔着军大衣,我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她柔软的肌肤,真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她。我抬起头,想捧起她的脸,自己却不敢睁开眼,宁可在脑海中想着那冰雪消融的美丽。月光掩盖了我忽如其来的紧张,也遮住了她的美。我轻轻地低下头,近了,近了,近到我的脸上已感受到了她的呼吸。我依旧闭着眼,冷风中,我寻觅着那唇,尽管是冷夜,我却感觉自己被融化了,幸福来得是这样突然。
我似乎就要碰到了她的唇了,花姐却突然用力地推开我。我一个趔趄,从大石头上掉了下去,还好她用的力气不大。我站稳了,这突然的变化,让我从梦幻回到了现实。我不敢抬头,怕那冰冷的脸庞泛着泪光。花姐转过身,轻轻说了声:“你回去吧,太晚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我……对不起,我……”
花姐转身将大衣脱下,搭在我的肩上,“我累了,回去睡了!”
我又将大衣递过去,“哦,那我送你。”
花姐摆摆手,“不用!”
我跟了上去,“嗯,大衣晚上盖在被子上吧,冷!”
她没有回答我,转身走了,很快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我痴痴地站在原地,仿佛这一切如同昙花,美丽一瞬又归于宁静。这……这一切是真的吗?我蹲下身子,抚过冰冷的河水,寒冷刺骨,但是这刺骨的寒冷让我知道这一切真的发生过。我站起身,心中复杂,感觉甜蜜而又凄凉,我不知道我是该开心、快乐,还是该沮丧、难过。我恍恍惚惚地走回蒙古包,倒下去就想起花姐。这可真是折磨人啊,唉,我一声长叹,对空寂寥,辗转难眠,难断相思。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真的看见了,看见了那冰雪消融的笑容,就在前方不远,但是很模糊,非常模糊。我开始狂奔,想看得更清楚些,想抓住它,可是光却亮了起来,刺眼,无比刺眼,我的脸上……下雨了吗?这……这是什么啊?
我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只牧羊犬。它就趴在我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上有羊肉的味道,它居然一直舔着我的脸,而且还舔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更无奈的是,我挥手想把它赶开,它又摇着尾巴凑上来舔。我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蒙古包的顶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开了。我退到一处避光的地儿,继续蒙着头睡觉。哼,连觉都睡不踏实!刚刚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屁股上又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我恼羞成怒,一扯被子,刚要发作,就见小舅插着腰,唧唧歪歪地说:“你小子也过了长身体的年龄了吧,咋跟老汉一样,睡个没完呢?赶快吃饭!咱今天中午前要赶回去呢,快起来!”
我不甘心地说:“再睡会儿!”
小舅一把拉开被子,“睡个屁啊,快起来吃饭!一会儿,可没人给你热饭!”
外面那叫一个冷啊!我起床没多久,就觉得手脚冰凉,到小溪旁抹了一把脸,就晃晃悠悠地找地方去方便。我打了一个很大声的哈欠,刚解开裤子,就听见背后有声音。我一转身,吓得尿又憋了回去,是……是花姐。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拿着一个湿毛巾擦着脖子,我着急地转身,打着哈哈,“花……花姐,早啊,锻炼去了?”
花姐也愣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转身往蒙古包走去,突然又转身,冲我说了一句:“你拉链开了。”
我赶忙低头,连说:“啊,啊,对不起!我……”
拉好拉链,她已走远。我松了一口气,怎么每次内急的时候,她都在啊?我刚走一步,才发现内急还没解决,天啊,简直一片混乱。
饭后,小舅把没吃完的羊送给了牧民,还给了人家200块钱。花姐坐副驾驶座,我和小舅坐后面,一路上,我想尽了办法要和花姐说上一句话,结果都是徒劳。小舅死缠烂打地让我给他讲荤段子,我打死不从,只觉索然无味,就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花姐他们都下车了,我拖着极长的口水条,被二叔叫醒。
“你回头过来给我洗车啊!你看这口水流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二叔问:“花姐没看到吧?”
二叔说:“她看见你睡觉呢,就没打扰你,看没看到你流口水,我就不知道了。”
我急匆匆地拿过背包,逃也似的和二叔告了别。回家后,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想美事,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我后悔当时没有睁开眼睛,后悔没有快点吻下去,后悔没有抱紧点,总之,我在后悔和快乐中沉沉地睡去。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了下午,以至于醒过来也不想起床,还想继续做梦,梦见花姐。
接下来的两天,我去了爷爷那儿,他似乎不想和我这个小辈有太多的交流。我想去花姐那儿联络一下感情,却又没人,这让我十分担心。不过想想,反而又安下心来,不见或许也是好事。我心里总也摆脱不了那个大坟包,每次想来总觉得有太多的遗憾,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尹三爷,或许从他那儿能得到些消息。我向爷爷讨来尹三爷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提醒我,不要将大坟包的事说出去。
回到家里,我先翻了翻新疆地图,接着给尹三爷打了个电话。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又没人接,第三次还是没人接,一直到晚上,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我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一个如雷般的声音说:“今天谁给我打电话了?”
我那叫一个开心,这声音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怎么可能不认得?我激动地说:“尹三爷,是我,珉儿!”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就知道他没想起我是谁。我说:“我啊,珉儿!”
“珉儿?哪个珉儿啊?”
我“哼”了一声,撒娇道:“尹三爷,您不会老了吧,我是二爷的孙子,您的干孙子,珉——儿!”
电话那头没等我继续说就炸雷了,“呦,呦,珉儿!我的孙儿!你早说嘛。咋想起我这个老鬼了?”
我哈哈大笑,“大爷爷出国了,我以为你也跟着去了,这不是打电话问个好嘛。”
电话那头说:“哈哈哈,老汉我好得很,我就是死也不会像你大爷爷那么没出息,跑国外,哼!你在哪儿呢?”
我说:“我回来好久了,在家呢,这儿有事要问您啊,您在哪儿呢?我去找您?”
尹三爷说:“我啊?我在石河子,嗯,有事啊?这个……”
我说:“不方便吗?我去找您?”
尹三爷说:“不忙,不忙!明天我回来,中午到。孙儿回来了,我肯定是要见见的嘛。对了,你是不是没钱了,要我给你寄点吗?”
我说:“钱有啊,就是想您了嘛,这一年多不见,想念您嘛,顺便提点问题。”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那行,明天中午,我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我那叫一个高兴。我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了,心里实在激动啊!尹三爷人直,直人就要说直话,嗯,有戏!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小舅打了电话,想订个包厢,结果直接被他拒绝,说招待不起我,准是猜出我是去混吃混喝的。没办法,我只好找了一家好点的酒店,订了一个包厢,安心地等尹三爷。这次等待,我知道了什么叫烦躁,果然如同大爷爷他们说的,每次他都迟到,我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才接到他的电话。期间饭店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问我几点到,我给尹三爷也打了无数次电话,他只说快了快了。见到他时,我已经没了激动和想念,反而多少有些埋怨,不过还是很开心。尹三爷依然穿得很低调,唐装上尽是五颜六色的油渍,加一条颜色老旧的裤子,裤子的屁股部位磨得锃亮,一双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皮鞋,只是这次没带蛇皮口袋。
车刚开门,尹三爷就冲我吼道:“哎呀,孙儿,想死你三爷了!快来叫我看看!”
我走上前去,他一把拍在我背上,拍得我那叫一个疼啊。他说:“嗯,不错不错,小身板还是很好嘛。哈哈,你还抽烟啊?早说啊,回头给你买条中华,带学校抽去!”
我“嘿嘿”一笑,“中华就不用了,还是先吃饭吧。三爷,您坐一天车也累了,不如吃个饭,再到我家休息一会儿吧?”
尹三爷说:“饭是要吃,休息就不用了,晚点还要走。”
我“哦”了一声。到了饭店包厢的时候,领班用一副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忽悠她无数次说马上到的人才。我也不解释,点了几个菜,见服务员出去了,就开始和尹三爷套近乎。
尹三爷倒是不见外,饭菜没端上来就说:“孙儿,嘿嘿……找老汉有事啊?”
我“嘿嘿”一笑,“三爷,这酒还没喝,说事感觉怪别扭的,要不咱先吃会儿?”
尹三爷说:“不兴这一套,老汉我直来直去。说吧,憋着不说,我老汉吃饭没劲儿!”
我想了想,喝了一口茶,“三爷,我吧,对内地怎么看坟还是了解一些的,但是新疆太大了,而且这个地方,看坟包子看不出个所以然啊,所以嘛,我就想问问三爷,你们都咋看啊?”
尹三爷看着我,这时凉菜上来了,他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拉。吃了几口,见服务员出门了,他停下筷子,“你爷爷没教你吗?”
我说:“就跟着去过几次。”
尹三爷说:“你都会什么啊?”
我说:“嗯……五行、星象什么的,在四川跟了个掌眼,学了些,出师后自己也挖过。呵呵,但是回来后很多地方摸不着头脑,所以一直很惆怅啊!”
尹三爷撇撇嘴,“掌眼?找坟头的那种人吧?内地都叫这个,不过我就看不上他们。挖坟一锅端,自己做了事还不敢承认,一样本事分成好几个人做,谁离了谁都活不了,不过你从这最关键的一点学也是对的,比起那些出力气的要好得多,其他的,比如支锅什么的,看过没?”
我点点头。他接着说:“那就好,自己一定要做个明白人。还有要小心啊,现在不比以前,国家管得严了,没有那么多空手套白狼的便宜事儿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说:“我刚才说,新疆那么大,怎么找啊?”
这时候热菜都上来了,虽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但是我也没着急。
他说:“这个嘛,是要慢慢来的。”说着夹了口菜。
这句话等于没说,我暗想。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失望,“必须要了解新疆的过去,想当年我们那会儿,跟着师父,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新疆。现在的书看了没用,你至少要知道两千年内,区域分布情况和朝代怎么变化,经过了哪些战争,有战争就会有死人,死了人就要埋。再者说,这发生战争,人就会跑,人跑了,祖坟什么的就留下了。不出百年,后代连自己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了,这才给你机会要你挖出来看看。”说着又开始吃了起来。
我说:“那之后呢?用什么方法呢?”
尹三爷说:“你不是学过掌眼吗?新疆和内地不同的就是游牧民族不像内地那么多讲究,很多民族都有祭祀,你要了解祭祀想祈求的是什么。而且很多文化和外国的很像,所以新疆坟多,被挖的不少,但是大坟头被挖掉的没几个,为什么呢?就因为不了解嘛,你最好从这方面看看吧,应该会有帮助的。还有,你爷爷不愿意去沙漠,其实沙漠里文章大呢,毕竟两千年前,那是不是沙漠不好说啊,沙堆下面有的是宝贝啊,呵呵。”
我好像懂了一些,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入手就比较好办了,我接着问:“三爷,您去沙漠挖过吗?”
尹三爷倒是比较得意,抹了抹油汪汪的嘴说:“那当然,我一个老头哪儿都可以跑,不像你爷爷,每次都拖家带口的。”
我忙问:“那沙漠里什么情况啊?”
尹三爷说:“你看啊,沙漠这几年热起来了。现在国家重视文物保护,内地重点地段几公里就安个防盗设备,下手的可能性就小了。但是沙漠不一样,地儿大,东西保存得好,而且国家手还伸不到那儿去!”
我说:“可是危险啊,碰到吃人坑,危险系数大啊,连人带车都会……”
尹三爷哈哈大笑说:“那都是哄小孩的,我最近都在沙漠里,也没遇见个杀人坑,要不吐鲁番也不会成景点吧?”
我说:“我觉得还是存在的,三爷你要小心啊。”
尹三爷说:“哈哈,乖孙儿,爷知道的,哈哈。其实都知道有危险的,只是就那儿还算是片净土了,要是遇见个被人挖得乱七八糟的,是会被气半死的。”
我灵机一动,想起爷爷最近才遇见的那个事儿,问:“三爷,你遇见过自己看好的坟,结果去了才发现已经被人挖了的经历没?”
尹三爷这只老狐狸啊,鼻子灵得很,马上说:“哦,你爷爷最近遇到了?”
我愣了一下,“没……没有,就是问问。”
他哈哈大笑,“还骗我,你干爷爷我看的人比你见的物都多!哈哈,在哪儿栽了?”
我咬咬嘴唇,还是决定说了:“在……黑戈壁!”
尹三爷喝了一杯酒,“黑戈壁……胡子坟啊?老鬼倒是能想啊!看来也是找不到好坟挖了,整了个胡子坟,哇哈哈。什么情况啊?说来听听。”
我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尹三爷吃了几口菜,“没事儿,肯定是几个刚上道的。现在挖坟的除了尸体,其他的什么都能拿来,最少卖个三五千的,掘坟的事只有新手能干。他们蹦跶不了几天,哈哈,回头告诉你爷爷,还是去沙漠吧,我还可以给他做做向导。”
我不知道我该点头还是该微笑,就那么愣愣地吃着饭。我说:“三爷,我还是要说,我想您了,真是有一年多不见了,大爷爷已经跑到国外了,我还是很想念以前三个爷爷都在的时候。我觉得你们那时候都特别开心。”
说到这儿,尹三爷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一口酒说:“是啊,孙儿,这就是命!想当年我们还是五个人,现在又有谁和谁还在一起呢?”
我问三爷:“三爷,你们怎么就不金盆洗手呢?洗手了,你们可以住一起啊,几个人聚在一起,过个晚年多好啊。”
尹三爷说:“哈哈,还是我孙儿好啊,你回去问问你爷爷,我说我愿意,他愿意不?哈哈哈。”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下午六点半,尹三爷倒也不客气,擦擦嘴说:“乖孙儿请吃饭,那我老汉就不客气了!”
我结了账,送他去车站。分别时,他拍着我的肩说:“爷爷这就要回去了,你长大了,嗯,三爷劝你还是不要走这条道。你爷爷不教你本事,怕也是不希望你要走这条道。我和你爷爷就是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你们还年轻,还有得选。”
我点点头,但我承认,三爷后面说的我根本没有听进去。一直等大巴车开动的时候,我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在家的这一天,我一直在互联网上泡着,连吃饭都是在电脑前度过的。我开始着手研究新疆过去的城市分布及朝代,开始时就当是阅览,手里拿着纸笔不时做些笔记。慢慢地,我有了些领悟,发现爷爷选的地方大都是一些新疆牧民及曾经活动频繁的小国家,现在基本上都人烟稀少,而且主要选在离当时都城很近的地方。我暗自开心,越是这样,就越能明白爷爷的心思了。我顺着新疆地图,一一比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早晨,我觉得再看下去基本没有必要了,就出了门。对着太阳,我感觉自己就像刚从棺椁里爬出来一般,阳光很刺眼,脑袋不时“嗡嗡”作响。
我给小舅挂了个电话,就直接去了他家,混了一顿饭。问及爷爷的事,他说这几天一直没见人。他给了我一份《乌鲁木齐晚报》,上面有一则消息说抓住一批盗卖文物的云云。我问小舅是不是他们做的,他说是爷爷做的。我不禁又想起那个土包子,估计那伙人如果供出黑戈壁的地点,在指认现场的时候,会吓个半死吧。
我躺在沙发上,眯着眼问小舅:“咱们什么时候还去啊?我都要开学了,这还没去几次呢!”
小舅说:“估计快了,再忙几个月就要休息了,所以呢,我这就得给你爷爷办事儿去。”
我问道:“办什么事啊?我跟你一起去!”
小舅说:“我去买东西,把上次去黑戈壁用掉的买齐。你去找你二叔或者花姐吧,他们现在应该比较闲。”
这倒提醒我了。我打了个车去了花姐家,照例竖起耳朵先听听里面,没有动静。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大的声音,问道:“谁呀?”
我的天,她回来了。我清清嗓子说:“我,珉儿。”
一会儿,门开了,但是防盗门没开。花姐看上去很憔悴,我忙问:“姐,你怎么了?”
花姐说:“没事儿,这几天比较忙,你有事?”
我说:“我听小舅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姐你要紧不?要不我给你去抓点中药?”
花姐说:“我没事儿,你回去吧,我不太舒服。”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我又敲敲门,忙说:“姐,你让我进去,我想照顾你。姐!”
结果里面什么声音都没了。我有些沮丧地坐在楼梯口。这又怎么了?怎么又开始结冰了呢?
我下楼后,去了二叔家,叔叔的“大猫”在树下摇头晃脑的,二叔正坐在车里,开着音响,抽着烟。我悄悄摸过去,朝他大吼一声。
二叔吓了一跳,一挺身坐起来,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你搞什么鬼,一惊一乍的,吓老子一跳。咋跑我这儿来了?”
我哈哈大笑,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叔叔的狗咋跑你这儿来了?”
二叔丢给我一支烟,“你说大猫啊?你叔叔去南疆了,狗没人照顾,就丢我这儿了。”
我来了兴趣,问道:“跑南疆干什么去了啊?”
二叔说:“和你爷爷一起去的,还能干什么?对了,你和小花咋样了?”
我说:“就那样吧,不冷不热的。”
二叔说:“哈哈,傻小子,慢慢来。”
我说:“这次怕是又要出去了,做完这一趟我可能也就回学校了,要开学了。”
二叔抽了口烟说:“也对呢,早回去好,在这儿烦心!”
我走到大猫身边,拍拍它的脑袋,冲二叔说:“二叔,我回去以后,你要答应我件事啊。”
二叔坐了起来,“你咋啦,在那边惹事了?我给你说,你在那边惹事,我可帮不了你!”
我说:“不是啦,我要你答应我,给我找个好婶子啊!”
二叔一口烟没抽下去,呛得咳了半天。我说:“你着急什么嘛,你也可以不答应嘛。要是你看不准的话,可以咨询一下我嘛。如果还拿不准,又想结婚,害怕被人骗钱,你可以把财产全部公证到我名下嘛,对吧?”
二叔鄙视地看着我,“公证你个头,跟谁学的,连叔的钱都想骗了啊。我不找,也不答应你。”
我说:“二叔,我是认真的。你跟叔叔干吗都不给我找个婶子?爷爷都经常提,爷爷希望见到二孙子、三孙女什么的,结果你们个个都不争气,光想着花钱,不讨老婆!”
二叔看着我,似乎有所顿悟,说了句:“就是啊。你这么一说,感觉是有那么点意思。”
我在一旁逗着大猫,不再理会他。
回家后我就一直在等消息,第四天傍晚,饭后下起了磅礴大雨,雷声轰鸣。我开着窗户,听着外面雷雨交加,闻着湿润的泥土的芳香。突然,电话响了,我接了起来,一听是小先,我心情一下好了很多。我说:“小先,好久不联系了,过得咋样啊?”
小先说:“还可以。对了,我前几天给你电话,你不在服务区,我这边吧,有个情况给你说说。”
我说:“好吧,你说。”
小先说:“我最近也看了不少关于古代的书,我试着在家附近找找,结果发现好几个,不过我不确定,你啥时候回来啊?”
我笑了笑,“快了。但是找到也不行啊,人手不够,其实找坟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就是要有人!”
小先“哦”了一声,“我有个从小玩大的兄弟,叫罗璇,你看我这次来学校,把他叫来?”
我想了一下,“人可靠不?”
小先说:“应该没问题,从小玩到大的,人也机灵,这段时间也没事做,要不你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叫他回去都要得。”
小先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没办法拒绝。我说:“可以,不过他来了之后要找份工作,不要吃白食啊。咱们这个活可是一顿管一年的活儿,我是有些钱,可是不开张的话,他还得靠自己啊。”
小先在电话那边似乎很高兴,“要得,要得。这个我去跟他说,嗯。”
挂了电话,我似乎又开始怀念起学校了。回来后,感觉似乎根本没有自己在学校那样自在了,而且爷爷他们似乎又太忙了。我觉得很多知识不能光靠书,得在实践中积累,在新疆挖坟学了不少,但是没有一次实践是直接找到合适自己的路子的,闭门造车,失败的可能就会越大,我不免有些沮丧。
我打定主意,今天要去和爷爷说说,叫他正式教我,再等下去怕是头发白了还是没把家里手艺学到。我拿出张纸,开始把要说的全部写上,再把爷爷可能要说的全部写上,综合了一下意见,给叔叔打了个电话,想着他比较稳重,能给我出主意。叔叔听完我的想法,没说话,问我在哪儿,然后就开车把我接了出去。车一直往进山的路上开,一直开到坟场,停下来。叔叔叫我陪他走走,我心里有点发毛。
我们这儿的坟都是土葬坟,一个个坟包也比较大。叔叔边走边说:“你知道为什么被挖的全是古人的坟包,而现代人的基本上没人理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现代人不埋好东西下去,而且全是水泥坟,不好挖,挖了没价值呗。”
叔叔说:“你说的是表征的,因为坟包也会进化的。从最早的直接埋土的坟,到瓦坟、砖坟,到地宫坟,又到现在的水泥坟,这坟也是在进化的。”
我想了想,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他抓起一把土,往身边一座坟上撒去,接着说:“现代的坟,不好开,没东西。清代的坟,很多也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挖坟这个行当是越来越不好干了。要记住,坟就那么多,挖坟的越来越多,总要给国家和后辈们留点。所以你跟你爷爷说,他不会答应你的。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无非是想让我给你爷爷说,你压力小些。”
我有些委屈,“叔叔,你咋就说出来了呢?”
叔叔哈哈大笑,“你上了大学,你爷爷本来没打算叫你去的,说哪有大学生做鬼脸的,叫人笑话,说这把脑袋别腰上的营生,不能叫你继续了!”
我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听了下去。太阳很大,汗开始密布在额头。叔叔说:“他是被时代害了,我们都是时代的牺牲品。但你不一样,你赶上好时候了,有了知识,再加上钱,你将来没什么问题。不要有一夜暴富的想法。”
我说:“叔,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这儿挺吓人的。”
叔叔看我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就带着我回到车里。我说:“好吧,我不去找爷爷了,但是我还是想把这门手艺学下来。不能到我这儿失传了,而且万一将来我没出息,也能靠看宝贝过日子,这也算是门营生啊。”
叔叔看着远方的坟,有些沉默。我说:“叔叔,我不会再去找爷爷了,但是我会自己去学。要是有问题,我就来问你吧,你可要给我说啊!”
叔叔有些惊讶,这180度的转变可能他没想到,他也想不到办法拒绝,就点了点头。
我趁热打铁,“那叔叔,我还有段时间就要回学校了,不要让我带着遗憾哦。”
叔叔说:“那我看吧。你爷爷回来后,就一直在收拾掘坟的那些兔崽子们。这几天忙完了,我估计他也要规划一下了,不然入冬前,就得闲下来了。你爷爷最怕的,就是清闲!”
我点点头,“那爷爷有没有说这次去哪儿啊?”
叔叔发动了车,“不知道呢,你可以问问小花,她比我知道得早。”
我点点头,心里却很澎拜。
回到家,我思前想后,要不要去花姐家看看,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拿起电话,给她拨了过去,好半天才有人接起来。我一听,好像是在开车,“花姐,你回来了吗?我去了好几次,你都不在家。”
花姐说:“你有事儿?我开车呢!”
我说:“哈,没事儿,就想问下,我们下次出征去哪儿啊?”
花姐冷冷地说:“不知道。我开车呢,挂了!”
我挂了电话,有些懊恼,又产生了去看看爷爷的想法。
傍晚,我吃过饭,穿着个大裤衩,踩着拖鞋,就晃晃悠悠地到了爷爷家。爷爷正在客厅翻地图,测绘尺、铅笔之类的,在一边堆着。爷爷不喜欢空调,我觉得应该是在书房热了,所以他把东西都搬到客厅来了。爷爷显然没料到我会来,稍稍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就点了一支烟,要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我倒好茶,站在一旁,爷爷抽着烟。我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红光满面,手臂上青筋爆出,精瘦、矍铄,沧桑的脸庞透着慈祥。我并不说话,就看着他。爷爷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
我说:“爷爷,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爷爷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哈,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差那几支烟了。”
我说:“爷爷,我们下次去的地方是哪儿啊?这个怎么看啊?”
爷爷喝了一口茶,“嗯,还没定。至于怎么看坟包,老三没告诉你吗?”
我说:“尹三爷啊,他给我说了些,也只是大概。我……”
爷爷打断我:“这个就是悟性,你没这个天赋!”
换了以前,我可能会气馁。不过跟耗子哥学过之后,我对自己还是知道些的,我知道,爷爷是想打消我跟他学的念头。我说:“嗯,我知道呢,嘿嘿,我就是好奇。要不,爷爷你带我去踩踩点?”
爷爷看了我半天,“真想去?”
我说:“真想去,就想看看。老挖坟,也都还不知道前奏。”
爷爷犹豫了一下,被我看出来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我忙说:“爷爷,您看啊,我多少还是知道些,大学自己也学了不少,说不定能帮上您呢?就算帮不上,也可以给您倒个水,递个毛巾什么的,您说呢?”
爷爷哈哈大笑,“你有这份心,不错。也罢,这几天可能就要出去,你就跟着我吧。”
我一下蹦起来,“哈哈……那谢谢爷爷了!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那我先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爷爷说:“你小子今天来,就为这个事儿吧?”
我哪那么笨,“嘿嘿”一笑,“哪儿能啊。爷爷,我是来看看您的,看您被那几个不知深浅的菜鸟气成那样,不知道消气没?嗯,就为这。”
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上来就要踢我,“你小子什么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
我一个飞开,逃到了门口,哈哈笑着,一路跑了。
第二十三章 跟爷爷找宝
回家后,我心情异常好,坐在电脑前喝了几罐啤酒,当晚做了个好梦。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梦乡里,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珉儿,起床了吗?”
我恍惚中回答道:“嗯……还没有,你有事吗?”
“珉儿,收拾一下,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我恍惚着回答:“哦,好的。”那头就挂断了。
我有些纳闷,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我的天哪,是爷爷。我一骨碌爬起来,睡意全无,看看手机,这才六点多。太棒了,我该准备些啥呢?我收拾了一套迷彩服,又感觉不对,这是去踩点,搞那么多干吗,要冷静一下。嗯,踩点,手电、英吉沙、抓绒衣,嗯。我再一看,只有几分钟了,就慌忙穿上鞋,听到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一听,爷爷说:“好了吗?下楼吧。”
我在电话里高声说:“来了,来了,这就下楼!”
坐进爷爷的车里,我才发觉自己还没顾上刷牙洗脸。爷爷和我坐在后排,开车的居然是花姐。我的天,她不会和我们一起去吧?我有些高兴,并暗暗祈祷,希望她能和我们一起去。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问:“爷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爷爷看着一本杂志,“到了就知道了,你休息一会儿吧。对了,你没带什么刀枪棍棒吧?”
我愣了一下,“带了把英吉沙。”
爷爷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带那玩意儿干吗?放我车上!真是的,踩点又不是去挖坟,观光你明白不?”
我红着脸把英吉沙放在车上。车开到了客运站,花姐买了三张去乌鲁木齐的车票,我当时就激动了,看来她要和我同行。不妙的是,大巴车上,我和爷爷坐,花姐坐在前排。我尽量侧着脖子看着她的侧面,无数的遐想在脑海中浮现,就这么睡了过去。中间到加油站时,我们都下去呼吸新鲜空气,我凑到花姐身边,但一看到她冷冰冰的脸,又打了退堂鼓。爷爷在面无表情地溜达着,我一想,算了,忍了。
我有个习惯,上车就睡觉,结果就一路睡到了乌鲁木齐。下车时,十点刚过,爷爷请我们吃了牛肉面。花姐趁吃饭的档儿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有个小伙子拿着三张火车票来了,一见面就说:“鬼爷,您要的三张票,我给您找好了!你还要点别的啥不?”
爷爷说:“你辛苦了,其他的我们准备了!”
那人唯唯诺诺地就走了。我凑过去问花姐:“这是谁啊?”
花姐看了我一眼,蹦出两个字:“朋友。”
我有些无趣,继续吃牛肉面。我算了下,吃饭就用了十五分钟,跟打仗一般。饭后,我们打了个车,冲到火车站。我一看到火车就有点头大,就凑花姐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皮箱,“姐,去哪儿啊?咋不坐飞机呢?”
花姐把另一个皮箱也给了我,“你爷爷喜欢坐火车,你都不知道吗?”说着自顾自地进了候车室。
一会儿,广播里播报去哈密的旅客登车,我才知道这一趟是去哈密。我费力地提着两个皮箱,上了火车。
我们在卧铺车厢,爷爷上车后喝了点茶,嘱咐我们也注意休息,之后就睡了。花姐坐在座位上,用英吉沙在削一只苹果。我坐在她对面,微笑地看着她,真美啊,那如丝般光滑的长发,弯弯的睫毛,让大大的眼睛显得愈加妩媚,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手臂上,我看得如痴如醉。她早就发现我望着她,轻轻地咳嗽一声。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她熟练地用英吉沙切着苹果,递给我一块,这让我心跳突然加快了一下。我慌忙接过,咬了一口,“嘿嘿”一笑,“真甜!”
花姐回头看了一眼鼾声震天的爷爷,转头对我说:“你在看什么?”
她突然和我说话,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没……没看什么,我在看……看你身后那个指示牌。”
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就不说实话呢。一阵沉默,让我想起一句异常让人沮丧的话,哀莫大于心死。我在不断地下决心,半天了,我感觉自己小脸憋得通红,刚要开口,花姐站起身去丢苹果皮,我只好又把话憋了回去。花姐回来时,我对她说:“姐,你要不要去睡会儿,我在这儿,没事儿。”
花姐冷冷地说:“不用,你去吧,我不累。”
我忙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吧,我也不累!”
之后又是沉默,花姐在看一份报纸,我在一边不时地看看周围的人。终于,我下定决心,问:“花姐,你咋不找个男朋友啊?”
花姐合上报纸,“你说呢?”
我说:“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吧,是你太漂亮,眼光太高,看不上一般人!”
花姐不说话,我得赶快找个话题,不能沉默下去。我接着说:“花姐,要不咱们家你找一位?你看咱们家要沉稳的有叔叔,要能跑能玩的有二叔,要有点文化还能折腾的有小舅,要是你觉得学历重要,再加上长得帅气的,不还有我吗?”
看花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接着说:“你要是觉得都不行,总得给个标准吧。我吧,我的要求就不高,而且也特简单。我心目中的女孩,应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简单。”
花姐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爱啊?”
我说:“知道,当然知道,我们学校里一对一对的,到处都是。要死要活的,也天天有,看他们表演,也都知道什么叫爱了。”
花姐理了理头发,托着下巴,“那你怎么没找一个啊?”
我说:“我啊?我忙学习呗,而且我心有所属啊!”
花姐说:“你忙学习,就考了几个60分回来?”
我说:“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呗。还有啊,我心有所属了。”
说着回头看看爷爷,他正睡得香。我压低了声音,捂着嘴说:“就在眼前。”
花姐一下不好意思了,冷下了脸。我镇定了一下,“姐,你看你,我一说这个,你就冷个脸,我……我没说错啊,我就是喜欢你。”
可能声音大了点,爷爷翻了个身。我吓了一跳,做了个鬼脸给花姐。她似乎并不生气,“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上去躺会儿吧。晚上可能要忙!我去躺会儿,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许胡闹!”
这最后一句话,我感觉出点夫妻的意思了,就跟吃了蜜一般,“放心,绝不胡闹,看看谁睡得快。”说罢翻身上卧铺。
可能是上去时动静太大,爷爷醒了,迷迷糊糊说了句:“你大学吃得好啊?动静这么大,再闹腾,把你踢下去!”
我冲下面的花姐伸伸舌头,“嘿嘿”一笑,躺着就开始沉浸在回忆中。
下午六点多到了哈密。这里很热,城市绿化比想象中要好。一下火车,我们就见一个牌子上写着花姐的名字。花姐走了上去,我和爷爷走在后面。接我们的是个女孩子,和花姐一般大,皮肤很黑,是个维吾尔族姑娘。花姐用维吾尔语和她谈了一会儿,就冲我和爷爷点点头。我们上了一辆捷达车,司机也是个维吾尔族小伙子,那个姑娘一上车就给我们每人一瓶水,“鬼爷,一路辛苦,我爸爸知道您要来,安排我们接您。你们的宾馆嘛,我爸爸也安排好了,要住嘛,我爸爸嘛,热情得很。”
爷爷笑笑,“我们今天有事,就是缺少个车,就给你爸爸打了个电话。饭我们就不吃了,车我得带走用几天。”
姑娘忙摆手,“不行,不行!哈密嘛,来了嘛,我们要招待。不吃饭嘛,我们的面子没有!”
爷爷哈哈大笑,“这样,你回去告诉你爸爸,我们今天赶时间,过几天我们就来。我们大概五个人,到时候再麻烦你爸爸吧。哈哈哈!”
姑娘指着前面说:“我爸爸前面等您呢,进去一下嘛。”
爷爷说:“这样吧,我们就不进去了,你把车留给我,你们在这儿下吧。”
推辞了一下,两个人下了车。车换花姐开,爷爷和我照例坐在后排。爷爷说:“他爸爸叫哈拉提,以前在哈密的朋友,有时候能帮着出出货,不过是做正经生意的,对文物就是收藏的热情。我送过他几个小玩意,一直对我们不错。”
我的注意力不在这儿。我问爷爷:“怎么我们要来哈密呢?这儿都是宝贝?”
爷爷看了看我,“这以前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不?是丝绸之路必须要经过的地方,找到源头,难道就发现不了好东西?”
我说:“可是哈密市里,怎么会有文物啊?”
爷爷说:“我没说在哈密市啊。我这么给你说吧,丝绸之路长,哈密当年作为一个镇,可是要比市大得多,古人可没有现在的楼房哦,所以,很多商品到这儿后,需要的仓库恐怕就不小。所以嘛,周边没有点东西,那恐怕不可能!”
我看着地图,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我问爷爷:“那您打算去哪儿呢?”
爷爷对我说,又好像是对花姐说:“我年轻的时候来过,看到过一处,只是当时是跑路,没有看得太仔细。我印象里是坟群。嗯,往西北那条道上走!”
花姐戴上墨镜,在市里绕了几下就上了国道。在我们的左侧,一辆火车在飞驰,我们也在飞驰,跟火车赛跑。
太阳在慢慢地隐去它的光泽,空气里炎热的感觉在一点点地消退。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爷爷:“今晚住哪儿?”
爷爷说:“看吧。这儿住的地方好找!”
我不再说话,看着周围的风景。出哈密这一路上,景色异常不错,那倔犟的野草在这戈壁上繁衍着,爷爷不时拿出望远镜看。我特别纳闷,爷爷啊,白天亮亮堂堂的路不好好看,都快没太阳了,拿着个望远镜怎么看啊?
我问爷爷:“爷爷,我觉得吧,咱们白天就该留哈拉提伯伯家,这都快晚上了,就算看到坟头,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啊。”
爷爷说:“谁说我在找坟头了?”
我大吃一惊,“啊,那你在找啥啊?”
爷爷说:“找个地方过夜。”
我听着直吐血,搞了半天,我们在为今天晚上忙活啊。我又问:“那为什么咱们不留在哈拉提伯伯家呢?明天一早不也正好可以看看这戈壁,万一里面又出现个磁石坟头,不是发财了吗?”
爷爷气不打一处来,“发财,发财,你咋就知道发财呢,咋和你那个不成器的舅一样呢?”
花姐速度一直保持得很快,路况倒也好,不时有拉货的卡车经过。外面的温度开始下降了,吹进车窗的风有些凉了。爷爷还不时地拿望远镜望着,我已经不在乎到哪儿了,算了,早睡晚睡都是睡,不如趁机打个瞌睡。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娘啊,这都出来快两个小时了,我这才觉得有些饿。借着还没完全掉下去的太阳,我只看到了戈壁滩。关上车窗,我开始了小眠。
这一觉睡了我一身汗,起来时,外面已经月黑风高了,窗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车很颠簸,我有些口干舌燥。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阵阵的冷风吹得我一下清醒了。我揉揉眼睛,看看表,我的天,已经跑了四个小时了。我问爷爷:“爷爷,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爷爷看了我一眼,“嗯,在草原和戈壁的交接处了。小花,你往那边开!”我看看花姐,她有些疲倦,脸色有些发白,这让我有些心痛。
爷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土坯房,从外围看,唯一现代化的就是房顶有个倒扣的锅子,用来接收电视信号用。车停在门口,我们下了车。门是木板做的,我上去敲了敲门,隔着木板我都能看见里面昏黄的灯光。
好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哈萨克族牧民出来了,只是好像不太友好,手里拿着根木棍。花姐上前把我扒拉开,用维吾尔语说了一阵,那人放下棍子,把我们让进了屋。我凑到花姐旁问:“花姐,你跟他说了什么?”
花姐看了看我,没回答。一会儿,牧民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给我们,奶茶很咸,但却很够味。一会儿,他又端来自家打的馕,很硬,但是在这寒冷的晚上,我觉得它真是美味。馕就着奶茶,整个小屋都洋溢着温暖。我看了看这个哈萨克老牧民,一脸岁月的沧桑,那皱纹如同刀刻,虽然不到五十岁,却显得比七十岁还要苍老。花姐和他聊着天,爷爷微笑着对花姐说了句:“告诉他,我们是来买羊的,问他有没有放牧?”
花姐翻译着老牧民的话:“他说现在的羊是不会卖的,说我们是外地来的。”
爷爷眯着眼看着老牧民,“你问他,往草原走有野羊不?”
我很奇怪爷爷怎么这么问,谁都知道,野羊早就绝迹了,怎么还问呢?果然,花姐翻译完,老牧民哈哈大笑,意思也就是说早就绝迹了。爷爷似乎很固执,“翻译给他听,说我是学生物的,理论上是有的!而且你问下,最近听说有野羊是在什么时候?”
我很纳闷爷爷怎么就跟野羊过不去了。那老牧民眯着眼,像是回忆了起来。一会儿,他说:“有,几年前见过,往柳树泉农场方向走。据说,基本上每年都还会有,但是谁都没有亲眼见过。”
爷爷点上一支烟,递给老牧民,又叫花姐从车里拿出两瓶罐头送给了他。老牧民很激动,说自从老婆走后,孩子也跟着带走了,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放羊,也打算过冬前把羊群都卖了,去城里的弟弟家。他又说这儿太艰苦了,一个人也很担心。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叫我到里屋。我一进去就闻到很浓烈的羊膻味儿,但是很暖和。我连鞋也没脱,躺着就睡着了。凌晨,我翻了个身,感觉做了一夜的噩梦,手很随意地往旁边搭了一下,突然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很温暖还很有手感。我的意识开始回到了身上,闻到了羊膻味中还有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儿,我一下就清醒了,定眼一看,花姐就躺在我的身边。我们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不过,与其说床,不如说是木门搭的台子。花姐?!我吓了一跳,赶忙抽回手来,她是什么时候……我一动不敢动,微微抬起头就会弄响床板,我怕惊扰到她。我就那么僵直了脖子躺在床上,看着她,许是昨天开车太累,她依然睡得很沉。弯弯的睫毛,妩媚的唇,轻轻的鼻息,让我感觉全身血液都快要爆炸了。我慢慢地把头凑过去,想悄悄吻她一下,结果……结果,该死的床板就那么不争气地响了,我立刻停止动作。算了算了,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就丢人丢大了。我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就在枕边的花姐,还是那么安静,如同一只睡着的猫咪。我抬头看看窗外面,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窗户虽是用塑料布包着的,但是外面的情况也大概可以看得清楚。这窗户外面就是羊圈,怪不得屋里羊膻味那么浓烈。我感觉喉咙如同火烧,尽量轻轻地跳下床,松开鞋带,让紧了一晚上的脚放松一下。我看了看屋里的布局,屋里没有灯,有一张破床,上面垫着草垫,盖了一层看不清楚本来颜色的布,算是床垫了。有一张桌子,很烂,上面放着一个保温壶,一个杯子。屋里还有一面破镜,一些零碎,离床不远有一辆看起来很老古董的摩托。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物件:土坯墙一处破败,露出里面的土坯,但是其中有些碎瓦片。光线太昏暗了,我有些好奇,就过去伸手将瓦片抠了下来,抖落了不少的泥土。我跑出屋子,看见爷爷正坐在几张椅子拼成的铺了草垫子的“床上”,和老牧民抽着烟,啃着馕,很悠闲的样子。
他见我出来,冲我点点头,“去叫你花姐,也一起出来吃饭!”
我“哦”了一声,把瓦片顺势塞进兜里。一转身吓了一跳,花姐居然也起来了。我看着她,她冷冷地看着我。我的天,难道刚才我打算做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她根本没睡着?不对不对,她呼吸均匀啊,不对不对,肯定是我摸到她胸脯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她……这个根本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耻。我低声说:“花姐,吃……吃早饭了!”
花姐理了理头发,“嗯,我知道了!”说罢推门出去了。
老牧民看着花姐,冲我竖了个大拇指,“巴郎子,羊缸子,亚克西!”(小伙子,女朋友,漂亮得很!)这我听懂了,我冲他“嘿嘿”一笑,也跟着出去了。花姐在一旁刷着牙,我到爷爷的车里,打开车门,坐在里面,从口袋掏出那瓦片,细细地看了起来。那瓦片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但是这分明是件古物,从外面的旧色,到雕刻的花纹,没有几百年,没有这个成色。我感觉我离古墓很近了,但是这个物件又怎么会让这个老牧民拿来做成土坯呢?他会不会其实也是个老鬼脸,在这儿扮猪吃老虎呢?
不像,不像,他绝对不像。可是这东西的确在墙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挖的做土坯的土就是夯土层的土。嗯,打定主意,我回到屋里,坐在桌子旁吃着馕,喝着奶茶,寻思着怎么开口。这时,花姐进来了,我灵机一动,“花姐,帮忙翻译一下,你一个人住这儿几年了?这房子当年建得不容易吧,这土要筛出来,怕是不容易吧?然后问他这土哪儿来的,咱们弄一车回去种花。”
花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爷爷也有些纳闷。我装作一副非常感激的样子,求着花姐,她开始和老牧民交谈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拿起她的背包,对我说:“住了二十七年了,土是从柳树泉农场拉来的。”说罢提着包,就出去了。
这个柳树泉农场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个线索,我吃着馕想着。怕是这次真的会露脸哦,我“嘿嘿”地一笑。
我们告别了老牧民,爷爷给了他300块钱。老人非常高兴,拿了半条羊腿要送给爷爷。爷爷拗不过,用英吉沙切了几块好肉,就坚决不多要了。车开出了好远,我回头看,老人依然在门口远远地目送着我们。多好的老人啊,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他有个好的归宿。
我转过头,对爷爷说:“爷爷,我们去柳树泉农场吧,我感觉那儿可能有坟头。”
花姐突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看她。爷爷很纳闷,问:“为什么要去那儿啊?”
我从口袋掏出那块陶片,“这是那老牧民家墙皮里的陶片,您看看!”
爷爷接过陶片,摇下车窗,看了看,之后就把陶片丢出窗外。我大吃一惊,“爷爷,您怎么丢了?”
爷爷笑了一下,“那不是古代的,是现代的!”
我说:“不可能,陶片的年代久远,碎片是光滑的裂纹,不是刻意摔坏的,上面还有纹路。那个纹路,现代的手艺不会那么沉。还有,陶片内部的颜色和外面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土里埋了太久太久,所以……”
爷爷有些吃惊,“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看陶片是有讲究的,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说:“大学里没事干,自己学的!”
爷爷说:“你不好好学习,研究这土里的东西干吗?”
从爷爷的话语里我感受不到责怪,就有些得意,“这是我们家族的手艺嘛,我就是研究研究。爷爷你还没说对不对,还有,为什么要丢掉啊?”
爷爷摸摸我的头,“这个手艺你就不要学了,你说得对,那是古代的,有个两千年以上了。你倒是聪明,也算细心,还知道问。我从早晨出那屋,就看到了他羊圈里有个陶罐,很有年头了。我估计也是挖出来的,也问了他,知道是从柳树泉农场出来的。这就叫运气,多少年都没碰见宝贝丢羊圈里的了。”
我突然有种幸福感,偷偷瞄了一眼花姐,看不到正脸,只看到她眼神很冷。但是这谜一样的感觉真好啊,哈哈哈哈……我说:“爷爷,可是没必要丢掉啊。”
爷爷说:“傻小子,这就是计划,计划外出现的小便宜是不能要的。而且,这个东西一旦让人看到,对咱们可是不利的。呵呵,过日子也是这样,小便宜不能要啊。”
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又问:“那爷爷,我们去不去柳树泉农场?”
爷爷哈哈大笑,“你着魔了吗,哈哈,我们去的就是那儿。”
我大喜过望,“那你咋不告诉我呢?”
爷爷取过保温杯,喝了一口茶,“这个就不一定了,这一路上有很多可能呢。要会看啊!”
我想想也是,打了个哈哈,就开始趴在窗外看,不过突然感觉身上很痒痒,但是在背上。我不停地往车后背上蹭,还是不行。我又想办法挠,结果更痒了。
爷爷似乎看出我的不对劲,一把按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拉起我的衣服。就听他喊了一句:“忍住!”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钻心的痛,接着又是一阵。爷爷从怀里掏出酒壶,含了口酒在嘴里,然后喷在了我的背上。顿时,我感觉背上火辣辣的。我侧过头,问:“爷爷,怎么了?”
爷爷说:“还有没有哪儿痒痒?”
我感受了一下,“没有了,到底怎么了,痛了我一头汗!”
爷爷说:“你被蹩子咬了,昨晚睡觉没喷花露水吗?”
我吓了一跳,“啊,被什么?”
爷爷说:“和羊待久了的人长时间不洗澡就长这个,羊身上反而没有。你睡的是老牧民的床,估计是被咬了。”
我吓了一跳,“爷爷,这个东西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爷爷说:“你咋那么脆弱,没事儿,给你消毒了都。”
啊,就拿酒啊?我又说:“爷爷,还会不会有啊?”
爷爷有些不耐烦,“这个问你自己啊,还有没有哪儿痒?”
我突然感觉全身无一处不痒,但是花姐在,又不好意思全身脱光让爷爷看。我憋了半天,“没……没了!”
一会儿,我凑上去,问花姐:“花姐,你没被咬吗?有没有哪儿痒啊?”
花姐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洒了花露水的,没事儿!”
我“哦”了一声,“哦,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爷爷看着,笑了起来,“这都是经验,以后学着点儿,哈哈。”
突然间我感觉背上痛得更厉害了。我转过头,对爷爷说:“爷爷,背上痛得厉害,你说这个蹩子会不会像蚯蚓那样,断了一半,另一半还是活的。我背上会不会还活着半只,往里钻呢?”
爷爷再次哈哈大笑,“我的傻孙子,不会的,我全部弄死了!”
我才注意到爷爷手指甲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这又让我无比痛恨咬我的混账蹩子。
车开了两个小时,路不是很好走。本来以为柳树泉农场应该就是大草原,空气很好,离天也很近,结果我失望了。实际上,这里是草原一部分,沙化地一部分。我说:“爷爷,这几千年前,可是好地方啊,大片的草场。放羊、放马什么的,都是好地方啊!”
爷爷眯着眼,“嗯,是的,养一支军队都没问题。小花,开慢点!”
车慢了下来,爷爷开始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路上沙子夹杂着沙砾,不时地碰着底盘,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在车后掀起不少的沙尘。我也有些激动了,毕竟这是在和古人玩脑子。
车在沙砾中,缓慢前进,整个草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在很远处有一些若隐若现的树。这是个分界岭,分开了草地与沙化地。车似乎并不想去到草地上呼吸新鲜空气,而是与分界线平行而行,爷爷不时地指挥着车往纵深驶去。我感觉到这里面有文章。
第二十四章 发现古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有些不耐烦了。满眼的沙黄色,而车却如同一只乌龟一样慢慢地爬着。就在这时,爷爷指了指一处绿草地边缘,“往那儿开!”
车停在了一处土包子跟前,我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爷爷跳下车就开始绕着土包子转悠,我跟在他后面。转到土包子背后,我才有些吃惊。这大土包子背后居然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土包子。我蹲下抓了一把土,又跑到圈外也抓了一把,没什么不一样。我跑到土包子跟前,又抓了一把,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就见爷爷从后备箱抄起铁锹,在土包子外围挂横铲往圈外铲,不一会儿,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磕着铁锹,爷爷顺着它往两边挖了几下,又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我吃了一惊,这是坟界石,这下面……这下面是坟头,可是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要不是爷爷停下,我真以为这是普通的土包子。爷爷又往下打铲,顺着石头下面抓了一把土,在鼻子前闻了闻。土很干燥,但是再往下居然是湿的,到这里为止,已经确认这是坟包了。
爷爷丢下这个,又跑到背后几个稍大点的土包子前,一铲子铲下去。下面也是湿地,但是土很好挖,很瓷实。就这样,他把几个土包子轮流挖了几下,有的土包子上面覆盖着沙砾,不好挖。我就这么看着爷爷,突然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忘记要掌眼了。
我脱掉外套,抽出英吉沙,也绕着这几个土包子转悠。我回到最大的那个土包子前,用脚在上面踩了踩,看看土实不实。我往后退了十来米,站在一处小山坡上,往下看那些土包子,推演起来。如果这些都是坟头,那么这里最早应该有树,有水,或者该有座城市,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如果是坟头,这里的风水应该很合乎逻辑,可是居然是在一处孤零零的小山坡下。如果说是游牧民族,不需要也不懂什么风水,那在这儿埋人,必然是因为以前有人在这儿生活,可是痕迹呢?
说起干燥,就火焰山附近还存在着交河故城遗址呢。可是这儿,怎么也该有处断墙什么的吧。但是没有,只是异常空旷。这如果真是坟头,少说也得有十几口子人。游牧生活也要喝水啊,一般不会离水源远的,那么附近应该有水啊,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有些气馁,咋就不能像在四川那样,让我有地方可以推演啊?
爷爷拿起洛阳铲,往手心吐了口吐沫,就开始垂直往下打盗洞。我上去帮忙,爷爷要我一边待着,花姐也像和她没什么关系似的,站在一处阴凉地儿,看着爷爷。我上去问了一句:“爷爷,没有水源,古代人不可能在这儿……所以,必须要有个湖吧?”
爷爷说:“你给我闪到一边去。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水源又不一定非要是河流什么的,可以自己打井嘛。”
我恍然顿悟,走到花姐身边,央求她带我去周围转转。她有些意外,但是没有拒绝。我拿起爷爷的望远镜,对花姐说:“姐,咱们找水源。应该可能是一处古井吧。”
花姐不说话,车发动了,绕着坟包一圈一圈地扩大着搜索圈。我印象里,至少有个很圆的井边,那才算是个井吧,结果走了不远,花姐停了下来,走到一处塌陷的地段,“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我看看爷爷待的地方,离这里至少有个一公里。我又蹲在车下看看那路段,就是处塌陷嘛,怎么可能是井呢?我伸出一条腿,在塌陷上方踢了几脚,脚下感觉很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怎么可能是井呢?”我自言自语道。
花姐似乎不认同我,“是几千年前的井啦,下面的水早干了,这日子久了,堆积起来的沙土也把这井埋了。”
我说:“哦,这样啊,那就可以确认刚才路过的那儿就是坟头。”
我呼啸着,叫花姐回去找爷爷,有些兴奋。游牧民族的生活真是飘忽不定啊,要不是爷爷火眼金睛,谁知道这里有处坟头呢?
我问花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走了呢?”
花姐说:“战乱吧。”
我“哦”了一声,车很快开到刚才找的那处大土包子了。我还没看见爷爷,就喊道:“爷爷,我找到那古井了,不过被埋了。”
还没等回音,就看见爷爷手里托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陶器,我好奇地凑了上去。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物件,是土陶做的。这东西差不多两只手掌大小,但是怪异的样子让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古人一定和外星人联系过,因为它有着一张人的面孔,很严肃,似笑非笑,居然还留着胡须,似乎还挂着个耳机一般的物件。这东西保存得完好,连如同国外精灵耳朵上的那个尖都很好地保存了下来。它没有脖子,我不知道它胳膊前端那个我该叫手还是叫爪子,有四个指,并且似乎在怒视苍天。它身体如同一只豹子,很修长。更奇特的是,古件讲究个对称,或者成双,但是这土陶坐着的样子却不是对称的。它一腿倒卧,一腿外翻,尾巴贴着脊背打了个圈。腹部中空,有个洞是通的,估计下葬的时候应该可以放个5道竹简,也或者是剑支。
我蹲在一旁看着爷爷挖,他先打了洛阳铲盗洞,铲到夯土层就开始挖掘。这东西是埋在一块铁匣子里的,铁匣子已经锈得千疮百孔,以至于土陶自脚部已经开始发着铁锈红斑。爷爷这会儿正在掩埋,他填埋好后,在上面挂了个标记,随后他拿出地图做着记号,之后又慢慢地走到不远处的那个小土坡上,一路上,还不时地蹲下看看。最后,他一个人坐在小土坡上,一边写着什么,一边抽烟。此时坟头旁就剩下我和那个古怪的土陶,我再次端起它来看,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当年来头不小。我充分发挥想象力,甚至把它跟UFO联系了起来,还想着这背后有个什么故事。
我就这么想着,爷爷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你看着它傻乐个啥?收拾收拾回去了!”
说罢,花姐也过来拿起家伙什儿。爷爷用油纸把这土陶物件包好,放在车上。
我大吃一惊,“啊,这就走了?这么快?”
爷爷说:“嗯,这次是快。老天也可怜我老头子了,上次找了四天才找到,这次居然第一天就找到了。呵呵,眼光还算好,物件保存也好。”
我说:“爷爷,你是不是也想着是当年外星人造访了地球啊?”
爷爷眉头一皱,“什么外星人啊?”说罢上了车。
我紧紧跟了上去,“就这个啊。你看,和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多像,而且比那个还栩栩如生,这值钱了。你想,当年埃及人是不可能来到新疆的,这个居然跟那个不谋而合,还有,你看这表情!”
爷爷不耐烦地说:“什么人面像没见过,这个是镇墓兽啊,震慑用的,就像人死了,起保护作用的。”
我呆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嘴巴半天没合上,“爷爷,你刚才说什么兽?”
爷爷说:“镇墓兽!”
我第一次听。我听过镇墓牌,镇墓石,没听过还有镇墓兽一说。我说:“爷爷,给我说说这个,我学习学习。”
爷爷说:“这个东西在古坟里常见得很。古人认为,人死了埋好会被阴曹地府的恶鬼吃了脑子肝脏什么的,所以埋个镇墓兽,可以驱邪。这个东西就埋土里,挖坟的一不小心就挖破了,所以很多留不下来。这次,这么完整的倒不多见,不过,这个也就万把块钱吧,如果是双头的倒是值钱了。市面上双头的很少了,以前不知道,挖到过一个双头的,便宜卖给个二百五了!”
我这算是学习了,真是不懂害死人啊,要真拿这个去给别人说,不被笑掉大牙才怪。我打开油纸,看着这镇墓兽。我问爷爷:“爷爷,这中间的洞放什么的?”
爷爷说:“这个啊,人死了之后割卷头发,用绢布包好,塞在这洞里。一呢,让镇墓兽知道保护的谁。二呢,让死了的知道自己的镇墓兽在哪儿。”
我看了看说:“哦,靠头发心灵相通啊。”
爷爷不再说话,眯着眼睛打瞌睡。我暗自庆幸,刚才那个白痴的疑问没有叫打扫“战场”的花姐听到,而且,还好小舅他们没来,不然又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了。
我问:“爷爷,你说下面埋着什么人?应该不差吧,你看这镇墓兽多么严肃。”
爷爷说:“嘘——你把宝贝放好,别摔着了。我睡会儿,别闹腾!再闹腾,你坐前面陪小花晒太阳去。”
我一个激动,马上说:“哦哦哦,好吧。花姐,麻烦停下车,爷爷想独自睡会儿,我坐到前面,不然会影响到爷爷。”说罢紧张地看了看爷爷,他老人家依然闭着双眼打瞌睡。
花姐开出一段距离,停下了车。我一个激动,飞快地推门下车,手舞足蹈地坐到了前排。
车继续开着,我看看花姐,她不理我。我说:“花姐,慢点开,不着急,累了就休息。”
花姐看我一眼,“不累!”
我回头大声喊:“爷爷,我给您倒杯水,刚才说了半天,渴了吧?”
爷爷说:“别吵吵,睡觉呢!”
我马上转过头,冲花姐调皮地伸伸舌头,“花姐,我给你倒水。”
接着发生了一件奇迹,不,是神迹!她居然对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那么温柔,那么美丽,我感觉自己已经在融化的边缘。她轻轻地说:“不了,谢谢!”
我整个人当场石化,要不是那该死的保温杯里的热水被车抖得烫了我一下,我估计我还呆着。回过神的我,不知道是该倒水还是该放下保温杯了。过了一个小时,我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以至于回家后,我躺在床上做了好几次梦,都梦见那雪白的牙齿,那迷人的微笑。
回来的路上,我们没有再去那老牧民家。对我来说,一辈子不去最好,我想起被蹩子咬过的经历,想起爷爷那一指甲盖的血,就会全身发麻。这个不能想,想想我后背就开始痒痒了。我开始在座位上蹭,不行,得找爷爷。我把头伸到后排,爷爷已经打着不小的呼噜,我不忍心打扰,干脆趴在前窗,手努力地往后背挠。就在这个时候,神迹再次降临,花姐放慢了车的速度,一把按住我的后背,让我吓了一跳。结果,她一把拉起我的衣服,看了看,又拉回原处。我不好意思地坐正,她淡淡地说:“没事儿,回去用酒精擦擦吧。”说着从上衣口袋拿出两个创可贴,递给我。
这不免让我热血沸腾,又诚惶诚恐。我接过创可贴,轻轻说了句:“花姐,你真好!”
回去时,我们还了捷达车,还是没见到哈拉提伯伯本人。依然是那个维吾尔族姑娘接待的我们,爷爷把油纸包着的镇墓兽也一起交到了她手里,“问你爸爸喜欢不,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我们下次来的时候,我一起带走。”
到乌鲁木齐还是火车,只是这次因为票紧张,爷爷的朋友买到了两张卧铺票、一张硬座,于是我不得不去坐了硬座。一直到了乌鲁木齐我都闷闷不乐,或许是因为这几个小时,我一直没看到花姐吧。我无数次想着花姐,结果到下车了才算是见着面。
在乌鲁木齐,我们没有停留,直接坐车回了小城。
到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脱了个精光冲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接着,我跳出浴室吼老爸。老爸看着我赤条条的样子,“你回来后咋成这样了?受刺激了?”
我说:“不是,你看看我背上有没有没被弄掉的蹩子,这一趟出去,被这个东西咬了个够呛。”
老爸看了看,“嗯,被咬了两次,还好都不深。”说完抓过酒精,蘸着棉棒就是一阵擦,痛得我龇牙咧嘴。
老爸又耐心地帮我贴上了创可贴,这时我突然想到花姐给我的创可贴还在口袋里,提过裤子口袋就翻腾起来。我抓起创可贴,往嘴上吧唧亲了一口,老爸在一旁看着觉得怪异,问:“你这孩子咋回来变得神神叨叨的,创可贴又不是大姑娘家的,亲个啥?”
我说:“哈哈,我就是爱创可贴,哈哈……”
吃过晚饭,我穿着拖鞋在外面溜达,二叔来了电话,“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你要么不接,要么就关机,你搞什么名堂?”
我说:“我和爷爷探坟去了,刚回来。”
二叔说:“你个死小子,啥时候去的也不说一声。走,出去吃烤肉,去不去?”
我说:“去啊,我吃过了也想吃,权当夜宵了。”
一会儿,二叔开着车接上了我。我上车才发现,小舅躲在后面直打瞌睡。我问二叔说:“二叔,小舅咋啦?”
二叔说:“这小子成精了,从昨晚和朋友喝到早晨,吃了个牛肉面又喝到中午,结果就差把苦胆吐出来了,我带他吃点烤肉补补。”
车一会儿过了卡子。卡子是个关口,进出都要检查,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山,而这边就是城市的边缘。有不少饭馆,档次不高,但是空气很好,很凉爽,傍晚吃烤肉真是一种享受,很惬意。我们在一处蒙古包外找了个空地,招呼老板把桌椅都搬过来,还拿了冰镇啤酒。
小舅到上桌时还在不停地干呕,一会儿烤肉上来了,他吃了几口,就到不远处继续干呕去了。
二叔凑到我跟前问我:“这次去哪儿啊?”
我看看周围说:“别对别人说哈,去哈密。我们在那儿找到个镇墓兽。”
二叔眯着眼看我,问:“镇墓兽?完整不?”
我说:“完整。在一个铁皮匣子里放着。匣子破了,但是镇墓兽还完整,土陶的。”
二叔抓起一串烤肉,一口气扯下了所有的肉,大嚼特嚼起来。好容易看他咽下去,我见缝插针地说:“你说这镇墓兽长得真奇怪啊,还有……”
二叔说:“几个头的镇墓兽?”边说边又拿起一串烤肉。
我喝了一口啤酒,“一个头的。”
二叔说:“得了,这次的东西还算着调了。嗯,行了,你小舅回来了,别给他说啊。”
我小声说:“这也是我想给你说的。”
我们相视一笑,就见小舅终于很正常地走了过来,一坐下就倒了一杯茶水,“我昨天从天黑喝到天亮,今天就消停一下,你们喝。”
二叔酒量没有我好,一会儿就差不多了,我也不劝,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吹着牛皮。我从小舅这里,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小舅说,老毛子现在把我们卖给他们的宝贝全部往中国倒销,还拍卖,结果要不是他在网上偶然看见了,估计这次倒销还真的成功了。他把这个事给爷爷说了,爷爷就给老毛子那边打了电话,结果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因为那人破产了,把家当全部交待了。可是,拍卖会居然举办到中国来了,真是流氓一群啊。
这个消息听得人异常气愤,不过却又无可奈何。我问小舅:“为什么要把中国人的宝贝卖给老毛子呢?在中国流通不好吗?”
小舅笑了,“你傻啊,你当我们不卖,别人就不会卖了吗?别人倒个差价,比本钱还高,而且这倒腾的路上要是被抓了,那不是把咱们都供出来?”
我想想也是。小舅又说:“说到底,咱们他妈的就是贼,贼就要销赃,至于卖给谁,当然谁出价高,就卖给谁了!”
这是不可抗拒的事实,我看看星空,叹了口气,没错,我们是贼,是贼就得考虑销赃。二叔接过话说:“大力,你喝多了没醒咋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你觉得我爸像不像贼?我跟着他盗墓,没有百次也有七八十次了,每次只拿一点点,你觉得那是贼吗?那叫……”
小舅接过话,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叫什么?你说那叫什么?还不是贼!”
二叔一下站了起来,“你说老爸是啥?你不是贼?!”
我看了看周围,一把拉住他们,“你们俩都喝多了?小声点,别人听到不好!”
他们两个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看了看周围,坐下了来,一个喝闷酒,一个闷头吃烤肉。我往前凑了凑说:“我说吧,爷爷这个年纪吧,你说就算是贼,盗了一辈子了,就算把钱放银行下子儿,也够养活咱们这一个家族了吧。可是你说他为啥还要继续做鬼脸?我觉得这中间吧,不仅仅是像你们说的什么做贼。我个人理解吧,这个算爱好,算希望和古人交流,算对他老师的一个交代。其实你们都知道啊,咋就不想承认呢?哎呀,不说了,爷爷万岁!为爷爷喝一个!”
听我这么一说,两人才算好些。小舅把茶水倒在了地上,倒了杯啤酒,二叔也倒了一杯,我们用力一碰,“为爸爸(爷爷)喝一个!”
接着大家又开始吹牛,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直喝到凌晨一点,小舅开车把我们送了回去。之后,我平静地过了四天。这四天其实有三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纸上画着柳树泉农场那墓群的样子,以及远处那树,那小土坡,希望能找到他们墓葬的窍门。
第一天,我找来两千年内朝代交替变化的详细记录,以及可能出现的宝贝的特点,还有新疆外来民族的特点及偏好。这些东西没有当年耗子哥给我的书那么具体,感觉自己像是在汪洋大海里找一根针。
第二天,凌晨六点,我从纸堆中醒过来,想出了一个新的方法,就是倒推。将当时的地貌开始倒推,并从网上找了些关于地貌变更过程及年限的信息,试图还原两千年前的地貌。
第三天,我开始关注古人活动的范围,努力回忆那天行车过程中每一个可能漏掉的细节,之后把自己设身处地地放在当时那个环境中,想象自己会如何生存。慢慢地,我眼前开始清晰,开始有了一些懵懵懂懂的感觉。
我想,两千年前,有一支部落,可能为了逃避饥荒,或者为了逃避战乱,还可能为了逃避仇家追杀,又或者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吃完了一处草原,搬迁到这里。这儿本来应该有条地下河,或者叫泉眼。他们觉得这个地方相当适合发展,于是在此安营扎寨,小山坡每天可以爬上去,看看羊群有没有跑丢,如果来了西北风,可以到山坡另一端避风。但是人命天定,家里老人首先过世了。老人可能是希望离水源近一点,也可能是希望就守候在亲人身边,就要求不要安葬得太远,于是当天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因为土沃羊肥,部落发展迅速,不时还会吸引外来人口,一个族人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得了一种传染病,接着传染了很多人,于是他们匆匆下葬了不少人,之后举族离开了这个不吉祥的地方。因为家族第一人埋葬的地方非常适合镇妖驱怪,他们就请他把这些个得传染病死的人一起带到极乐世界,但是也怕他搞不定,就再送下一只镇墓兽,就算搞不定,自保还是有可能的。最后,2000年沧桑巨变,剩下的就只有这坟包了。
从推演中解脱出来,我又开始研究两千年前器皿的样式,虽然很多都看过,但是重新翻看的时候,难免有一些推陈出新的东西在眼前跳。
第四天傍晚,爷爷给我打了个电话,“珉儿啊,你咋不给我打个电话,催我快点一起去看看那坟包子呢?”
我有些意外,“我是很想去,但是我需要搞明白很多东西。所以我不着急,也劝爷爷不要太着急哦,哈哈。”
爷爷说:“哈哈哈哈,好,好!有耐心,不好奇,好!”
我说:“爷爷,咱们这次啥时候走呢?”
爷爷说:“后天走,也就是周五,周六是周末嘛,人多,安全。”
我说:“那我就跟着您一起去吧。爷爷,过夜不?”
爷爷说:“肯定要过夜。这次不比以前,晚上和冬天差不多,你多带点衣服,最好带个毛衣什么的。好,我给你叔打电话了,养足精神!”
接完爷爷的电话,我却一点兴致也没有,因为目前为止,我对这些坟包的了解都是猜测。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我知道爷爷早已胸有成竹,但是我……唉,继续看书吧。
出发前一天,叔叔破天荒地来我家,让我觉得十分意外。叔叔倒是很直接,“明天要出发了,你这次回来我感觉不一样,会不会影响到明天的挖坟?”
我想了一下,“不会的,放心吧。我好着呢!”
叔叔在我屋里随手拿起一张纸,看到我画的东西,又翻过来看,指了指中间那一堆堆的圈,“这是你们这次去探的坟吧?”
我有点吃惊,但不露声色,“是啊,我就是研究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叔叔又拿出床上的一本书——《中国简史》,翻了一下说:“你倒是很用功哦!好呢,多学,没什么坏处!”
我反复思考叔叔的来意,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就问:“叔叔,你怎么看出我画的是坟,而不是随便画的呢?”
叔叔说:“呵呵,山下扎营,可进可退,独山避险,大有可为,水流可活,依树可国嘛!道理很简单,坟包埋在这儿,住在旁边,一是孝顺,二是缅怀,这就是古人所谓的道嘛,不管他们懂不懂,但意识里都在这么做。”
叔叔的话句句点醒着我,看来这和我的估计相差不远,这倒是让我很欣慰。我接着问:“就算如你所说,那么他们大概有多少人口呢,可以叫国吗?”
叔叔看了看说:“这个不好说,周围你们去看了吗?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说:“大概转了一圈,没发现像人住的地方,而且都沙漠化了。你说,这地一旦沙漠化了,还能留下个啥啊?”
叔叔想了想,“可能留下东西的。沙漠化可能代表当时住的人多,畜牲多,吃草吃得快,而且草原伤根了。不过这个要经历大概几百年时间呢。你想,草吃得差不多了,羊就不会长得肥,不走也只能等死。也可能是战乱,因为战乱,就有人死,死了要烧,而且连同帐篷什么的都烧掉!”
我打断道:“全部烧掉?不把东西带走吗?”
叔叔说:“吃的、用的,尤其是铁、金器什么的,全部带走,而帐篷他们认为是被他们杀死的人住过的,不吉利。而且,马背上的民族都是轻装上阵,所以一般不会带这些,只好烧掉。而一旦有过一场大火,伤害最大的就是草原本身,明白?”
我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我又问叔叔:“呵呵,我差不多懂了,不过叔叔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跟我说坟头的事吧?”
叔叔说:“你二叔给我说了,在内地给你找了个师父,听说你学成了。呵呵,不错,孩子出息了!”
我有些埋怨,“都告诉他别说,他还是给我说出去了。”
叔叔笑了,很难得看他笑得这么爽朗。他说:“这是对的,珉儿,你要记住,这一行不是你的事业,算个兴趣还好。我们也是拿自己的将来做赌注啊!”
我点点头,“放心吧,叔叔,我也就是个爱好,不想咱们家手艺在我这儿断了根!”
叔叔有些欣慰,摸摸我的头,“那就好,那就好。行了,明天早晨六点出发,早点起来,我走了,回去准备。”
离开我家时,叔叔说:“放心吧,你的事我保密。”
我站在门口想了两件事:第一件,怕是要对不起叔叔了,我还是喜欢挖坟,我想我不会放弃;第二个,还保密个屁啊,家族里,叔叔、二叔、花姐都知道我学成归来,爷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不说而已。
我摇摇头,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第二十五章 哈密之行
早晨六点,正是最困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外面还黑洞洞的。我穿了套运动服,脚上穿着陆战靴,尽管在夏天里看起来不伦不类,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但我知道,一旦进了山,没有件宽松、保暖、防雨的衣服,那才叫真痛苦。
这次不太一样,只有一辆依维柯,嗯,好车,发动力好,耐跑。我跳上车,看见大家都在,都穿得如同出去郊游一般。车上没人说话,小舅躺在最后一排,打着瞌睡,开车的居然是爷爷,我这才想起,以前见过爷爷有一张开东风汽车的照片。
我凑了上去,“爷爷,您不是吧,行不行啊?这可是一车人啊!”
这句话惹得一车人哈哈大笑。爷爷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咋说话呢,想当年你爷爷我下乡到新疆,兵团团长老婆要生孩子,都是叫我开车去送。你不要说话,滚到后面坐好!”
我凑到叔叔跟前,“咱们坐这个车,会不会太招摇了啊?”
叔叔小声说:“不会,这样去省钱,而且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咱们这是去旅游,明白吧?”
我点点头,找了个宽敞的位置,把包放好。居然没有看到花姐,我又凑二叔跟前,从他手里要了个包子吃,问:“二叔,花姐呢?”
二叔吃着包子,头也没抬,“不知道啊,估计要么先走了,要么殿后。”
这话害得我包子没咽下去,差点噎着。我好容易咽下包子,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等于没说嘛!”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快速地吃完手中的包子,掏出绿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然后把背包往座位上一垫,鸭舌帽拉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掏出手机给花姐发了条短信,“花姐,你咋没和我们一起,你在哪儿啊?要不要帮忙啊?”
我等了二十分钟,她居然没回我。我就这么朦朦胧胧地睡着了,感觉晃晃悠悠的,像回到了童年的摇篮里,但是一觉起来很不舒服,哪儿都痛,手机也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害得我一顿好找。这时,我在找到手机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编织袋,感觉里面很沉,就摸了摸。我摸到里面有铁链,好像还有铁棒,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感觉这次是大手笔。
我坐回到座位看看手机,花姐居然还没回我短信。我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窗外的农田一幕幕地闪过,那麦田是那么真实,炊烟袅袅,一片祥和。我开始想着,要是有一天我和花姐也能过上这田园生活,守着一亩三分地,有一个小不点儿,还有几只羊,最好还有几只奶牛,等孩子要喝奶的时候,就是最新鲜的,呵呵,这是不是真的就是一种幸福呢?当我们年过半百,儿孙满堂时,我或许会对着长大的孙子说起爷爷,说起叔叔,说起二叔、小舅,甚至说起我们挖坟,那真是开心啊!
我回过头才发现,开车的换成了叔叔。我看看爷爷,他正看着书。我悄悄溜到副驾驶位置,把脚跷到一旁,看着叔叔说:“叔叔,咱们是个什么旅游团啊,要是别人问,我也该有个说法啊。”
叔叔说:“这个我还没想,你说吧,大学生嘛,起个名字!”
我说:“嗯,我想想,想想……”
一时间,我脑子中飞满了各种各样的名称,甚至连“克塞号”(很古老的日本科幻片,类似奥特曼)这样的名字都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半天,我憋出个“天山龙旅行团”,结果问及小舅的时候,被一票否决,说太俗气。他说叫“盲道军团”,被爷爷骂了,最后还是我定。我想了半天,说叫“鬼龙旅行团”,结果又因为太招摇,被否决了。我一气之下,说不要名字了,干脆一个人坐那儿写日记。
叔叔看了我一眼,“又寻思啥呢?”
我说:“写日记,把这些都记下来,免得以后忘记。”
叔叔:“好习惯,坚持下去!”
绕过乌鲁木齐的时候,我感觉心有点凉,因为如果花姐跟着来,那么一定会在乌鲁木齐会合,结果就这么错过了。能遇见花姐只有在哈密了,可是地图上显示,不用经过哈密就可以到目的地。
此时此刻,我睡意全无,干脆坐起来。车开到加油站的时候,我下去活动手脚,买了瓶绿茶喝,这时候才看到车外面贴着“旅行团”的字样,看来是我多虑了。
十个小时就在无聊与空虚中度过了。最后那几个小时,我实在无聊,在车上走来走去,一会儿闹腾一下二叔,一会儿又跑到小舅那儿,叫他给我讲笑话。最后,连叔叔都被我惹得不胜其烦时,我们终于到达了第一个地方——吐鲁番。这个城市是我偏爱的。爷爷又开着车去办事了,我和二叔、小舅在马路边等着,我开始找西瓜摊儿。好容易找到一个,我买了两个西瓜,卖瓜的小伙子很热情,给我们切好。我直吃到肚子发胀,又忍不住咬了一口,感觉西瓜都堆到嗓子眼了。
吐鲁番不下雨,烈日的暴晒很快让我头晕目眩,想睡觉。还好这会儿没在挖坟,不然真的会中暑。我抬头看看烈日,连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上堆着一层细土,毫无生气,倒是不远处的葡萄藤在怒放。我感觉心口压着块大石头,时不时还得粗粗地呼吸一口气。我拿起一块西瓜,看了看又放了下来,实在吃不下了。
看见爷爷的车简直像看见救星一般,我们赶紧上了车,在空调中才算恢复正常。我们在沙漠中前行,这路如同一条长蛇蜿蜒在沙漠中,似乎怎么也没有尽头,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的渺小。我凑到二叔身边,“二叔,你说两千年前,这里是个什么模样啊?”
二叔说:“和现在一个样儿,你要说宝贝啊,这沙子可都是几千年了,可惜不值钱!”
小舅说:“不可能,这在两千年前吧,应该是个黄土山,或许还有些草皮什么的,天干物燥,最后成沙子了呗!”
二叔也不争辩,掏出一副扑克牌,约我们一起开战,从炸金花打到斗地主,又从斗地主打到跑得快。小舅运气不佳,一路输着,输到外面的风景变成了戈壁,又从戈壁输到荒山,最后一直输到草原的样子显露出来。结果二叔赖皮的本事还真厉害,输给我几百块,输给二叔一千多,最后却只丢出一千,说了句:“不玩了,输光了,过村不算了!”
我和二叔哈哈大笑,但是我心里更高兴的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直接进柳树泉农场,而是往哈密开去。我突然感觉花姐就在哈密,这让我有些激动。不知算不算自我安慰,但是我很执著地相信花姐就在哈密。我按捺着激动,想了一下,第一,我们装备基本够了,完全没必要去哈密。第二,哈拉提伯伯在哈密,估计花姐是去打头阵了。第三,我就是觉得她是每次挖坟少不了的人物啊。
我点了一支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远处的农舍、麦田、小桥,再次开始浮想翩翩。
刚进哈密,爷爷打了个电话,就说了一声“我们到了”就挂断了。车开得不紧不慢,但是我的心却已在千里之外。我不停地抽着烟,坐立不安的。终于……终于,我看见了,看见了那天接我们的那个维吾尔族姑娘挽着花姐的胳膊,在马路边冲我们招手。我那颗紧张而不安的心才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爷爷下车之后,我紧跟着下了车,凑到花姐身边,“花姐,在吐鲁番给你买了个西瓜,好吃得很!”
花姐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我跟在他们后面,看花姐似乎和这个女孩很聊得来,我好像成了多余的一个。她们走在爷爷前面,我跟过去不是,不跟过去也不是,于是我只好跟在爷爷身后,问:“爷爷,咱们是不是去哈拉提伯伯家?”
爷爷说:“是啊,也该去看看这个老巴郎子了,我是好想他啊,哈哈。说来,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伙子,没什么钱,但是那股子韧劲儿,嗯,很好!”
正说着,哈拉提伯伯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老远就看见他哈哈大笑,爷爷也跟着哈哈大笑。两人一见就搂在了一起,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真挚的感情。两人相拥着走进小院子,后面跟进来的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很帅气。我刚坐下,就闻到香喷喷的抓饭味儿,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倒真想好好吃上一顿。
哈拉提伯伯腆着啤酒肚坐在矮炕上,小桌子上放满了瓜果和维族人烤制的糕点。我看爷爷他们似乎并不着急吃,也不敢动手,就不停地喝着奶茶,吃葡萄。要不是哈拉提伯伯招呼我们都吃一点,我怕是今天得馋死在桌子上。
他们一直在聊着当年的往事,哈拉提伯伯每次提及爷爷,都显得很激动,时不时还会叫来儿子让爷爷看看。我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其实是为了找花姐,从吃饭到现在,就没看见她人。我溜进里屋,看见了那姑娘的闺房,正想猫过去瞧瞧,就见门开了,花姐穿了一身传统的维吾尔族服装出来了,那感觉真是美不胜收。
她们俩飞快地从我身边跑过,我看见花姐看了我一眼,脸居然红扑扑的。一会儿,外面响起了热烈的笑声,我跟过去看,听见哈拉提伯伯说:“鬼哥,你这个女儿啊,怎么就像我的女儿呢?”
爷爷哈哈大笑,“我家小花啊,从小就喜欢这种衣服,你别说,还有点那么个意思哦,哈哈哈。”
那个小姑娘说:“我带姐姐出去嘛,逛一下,外面巴郎子高兴得很!”
这话又引来一阵哄笑,没等大家笑完,她们俩已经像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一会儿,清炖羊肉端上来了,那热气腾腾的嫩羊肉上撒着皮牙子片,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油光。我有些迫不及待,用英吉沙切下一块腿把子肉就塞进嘴里。香,真香!肉在嘴里流着香浓的肉汁,加上皮牙子的甜味,简直是人间上品啊。
哈拉提伯伯端起酒杯,“来,给大伙嘛,接风。干!”
话不多,却很实诚,我也跟着一饮而尽。好酒啊,不挂喉。凉爽的晚上,喝着美酒,人世上最惬意的事不过如此。接着,烤肉、抓饭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我埋头吃喝,把肚子吃得发胀,脑袋喝得发晕。哈拉提伯伯找了一堆喝酒的理由,“我们快十年不见了,得喝一个!”“我比你小,鬼哥当年帮了我,我得跟你喝一个!”基本上,没有重复的。
酒过三巡,爷爷说:“不喝了,谈点正事吧!”
哈拉提伯伯看看周围,点点头。我们下了宽炕,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小桌子旁。桌子上有切好的西瓜,冰镇的啤酒,我坐在一边,醒着酒,听他们说着话。
哈拉提伯伯说:“鬼哥,你这次出的货比较完整啊!那个镇墓兽至少2万块是有了!那墓里的东西应该比较多吧!”
爷爷笑了笑,“不晓得呢,这个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
哈拉提伯伯说:“鬼哥,你太客气了,我想来已经有七八年没碰过这个了,谢谢了!我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没钱,就有力气嘛。现在,你看看!”说着,拍拍他的啤酒肚,无奈地笑了笑。
爷爷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还身强力壮,我是没几年日子了,只希望能给这些儿子辈、孙子辈留一点遗产吧!”爷爷顿了顿,“我这次是在柳树泉农场发现了宝贝,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哈拉提伯伯有点吃惊,“鬼哥,你说真的吗?我还可以吗?我……”
爷爷笑而不语,默默地点点头。哈拉提伯伯说:“那……那我能带上我一个儿子吗?让他去见识一下,看看咱们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爷爷想了想,“可靠不?不要以后我们出事是从他这儿出的,你知道规矩的。”
哈拉提伯伯说:“你放心,我整个家将来都要交给他的。他的嘴也像吃草的羊娃子一样,咩咩叫都不会呢。”
说罢,他冲里屋喊了一声:“买买提江!”
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走到哈拉提伯伯身边。哈拉提伯伯说:“我大儿子,买买提江!”又把爷爷和我们给他儿子介绍了一遍。
爷爷眯着眼看了他儿子半天,“嗯,好,好,好儿子啊。我今天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说着从包里取出了一沓钱,递给买买提江,“来吧。自己喜欢啥就去买点啥!”
哈拉提伯伯说:“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太客气了。”推脱再三,钱还是给了买买提江。哈拉提伯伯一家很是欢喜,说晚上回去他来安排,明天他带路。
这一晚,月朗星疏,异地的边陲,我睡不着,虽是有些迷离,但还是很清醒,想着穿着那一身美丽装束的花姐,那么动人。
我小声问睡在我身旁的叔叔:“哈拉提一家可靠吗?我觉得爷爷有些犹豫啊。”
叔叔说:“是啊,带外人挖坟,是很危险啊,这次见面怕是最后一次见啦。”
我有些吃惊:“啊,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呢?”
叔叔说:“爷爷身份被知道了,虽然哈拉提也知道,但是毕竟很多年不来往了,这次联系之后,又有了他儿子,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我说:“啊,这样啊,那哈拉提伯伯知道不?”
叔叔翻了个身说:“知道!要不今晚他也不会这么激动啊,他也不会带路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哈拉提伯伯非要自己带路,这刚刚见面居然成了诀别。世事难料啊,看花姐和那个小姑娘这么亲密,今后却成陌路人,残忍?无奈?
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我实在是躺不住,就起了床,穿上鞋子。外面还算凉爽,我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你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
我听出是爷爷的声音,回头对他说:“爷爷,这大清早的,把人吓死了,你咋这么早起来了?”
爷爷正在打太极拳,“人老了,睡觉轻,今天要起宝了,睡不踏实啊!”
我点点头,“那爷爷我去洗漱一下,你慢慢打拳!”
爷爷没有回答我,我转身走到自来水边上,洗了一下头,觉得很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多凉水。这水真好喝,是甘甜的地下水,比小城的水好喝多了。
这是个舒服的早晨,我看着天慢慢地变化着,直到半个小时后,哈拉提伯伯家也陆陆续续地起床,不一会儿,端上了一大盘薄皮包子,还有大碗的奶茶。哈拉提伯伯坐上桌,先念了一下经文,“鬼哥,各位远道来的亲戚们,我这儿,好东西嘛,没有的,但是肉嘛,多多的有,不要客气!”
我伸手抓过一只薄皮包子,好烫!我咬了一口,薄皮包子里的汤汁也跟着流了出来,那种皮牙子与羊肉的交相呼应,再加上花椒粉的浓烈,口感真棒。我顾不上烫,一连吃了七个。
饭后,太阳开始毒辣起来,远处的地面上,似乎尘土也在沸腾。爷爷与哈拉提伯伯坐上捷达车,他儿子买买提江跟着我们上了车。或许爷爷没有告诉他们要出去几天,只见买买提江扛着一袋子油馕,还有五个西瓜,放在了车上。我这才想起来还有我自己买的西瓜,就跑到花姐身边,“姐,我给你买的那个西瓜可好吃了,但是刚吃完羊肉吃西瓜容易闹肚子,晚点我切开,给你吃吧!”
花姐看着我笑了一下,就把头偏向一边,看着窗外。正当我打算继续小小纠缠一下的时候,买买提江叫我下去帮忙。我有点意外,我和他没说几句话啊,或许因为我们年龄相仿,或许因为我是最小的吧。我和他来到他家的后院,他叫我等一下,一会儿拿出了八顶牛仔帽。嗯?这个东西我倒是很中意。我戴上一顶,他叫我拿上几顶,“这个帽子在沙漠里比较好的,我嘛,现在出去玩儿都带它。这几顶就是我送你们的礼物哦,对了,你叫啥呢?”
我一边拿着帽子一边说:“你叫我珉儿吧,好记。”
他看了我一眼,“你叫我买买提江,珉儿。”
我们抱着帽子跑到车上,给了他们每人一顶。我特意给花姐留了一顶黄牛皮颜色的,觉得这一顶特别漂亮,不过她没马上戴,而是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爷爷的车已经出发了,我们的依维柯本来是要叔叔开的,他却喊来二叔替他。我刚和买买提江坐在一起,打算跟他多了解一点哈密的地貌什么的,叔叔拿着帽子走了过来,问买买提江:“呵呵,帽子很好看,哪儿买的?”
买买提江取下帽子,“街上。年轻人都戴这个!”
叔叔接着问:“我在街上没见几个人戴啊?”
买买提江说:“哦,是出去旅游的时候,沙漠嘛,风沙多,戴上太阳不晒。”
叔叔说:“你怎么知道要出远门?”
买买提江说:“我爸爸嘛,说提前准备好,总会用上,一个星期前买的,说出去玩儿嘛。”
叔叔说:“你爸爸没告诉你去哪儿吗?”
买买提江说:“没说嘛。”
叔叔看了看买买提江,没说什么,笑了笑,到前面坐着去了。我有些好奇,也跟到了前面,坐到他身边,问:“叔,你怎么问他这个?”
叔叔看了看我,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戒了!”
我就给自己点了一支,只听他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要出去,他们就知道要出远门,还要跟着,还给帽子。”
我说:“关系好呗,或者是哈拉提伯伯上次见到我们的镇墓兽,就想着一起跟来呢。”
叔叔说:“希望吧,总觉得这趟不舒服。”
我说:“放心吧,我看着他!”
我回到座位,再次打量起这个小伙子。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坚挺的鼻梁,卷卷的头发,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不像是那种玩脑子的人啊。我开始和他交谈起来,他的汉语还算好,没费多大的力气,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但是一想到这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一家接触,我说话就会有些保留。我问他:“知道咱们干什么去吗?”
他说:“嗯,懂,去挖死人的东西!”
我听着别扭,“你不怕吗?”
他说:“怕啥,我远远地看嘛,胡大保佑我呢。”
我哈哈大笑,“那你爸爸要让你挖呢?”
他说:“那我就挖嘛,爸爸嘛,在家比胡大厉害。”
我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赶路的时光就这么被打发过去了,我记得,车很快下了主干道,在草原上开始了狂奔。我试着打开车窗,看看曾经的那个老牧民的老屋,可是好像没有看到。车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期间,我开了两个西瓜,吃了一盒水蜜桃罐头,又约二叔和小舅打牌,结果他们似乎都在养精蓄锐,根本没空理我。我有些百无聊赖,干脆躺在最后一排,把书包往头下一枕,也养精蓄锐吧。
终于,叔叔喊了一句:“要到了,准备下车吧!”
我一下跳起来,结果车正好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我往前跌去,万幸的是,花姐正好也出来,我一下扑到了她身上。我一把抱住了她,刚站稳,脸就红了。我大吼一声:“二叔,你会不会开车啊,停车前会不会说一声啊,这车里摔倒就残废啊!”
二叔看了我一眼,“哈哈哈,那不随了你的心愿?”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花姐,她好像没什么反应。我的天,这镇定的!
下车后,我觉得这一趟老天对我们真好。天有些阴沉沉的,不再有太阳暴晒,阵阵的凉风吹着,很舒服。
我看见爷爷和哈拉提伯伯正在那土包子前聊着什么,花姐在爷爷身后,叔叔在土包子侧面。爷爷冲我们招了招手,我们会合后,爷爷说:“我们时间不是很够啊。这次我这个老弟也要参与一下,呵呵,我的大腿有点酸痛,这是要变天啊。我们最好在变天前,要么摸清这下面有没有宝贝,明天接着干,要么就是下雨之前全部干完!”
爷爷说:“二子,你和大力去把车停到土坡那边,把伪装网挂上,之后过来帮忙。剩下的人给我抄家伙,就从我脚下打斜洞。小花,你找个高点的地方,看着周围,我老汉不喜欢被人打扰。我计划下雨前回哈密,现在天气好,大家速度!”
说罢,每个人似乎都忙了起来,唯独我成了最空闲的人。我打了一会儿下手,可是买买提江似乎比我更适合打下手。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突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但是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我丢下手中的铁锹,往小土坡上跑,一直站在了小土坡的最高处,看着爷爷他们挖的地方,又看看曾经找到的那个所谓的水源点,想到了镇墓兽。我又看了看远处连绵的山丘,很多凸显出没有了沙土的岩石。不一样,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在哪儿?我念念有词,这时,突然有块石头砸在了我的脚下,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抽出英吉沙,喊了句:“谁?”
我一转身,花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有些激动地说:“姐,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花姐站的地方正好是那干枯的水源处,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我说:“姐,你别动!”说着绕到另一侧,以花姐为基准点,看爷爷他们挖坟的地方。我又绕到另一侧,坐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小土坡上的土疙瘩。嗯,这土疙瘩?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顾不得花姐,快速地跑下山,抄起铁锹,跑到小土坡附近,左右看看,随手就是一铁锹下去。我不时地左右挖着,远处小舅还在喊我:“珉儿,你吃错药了吗?坟头在这儿呢?”
我不理他,继续挖着,找到了。我又跑到另一处土坡下方,又开始了挖掘,不一会儿,我又找到了。我有些激动,大声喊道:“爷爷,爷爷,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更大的坟包!”
我兴奋地冲到他们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爷爷,我找到了一处更大的坟包,哈哈,你看,你看!”说着我抬起手,“你看那小土坡,那小土坡的位置,还有那边是水源。那儿其实不是水源,或许是个盗洞!”
因为我是背对着爷爷,爷爷从后面给我的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脚。我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爷爷说:“你小子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给我找事啊?给我滚回车上去,其他人继续干!”
我有点不甘,爬起来说:“爷爷,爷爷,你不信就跟我来!”爷爷又是一脚,还好我反应快,躲过了。我让爷爷跟我爬上了小土坡,但我不得不和爷爷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被他踢上。
我站在小土坡上说:“爷爷,你看远处那山和我们脚下的有什么不一样?”
爷爷似乎有些累,“我没看出来什么不一样。”
我说:“爷爷,你看,远处的山上面,岩石都爆出来了,而这个土坡,”说着我指了指脚下,“就是脚下的土坡,却没有一块岩石,而且上面只有顺风坡有杂草,这说明很早很早以前这个土坡就是光秃秃的了。”
爷爷笑了笑,“日子久了形成的。”
我说:“好,爷爷,我站在这儿,你拿我做参照,对比一下我发现的那个塌陷的洞,再对比一下我们现在挖的那个坟包,距离几乎一样远近,这说明什么?”
爷爷还是笑得很诡异,“我没看出什么。”
我有些着急了,“我说这不是巧合,那个塌陷根本不是水源,或许是个盗洞,也或许是坟穴塌陷。这么看来,水源根本就是很远,也许他们有更好的办法能弄来水,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爷爷坐在地上,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爷爷,你相信我一次。这下面是个大坟头,不挖您要后悔的。”
爷爷说:“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我一下语塞,“爷爷,我知道,在挖坟上面我比不过您,但是我不差。因为在学校的一年里,我托关系找了个老师,教我掌眼。我已经学成了。这次,我想我没有看走眼,爷爷,您相信……”
爷爷点了一支烟,笑着摆摆手,打断了我,又示意我过来坐到他身边。他说:“好了,好了,其实呢,我早知道你学了。”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情景下被问到。我说:“爷爷,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爷爷笑了笑说:“就是上次在黑戈壁,你表现得非常镇定,而且你居然知道什么物件在下,骨头在上,头骨什么方位。这就让我很好奇了。”他抽了口烟,接着说,“我大概就猜到你一定是有人教了,跟人挖了,呵呵。”
我还想找机会让爷爷吃惊呢,却原来一直都快被人看成了笑话。但是这个时候,我往往比较冷静,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那爷爷的判断就是错的,爷爷难道是爱面子,不承认?我说:“那爷爷,我就问您一句话,您是不是也看出来下面有东西了?”
爷爷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呦,你把你爷爷看成一般的毛毛虫了?我这么给你说吧,我停车的时候就看出来这是个大坟包了,要不我也不会停!”
我心里“嘿嘿”笑,老爷子到现在还在装。我忙说:“那为啥不直接……”
爷爷丢了烟屁股,又点了一支,“珉儿啊,你忘了我的原则吗?大坟不挖!这么大的坟包,咱们吃不下的,要是花了大工夫下去,下面被盗了,看着都难受。你再看看他们,”说着指了指正在干活的叔叔他们,“我要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老天眷顾,还有陪坟,这下面出的宝贝也不会差。”
爷爷的眼睛望着远方,非常深邃。我回想了好久,似乎终于知道爷爷一下车就半趴在地上看什么了,也终于知道爷爷为什么看到那几个小坟包时那么激动了。这么看来,真的是老天眷顾啊!
我站起身,看着不远处那处凹陷,又看看下面干活的叔叔他们,最后转过身,看着爷爷,“爷爷,我懂了,我不会再提这个事了。”
我感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这么快就体会到放弃真的很痛苦,我虽有些不甘,但是还是就此作罢。爷爷在身后喊我:“珉儿!”
我转过身,爷爷很严肃地看着我,“珉儿,答应我,大坟不挖!”
我愣了一下,看着爷爷,耳边微风吹过,感觉却有些冷。我能做到吗?我想起那次和小先他们,如果真的挖了那个清朝的坟,山坡上的大石头滑下来,我们三人估计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我又看看依然在挖着盗洞的叔叔他们,回过头,很认真地对爷爷说:“您放心,我答应您,大坟不挖!”
爷爷看了看我,“行,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说起来真怪,这个誓言,让我想明白了很多。先前那种遗憾、那种失落感荡然无存,反而有种轻松感。走到山坡下的时候,我转过身,看着这大坟包,爷爷坐在它的顶端,那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冲爷爷招了招手,不知道他看见没,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在冲我笑。
第二十六章 回鹘宝藏
我拾起一把铁锹,走到叔叔身边,帮着他将洞口的土抬到一边。叔叔说:“挨骂了?还是大坟不挖吧?”
我说:“是的,呵呵,没事儿!”
叔叔说:“你爷爷是对的,他挖了四十多年的坟头,没出过一次事,这不是巧合!”
我看了看叔叔,点点头。他接着说:“挖大坟被抓到,基本上这辈子都完了,而且下面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要是费了大半天劲儿,却人财两空,不划算的。”
我说:“知道的。”
二叔不知从哪儿也蹭了过来,“珉儿,你大爷爷,就那个胖子,有次要你爷爷一起挖大坟,你爷爷没去。结果塌方,死了两个,残废了一个,而且挖进去是个疑棺!差点没把他气死,赔了不少钱,所以啊……”
我说:“老大们,我知道了,我不会挖大坟的。”
正说着,小舅在下面喊了一句:“挖通了!”
说着,就见地洞下冒出个戴着呼吸面具、脑袋套着个塑料袋的人,“下面坟有点大,空气不好,得把洞扩宽!”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我先下去看看!”说着戴好呼吸面具,戴了一顶防水帽就下去了。
叔叔要跟着下去,爷爷说:“你就在这儿给我打着探灯就可以。”
我问小舅:“下面多深?”
小舅说:“一米多,不深。”
我问:“棺椁大吗?”
小舅说:“奶奶的,见鬼了!石棺!而且外围就像涂了层泥巴,还结实得很啊。”
我点点头,一会儿爷爷上来了,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掉呼吸面具,“二子,大力,你们两个想办法下去,在盗洞正对着的另一边挖,把两边挖通。你们把绳索挂好,挖一筐土就拉一下绳索,让我们知道你们在下面还喘气儿。”
爷爷回头看了看,“哈拉提老弟,你和你儿子从上面往下打,尽快挖通。要保证挖通后一个小时内完活儿。另外,还有几个要挖,速度!你们只有半个小时。”
我一想这工作量,刚开始时用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要半个小时,几乎不可能啊。但是二叔和小舅已经穿戴好,下去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传出闷闷的挖洞声。哈拉提伯伯带着买买提江倒也配合得当,一起挖着,还时不时丢一筐土。我看着哈拉提伯伯的汗水就跟下雨一样,顺着脖子不断地流下来,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湿透。我和叔叔拿着个大布片,不时地在洞口倒些水,又不断地冲洞口扇着风,为了让下面通风。
绳子很有节奏地拉动着,这代表下面的人呼吸和体力都没什么问题。爷爷在外围不停地看着表,还催我们快点扇。一会儿,小舅爬了上来,说道:“不行了,太累了!下面土倒好挖,就是上面扇下来的土,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啊!”
爷爷叫叔叔下去,还嘱咐他多带些水下去,还说注意不要弄坏东西。叔叔抱着一桶水就下去了,和小舅的速度比,他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过了一会儿,哈拉提伯伯吼叫着:“挖通了,挖通了!胡大呦!”
我凑过去一看,洞口能容下两个人,下去的道是上宽下窄,还有点歪。可能上下在挖的时候,也是靠感觉在挖,挖通了再调整的,从上面往下看,就像个滑梯似的。
哈拉提伯伯伸出手,一把把叔叔拉了上来,二叔则简直是被叔叔拉扯着上来的。哈拉提伯伯对爷爷说:“你的两个儿子嘛,亚克西(很棒)!”
二叔上来后就躺在地上喘着气,叔叔一把扯掉他的呼吸面具,给他灌了几口水。爷爷走到他身边,把他眼睛翻开看了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休息吧。不错!”
我看着爷爷,看他重新套好装备,我也就跟着套好了装备。爷爷侧着身子,下去了,我从另一头也跟着下去了。我估计,目前为止,体力最完整的恐怕就是我了。我是从叔叔他们反打的盗洞进去的,头朝下,因为我记得耗子哥说,这样下去,后面的人拉你上来,比较好拉。结果没想到,下去后,里面全是黄土,弄得呼吸面具的眼罩上全是。我擦了半天,呼吸面具里还是能闻到土腥味儿。
我看到了,一共有两个棺椁,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居然是石棺,里面孤零零的就两个棺椁。我打着探灯,左右看着,墙上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叔叔他们挖得太猛,只能看到红色的一些印记,其他的就十分模糊了。坟墓的内壁就是黄土,不时还有很多往里凹陷的泡泡。爷爷蹲在一边,冲我说:“珉儿,看好了,如果单打开一边的盗洞,那墙上的东西就可以看到了,要想留着墙上的东西,就必须用胶布全部贴下来。但是两边通就没用了,都不见了。”
我点点头,爷爷继续说:“这个石棺你了解不?”
我摇摇头,真的是没见过,就听耗子哥提过几句。这个石棺又十分怪异,因为根本就不是长方形的,而是圆形的。我说:“这个下葬得有点着急吧,你看这棱角都不弄整齐,而且如果是模子的话,这个模子造的壳也真有点差哦。”
爷爷说:“这不是修整不齐的样子,傻小子,你看这边上,根本就没有修整过,这代表古人根本就没有修的意思。”
我擦了擦镜片,对着探灯,终于看清楚了,是没有修过。我问:“那……那为什么呢?”
爷爷说:“我想应该是里面有木槽,陪葬什么的都在棺椁里。傻小子,新疆最早的古人是不埋葬的,而是让牛车自己拉着尸体,尸体什么时候掉,就算葬哪儿了,牛车谁捡着送谁。”
爷爷挪到两个棺椁之间,我也往那儿挪去。爷爷接着说:“后来觉得埋了比较安心,但是古人讲究个浑然天成,我想大概是祭祀三天,第一天在棺椁上抹泥,第二天在棺椁上造型,第三天直接下葬。”
我听着奇特,这样下葬倒是第一次听说,没见到里面的人,就判断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我说:“爷爷,这个怎么打开啊?”
爷爷没说话,摸着小一号的那个棺椁,足足绕了一圈,才说:“跟上面的人说,送八支撬棍,两个榔头来!”
我费力地爬了出去,给他们转达了爷爷的意思。很快,东西顺着我这边的盗洞滑了下来,爷爷接过一支,用手丈量了一下,用撬棍一端顶住往上,顿时灰尘飞扬,连探灯照打过去都很模糊。听见一声很沉的“咚”后,爷爷自言自语道:“嗯,差不多了。”
接着我学着爷爷架撬棍,古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让这泥土的硬度接近石头了,我敲了好几下,才弄出一个小坑。但是越往里打,越容易,很快,撬棍就在圆棺上嵌成了一个“井”字。爷爷说:“走,我们上去。”
我跟着爷爷上去了,叔叔在外面接应着。爷爷一上去就说:“哈拉提老弟,要用你的捷达了。”
哈拉提伯伯对儿子挥了挥手,买买提江就往车前走去。哈拉提伯伯在一旁说:“哈哈,这一趟嘛,我的车算是要报销了,这一路上真难走啊!”
爷爷笑了笑,让叔叔和二叔从车里拿出装铁的塑料袋,我才想起来那会儿找手机看到的东西。我凑上去一看,好家伙,全是铁索,还有一个小臂粗细的铁圈。爷爷随后叫叔叔和二叔下到坟里上铁索,我担心这坟要是贴合得紧,万一马力太足,将坟包直接拉出来可咋办呢?
叔叔打好铁索,很快就上来了。我帮着把另一端挂在捷达车屁股上,之后就见二叔找了个宽大的毛毯又下去了。我问叔叔:“这下面要毛毯干啥?把古尸包上来?”
叔叔说:“万一用力过大,这上面坍塌,至少不用清理太多的土。而且毛毯起缓冲作用,就算拉起来,坟顶也好过些。”
我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爷爷看了看车屁股,吼叫了一声:“谁?还不把铁圈套上?!”
我大吃一惊,又犯错了。爷爷解下车屁股上面的铁索,将铁圈套上,就见铁索越来越紧,渐渐绷成了一道直线。爷爷从铁圈处直接将铁索挂在了车屁股上,我才明白,这铁圈的作用就是让下面的撬棍受力均匀啊!
我到一边问叔叔:“叔叔,你觉得奇怪不?你说这坟不到两米深,那几百年前,这坟不过离地下也最多一米多,搞这么麻烦的坟,图个啥?”
叔叔说:“原因多了,防盗、仪式、习惯?嘘,别说话,要启棺了。”
爷爷站在离盗洞很近的地方,挥了挥手,小舅将捷达的油门踩到了底,尾气夹杂着扬起的土,弥漫在空气中。爷爷冲着车往上抬着手,意思是叫叔叔让车更用力。轮胎在原地开始打滑,铁索绷得很紧,突然,车熄火了。我知道是小舅松得太快了。
车又发动了一次,接着空气中开始有胶皮的味道了,乖乖,下面的坟包可真是贴得紧啊。突然,有一根铁索松动了,接着是第二根,爷爷赶忙示意停下。就在第三根铁索松动的时候,坟包上端震了一下,我感觉到地面似乎也震动了一下,接着坟包上方扬起了一阵尘土,两个盗洞就跟着喷出一阵土星子。我吓了一跳,爷爷捂着脸飞快地跑了过来,并冲我们招着手,这……这什么意思啊?
叔叔眼疾手快,吼了一句:“大家往后退,戴呼吸面具!”
爷爷退到离坟包大概十米开外,戴好呼吸面具,把身体压低,说了句:“都别靠过来!”
叔叔把我拦在身后,小舅和二叔也在远处趴低了身体,往爷爷那儿张望。我看看哈拉提伯伯他们,结果没想到他们更夸张,已经跑到小土坡下面去了。
我喊了一句:“爷爷,我来帮你!”就撒丫子往那儿跑去,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诈尸了,终于让我赶上了。我顺手抄起地上的铁锹,爷爷手里也拿着个铁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不时地低下身去看。我到他身边,也学着他低下身去看,结果啥也没看到。
好一会儿,烟尘散尽,爷爷站起身,慢慢地走了过去。我小声问了句:“爷爷,咋啦?”
爷爷说:“好像坟塌了!”
我舒了口气,只要不是诈尸,比什么都强。爷爷走到了坟边,我靠上去一看,铁索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处盗洞已经塌方了,另一处还好。
爷爷绕着坟头转着看,也停在了没塌的盗洞口,不时地往里打着探灯。这时,叔叔他们都凑了过来,谁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要下去,一塌方就算是陪葬了,不下去吧,下面的坟盖子是打开了,而且就是打开的盖子碰到了上方的坟顶,导致了一边塌方。这真是赌博啊,赌的就是命!
爷爷几次站起身,我感觉他也在取舍之中。几分钟后,他站起身,“你们给我拿几根撬棍来,我下去!”
叔叔直接说:“不行,爸,我下!”
我说:“爷爷,我去吧。我知道下面具体情况,我能处理。”
二叔说:“好了好了,爸,我下。我身材最小,我下比较适合。”
爷爷看了看我们,“你们几个小子给我上面待着,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多!闹腾个啥?要是有个啥事儿,你们连坟地都省了!”
小舅看了看,拦住爷爷,“老爷子,算了。您养了我这么多年,咋样这次该我下!”
爷爷吼了一句:“你个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你出事我就开心了?!”
小舅依然拉着爷爷,“我去!上面需要您,有情况您给我说。我命硬,您不要我下去,我也不要您下去!大不了,我们都不挖了。”
爷爷满脸通红,青筋直跳,伸出手就要打小舅,说了句:“兔崽子,你要造反!”
但是小舅却出奇镇定,站在一旁,闭着眼,伸着脸。哈拉提伯伯在一旁看着,赶忙上来拉住爷爷说:“鬼哥,算了。孩子嘛,可以呢,让他去吧!”
我看到了爷爷皱着的眉头,手死死拉着小舅。我走到小舅身边说:“舅,下去后小心点!”
爷爷好一会儿才松开小舅,“下去自己小心,撬棍上方顶板子,不要勉强,不行就撤!注意找塌方点,还有如果一旦……不行就往棺材里滚。一定要小心!”
小舅笑了笑,“我在局子里都没啥事,下面还收不了我呢。你们等好!”
因为怕塌方,我站在盗洞口,往里打着探灯。小舅准备妥当,戴面具前,就向我们每个人点了点头,下洞子前,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好光,我下了!”
我用力点点头,蹲在洞口,双手握着探灯。小舅半个身子下去了,隔着呼吸面具,他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整个人就下到了盗洞里。我浑身绷紧,这一米多深的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生死的一线之隔。我承认,我很违心地说要下去,如果真的要下去,或许我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但是就在小舅下去的那一刻,我有种冲动,我想和他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爷爷在不远处来回地踱着步,抽着烟。
盗洞下面,光的尽头,依然是漆黑一片,偶尔能看见小舅冒出半个后背。我时不时向下轻轻喊一句:“小舅,怎么样了?”
小舅从后面伸出手摇摇。我咬咬牙,向爷爷说了一声:“还没好。”
天空更加阴晦了。我调整了下呼吸,擦了擦面具上的泥土,接着干脆趴在地上,半个身子伸进盗洞里,尽量让探灯将下面照得清晰点,但是这种脑袋淤血的感觉很不好。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在撕扯布条,又像是动物在撕扯肉块。我有些紧张,喊了句:“小舅啊,你怎么样了,要紧不?”
我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小舅在一步一步往后退。我赶忙退了出来,一伸手,把小舅拉了上来。小舅的胸部一大块湿漉漉的,我吓了一跳,喊了起来:“小舅,你……你流血了!”
小舅低头一看,往胸口擦了一把,之后在地上蹭了蹭,站起身说:“不是血,是坟头里的水银!”
又是水银!水银,至少是楚国之后才开始流行的。我才注意到小舅手上还拿着个物件,看他走到爷爷身边,把手里的物件放在了地上,“看,不要摸,上面有古怪。”
爷爷掏出一块湿巾捂住嘴,低下头去看。这个物件说白了就是一根棍,很奇怪的棍,什么材质的看不出来,棍身是淡淡的红色,还有些镶嵌物,似乎是石头,但是完全没有光泽,还有点发黑,是水银长期作用的结果。棍身整个是扁圆形的,长度不到一米,棍头处长了铜绿,而且腐蚀得非常严重,几乎一碰就碎。棍的另一头分开,远看就像是鹿角。我第一个感觉是这个是古人用来叉肉烧烤的,最令人吃惊的是,这棍身上还残留着一块手指骨,完全发黑,一块残破的指甲深深地镶嵌在铜绿处。我看着那块手骨发呆……爷爷一边看,一边问:“你下去的时候什么情况啊?”
小舅擦了擦汗,抓了把土在胸前抹着,好好的防水服被弄出黄黄的一片。他说:“我们打进去的撬棍直接把贴合的坟撬开了,还有三根撬棍没起到作用,撬开的的石棺里面有套棺,这个棺乖张得很,里面是个方棺,方棺周围全部是木板!”
爷爷“唔”了一声。小舅接过二叔递过的水,狠狠喝了一口,“方棺已经被撬棍弄坏了,整个棺材上面是红黑色,而且味道难闻啊。”
爷爷听完,直接拉过小舅,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之后没有说话。小舅揉揉眼睛,“撬开的棺材里面,才是最邪门的,里面根本不像人腐烂之后的,而是……”
小舅想了想,才继续说:“像是就放了一个骨头架子进去,因为整个骨头一碰就碎,而且全是水银,都黑了!”
爷爷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我也开始皱起了眉头,没道理啊,古人很尊重死者的尸体,就算是战俘的,也会埋掉。要把人剔成一副骨头架子,再埋好,试想,需要多大的耐性和什么样的心性啊。
爷爷把这个棍翻了过来,令人吃惊的东西出现了——蝌蚪文,一直延续到铜绿的腐败处。爷爷对哈拉提伯伯说:“老弟,你看看这个文字你认得不?”
哈拉提伯伯简直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他看着这个棍,一手用湿巾捂着嘴,一边睁大眼睛的样子十分滑稽。好半天,他直起身子,擦擦汗,“我……我看不懂!这个文已经很老了,很像维吾尔语,不过嘛,不是。没见过!”
爷爷点了点头,望向小土坡的方向,“哼,那就清楚了。拿人做守护,重棺啊!”
似乎爷爷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这让我来了兴趣。我问:“爷爷,什么是重棺啊?这个守护是什么意思?”
爷爷盘着腿坐下,“这是个权杖,或者叫审判杖。回鹘人的辅政级别喜欢用这个,或者叫皇帝的老师,可以骑马时当马鞭,可以在皇帝不好好学习的时候,敲皇帝的脑袋。后来慢慢地,这个东西就成了权力的象征,只是出现在这里……”
哇,这个东西这么厉害?我问:“这个是金的吗?”
爷爷看了一眼,“是含有金子的,合金吧。”
我有些吃惊,低头看了半天。爷爷拍拍小舅的肩,“你敢不敢再下去一趟?这一趟,只怕是要比上次还要小心啊。”
小舅倒也不推辞,站起身,就往盗洞处走。爷爷说:“记住,下去后,就找方棺周围的木板。木板被腐蚀了,应该很好弄开,宝贝都在里面。”
小舅大吃一惊,“啊,是这样吗?那……那我该怎么拿?”
爷爷看了看他,掏出一支烟,塞在他嘴里,“不着急,先看看木板的受力点。这东西年月久了没有力道,全靠的是那石棺的贴合力,但是木板没抽好,石棺也会倒,明白?”
小舅狠狠抽了一口烟,“好的,抽木板前看受力点。”
爷爷边说边比划说:“最靠近棺壁的木板,是腐败最严重的,应该是这样的。你往那儿下手,弄个脸盆大小的洞就可以。”
小舅点点头。爷爷继续说:“看什么好拿就拿什么吧,你只有下去一趟的机会了。天要变了,时间不够了。”
小舅狠狠点点头,“我这就下去。”
说着戴起了呼吸面具,爷爷嘱咐道:“千万不要贪心,找最有价值的就可以。”
小舅很快又下去了,这一次还是我在边上。小舅拿下去不少油纸,还有黑色的塑料袋,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我知道要出东西了,回鹘的东西倒是第一次见。
小舅下去不到五分钟,就听到一阵闷响,接着有土星子飘了上来。我大吃一惊,吼了一句:“小舅,你没事儿吧?”
我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下面掉落石了,小舅会不会……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小舅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我松了口气,接着一块板子丢在了洞口。我知道这是棺材内壁上的板子,果然,腐烂的程度相当严重,木头已经糟掉了,但是上面还有着些红色印记。嗯,不知道是什么颜料,这么久了还保存得这么好,连水银都没有把它腐蚀掉。
接着就听见下面有些声响,我有些紧张。为了不让自己紧张,我尽量不去看下面。我侧过头,看见哈拉提伯伯和买买提江正在处理那审判杖,包得十分小心。爷爷蹲在地上,叔叔和二叔在抽烟,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
我抬起头看着远方,在小土坡的一侧,我看见了花姐。阴晦的威风正在慢慢地疯长,却影响不了那牛仔帽下花姐动人的长发。突然间,我心情缓解了许多。
这时,小舅喊了句:“珉儿,打好灯光,对着左边,有东西,我要点儿光!”
我赶紧把探灯对着盗洞底部,我的手挨着地,防水服里很热,脖子里的汗水直淌,感觉已是在下雨。乌云越来越多,让我感觉随时都可能雷声隆隆,我朝下面吼了句:“小舅,加快速度啊,要下雨了。”
爷爷老远喊着:“快什么快,慢慢弄,下雨怕什么?!”
我又朝下喊:“爷爷说了,慢慢弄,不要怕下雨。”
一会儿,买买提江走到我身边。他穿了一身长裤长衣,脸上挂着个毛巾,“珉,我来,换你去休息。”
我看看表,果然过去很久了,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买买提江换下我,就趴在地上,不时地往下看。我心里感叹一声,真是厉害,不用呼吸面具就敢在坟头前晃荡。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根本不知道这坟头里的危险,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我摘掉呼吸面具,拿着一瓶纯净水就倒在头上,接着跟二叔要了一支烟,蹲在离洞口不远处就开始抽。又过了几分钟,我起了个年头,问:“爷爷,他不会是缺氧了吧?天哪!”
爷爷大喊一声:“你扯什么淡啊,你知道他在下面干吗呢,安静地看着!”
话音未落,就见绳索动了一下,哦,起宝贝了。我快步地赶上去,叔叔换下买买提江,二叔拿着个黑口袋,我紧张地趴在洞口,见小舅慢慢地从下面退了出来,双手捧着个物件,油纸包着的,外面还套了好几层黑塑料袋。我接了东西过来,小舅又低下头进了盗洞。
我掂了掂重量,双手能够抱住,有点沉,但是感觉很软。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古人的衣服?还是骸骨……可感觉都不是。小舅抱着这个物件上来的模样,让人觉得那不像是个简单的物件。这什么东西,过去上千年了,还是软乎乎的?我递给爷爷,爷爷也很诧异,但是知道后面继续有宝贝起上来,就只用手指了指依维柯。
我把黑塑料袋放上车,就又赶到盗洞口。接着出来的宝贝仅拿油纸包着,我凑上去一看,没把我吓死。如果不是从土里出来的东西,我真的会以为是小舅在跟我们开玩笑。这宝贝长相和男人的命根儿一样,上面还雕刻着漂亮的花纹,底部平时应该是竖立放置的,很平,是石头刻的,有着淡淡的黑色。虽然一只手就能拿住,但是这个东西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总不会这下面埋着个淫贼吧。我有些好奇,但又不好意思问爷爷,据我所掌握的文献资料,我还真没学到过这个物件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敢问,怕问对了倒还勉强能尴尬接受,要是问错了,不被人看成流氓也得看成色情狂。
接着又上来了一双靴子,靴子上面有漂亮的金丝。金丝没有发黑,绣成马的样子。靴子前端翘起,进脚处的开口很大,保存得非常好。靴子里面是皮毡,表面有些小小的红色石头做装饰,从靴子的样式看,下面躺着的该是女人。
接着,一条样式复杂的项链上来了。看来,小舅那十几分钟就是脱人家项链和鞋子什么的了。我接过项链,因为没戴面具,隐约闻到有股子松香的味道,但是哪里敢多闻,全部一股脑儿地放进了车里。
接着一伙人全部上去帮着拿东西,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多余了。再次拿上来的东西都是些比较精致的盆盆罐罐,每一个都是密封起来的。我对陶瓷一直提不起兴趣,对这些最有兴致的就是哈拉提伯伯和买买提江了。两个人什么都想上去看看,什么都想帮帮忙。我脱了防水服,换了身衣服,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花姐,开始往小土坡上跑。一口气跑到小山坡顶上,我紧了紧牛仔帽,就开始四处张望,终于在小山坡背面一处凹地看见花姐正仰卧着。
花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条牛仔短裤,雪白的腿让人浮想联翩,牛仔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胸,怀里是一把英吉沙。我尽量小声地挪到她身边,然后坐下。
她知道我来了,就把牛仔帽往上推了推,问了句:“他们埋土没?”
我说:“还没有,不过已经出宝贝了。”
花姐眨了眨眼睛,弯弯的睫毛真美。我又说:“花姐,这一下午你就这么坐着?”
花姐没有说话。我说:“刚才挖出来个好玩儿的东西。”
花姐还是没有说话。我接着说:“好像是一包肉,嗯,也好像是太岁!”
花姐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我以为能让她感兴趣一下,没想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接着说:“花姐,我这一趟回去怕是要回学校了,我会想你的。这话说得早吧,可是我担心,回去你们一忙,我就没机会说了。所以,想现在说。”
花姐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接着说:“我还想说,花姐,我……”
就听着山背后“轰隆”一声,该死,我这“我爱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咋啦啊?不对!不好,出事了,坟塌了!
我大喊一句:“不好,坟塌了!小舅!”说罢一个弹身,飞也似的往盗洞那儿跑。就在这时,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我大吃一惊,这是多么不好的预兆啊。这颗雨点砸出了我的泪花,我更加拼命地跑,心里暗暗念叨着:小舅,千万别出事啊!
第二十七章 大难不死
我跑到跟前,却发现所有人都在该干吗干吗,就我一个人喊:“小舅,小舅!他在下面怎么样了?”
结果,小舅在一旁抽着烟,喝着水,“你这么着急找我,是要送钱呢还是要送饭呢?”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说:“刚才……就刚才,那声音怎么回事啊?”
小舅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下面那拉起来的棺椁嘛,再用依维柯拉一下,整个坟就塌了。你二叔就那么拉了一下,就省去了我们辛苦填埋的过程了。”
我恍然大悟,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你早说啊,害得我以为你在下面陪葬了!”
小舅一声惨叫。我想我没用力啊,他怎么?我一把扶住他,着急而又关切地问:“小舅,你不要紧吧,你怎么了?”
小舅捂着头说:“头晕,头晕。”
我说:“你别动,我背你。”接着大喊:“爷爷,爷爷,小舅头晕。”说着不由分说把小舅背在了背上。
其他人似乎无动于衷,我喊道:“你们过来帮忙啊,小舅不行了!”
小舅阴阳怪气地说:“你才不行了呢。”
我侧过脸一看,小舅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一只手在空中举着个“V”字呢。晕死,又被他涮了,大家又在哈哈大笑。
爷爷说:“行了,行了,下雨了,收拾收拾,撤了!二子,你去把铁索弄断,在坟里的,就留那儿吧。”
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爷爷对叔叔说:“你去喊小花!”接着转身对哈拉提伯伯说:“老弟,可能需要你和你儿子掌灯了,我们看看货。”
小舅紧紧地跟着爷爷,我跟在小舅后面,突然感觉他似乎比以前更怕爷爷了。我给他递了根烟,他摆摆手,这倒让我挺意外,难道……爷爷这个时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力,辛苦了!”
小舅立马屁颠屁颠地说:“哪里,哪里。”
爷爷说:“下面掏空了?”
小舅说:“没有。拿一半,留一半,您老教育过的。”
爷爷看了他一眼,他极力表现出真诚的样子。爷爷叹了口气,“幸好今天没出事啊,老天有眼啊,这做事啊,就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唉——”
小舅殷勤地上去搀扶着爷爷,“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千万别生气了,气坏身子骨,我担不起啊!”
爷爷回身就要踢他,这小子就近抓了我做挡箭牌。看得出来,爷爷没有真生气。只听他吼道:“你,一会儿好好蹲车门口吹灰!”
小舅倒是干脆,“麻大没有(小事情)!”
爷爷说着就上车去了,小舅似乎喝了蜜一般飘飘然。我点着烟,刚叼上,他就直接抢了过去。我凑上去说:“小舅,你今天这个积极样子,原来是将功补过来了啊?倒挺有一手的,苦肉计吗?”
小舅很鄙视地看着我,“我苦肉计?我告诉你,老子下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着上来!”
我掏了一支烟,刚要点,小舅直接抢走了我一整包烟,“诶,把烟给我,刚才在下面验空气,把烟给用完了。娘的,可惜了我的中华!”
我说:“在下面你点什么烟啊?”
小舅说:“废话,空气没了,老子怎么上来啊?而且烟这个东西好啊,尼古丁、焦油,在下面杀菌。嗯,对了,别和你爷爷说哈,你爷爷反感这个。”
雨大了起来,我掐灭了烟,上了依维柯。乖乖,这里面简直就是个移动的暗室,四周的窗户不但关着,连光都挡死了,看来是有说道了。
这时候大家在车中间的过道上码上棉布单,哈拉提伯伯和他儿子打着探灯,爷爷半跪在地上,膝盖下垫着一个坐垫。花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色工作服,靠在椅背上,叔叔捧着第一个拿上来的软软的物件。小舅在车门口抽着烟说:“这个东西真他娘的怪,您让我把棺椁两边的木板掀开,最上面就是这东西,我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蘑菇呢,结果捏了捏一看不是,就没管那么多,直接割了拿上来的。”
爷爷接过物件,将油纸打开一个角,鼻子离物件有半米的时候,用手将气味往鼻子里扇,接着又靠近一点,继续扇,最后直接凑近了闻,之后,又拿来放大镜仔细看。
我在一旁伸着脑袋看了半天,“爷爷,您看像不像大爷爷给我的太岁?这个颜色这么深,应该是土生太岁吧,是不是在下面吸了尸气变色了?”
爷爷说:“不是,不是太岁。这个难道是……”
说着,他将那物件用纸擦了擦,之后将油纸完全去掉。我才看清楚这物件的样子,黑褐色,包裹着物件的外层,靠近中间颜色略微发红,中间层又泛着白,就像一大块发了霉的臭豆腐的样子。大家似乎都没见过这个,尤其是哈拉提伯伯,一只手把探灯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就伸过来,摸了摸那物件。我也伸手摸了摸,果然跟我第一次捧着的感觉一样,这物件是软的,但是却像人的皮肤一般有弹性,再往下用力似乎就非常坚硬了,可以感觉出不是太岁。
爷爷说:“这……好像是肉石。”
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二叔说:“老爸,这肉石不就是长得像块肉嘛,可这个也不像块肉啊,怎么会是肉石呢?”
爷爷瞪了他一眼,“你这就是被书教坏的。”说着,爷爷拿起这个物件,放在嘴边,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我大吃一惊,说道:“爷爷,小心,这是土里上来的。”
就见爷爷闭着眼睛,嘴在不断地咕嘟咕嘟,接着睁开眼睛说:“嗯,这是肉石,也叫绸石,外软内硬。这个东西具体值钱不值钱,谁都不知道。”
我们大吃一惊。我说:“爷爷,您说清楚啊,我就知道个名字,其他都不了解啊。”
爷爷把肉石拿到探灯下一照,眯着眼看着底部切痕,“这个东西啊,老书上写过,倒还没在市面上见过。当年,有人提到过,谁都没留意,要是大的在,也不一定能记得这是个什么。这个东西吧,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很凉。古人喜欢挖个洞,把吃的放在底下,之后上面盖个肉石,大太阳下,这东西下面的吃的什么的,还是凉凉的。还有大力,你这个刀口切得还行,但是太大了,我想那下面也没多少了吧?”
小舅在车门口看了看,没敢搭腔。爷爷说完,把肉石递给了我,我摸了摸上面,很粗糙,但是很有弹性,感觉很像摸在了四脚蛇的皮肤上。我端起来仔细看,很像是绒毛,但又不是,用力一捏,里面又是硬硬的。爷爷说:“包好吧。这个要么天价,要么一文不值。”
我把肉石递给叔叔,叔叔包好,放进泡沫箱里。接着,二叔又拿过那个很像男人命根儿的物件,本是黑黑的颜色,在探灯下更显得黑亮。爷爷直接一把抓住,“好东西!”接着用绒布擦了擦。
我有点结巴,因为花姐正在整理身后的物件,我不知道怎么问。我说:“爷爷,这个是……是生殖器吗?”
爷爷说:“是的!”
我问小舅:“小舅,下面是女人的坟头吗?”
小舅说:“嗯,至少大坟里面躺着个女的。”
我又回头问爷爷:“一个女的坟里,放个生殖器模型,爷爷,这女的不会是……小姐吧?”
爷爷瞪了我一眼,“你不是学过吗,就学成这样?这个在古代是象征权力的,古代人都喜欢儿子,拿这个到你家,就代表你家有生男子的希望了。就算有神的信仰,能大得过对后代的希望吗?”
我说:“那怎么不传承给下一任呢,非要埋在坟里?”
爷爷说:“这或许代表她当年真的厉害,前无古人。你没想过吗,这是放在这个坟头里的,再看看那个大坟头。”
爷爷一说大坟头,我就明白了,看来那下面躺着的主儿有点自私,死了还带个神婆,在阴间也保佑他生的全是儿子啊。我问爷爷:“爷爷,这个值多少钱啊?够买辆车不?”
爷爷说:“早着呢,能卖个2万就不错了。”
我心里有点失望,但是哈拉提伯伯打的灯却晃悠不止,他伸出一只手直接从我手里拿过那东西,看了看说:“鬼哥,你说嘛,这个东西,2万块钱你给吗?哦呦,哦呦,胡大,胡大!这么多嘛。”
爷爷看了看他,“这个还没放你那儿的镇墓兽值钱。那个至少10万是可以卖到了,回鹘人的东西,不是金不好卖啊。”
哈拉提伯伯把东西递给了叔叔。二叔又递过来一个大包油纸,爷爷放在中间,小心地拆着,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强烈,里面的油纸刚打开一半,就有些光闪烁出来。我喜欢那黄澄澄的颜色,有人说男人会为权力和金钱发狂,我想探灯下,那金光闪闪的感觉会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发狂的。我看得眼睛发直,只听小舅在门口说:“这是从女尸脖子上剥下来的。”
油纸全部拆开,爷爷就拿起一个角儿,“大力,你拿的项链是什么材料啊?”
小舅说:“当时黑,没看清楚,就看见这么个东西。其他的都烂了,那衣服基本上一碰就碎,这项链还被落下的石头砸了一下呢,我没敢动那石头,就把这给顺出来了。”
爷爷说:“这不是金的,至少不全是,有一大部分是铜的。”
我大吃一惊,果然,爷爷翻过来那一边有很多铜绿,但是很密,很少。我有些纳闷,至少千年以上的东西了,咋没有被氧化呢?就算不氧化,这尸体上的微生物也该把它弄绿了,但它却没有变绿啊。
爷爷将项链翻了过来,对着探灯看了看,“天意啊,天意!”
我只能说很费解,小舅倒比我先一步问:“咋啦?这东西能说出天意吗?”
爷爷转过头问小舅:“你下去的时候,正好是石头砸在胸口吗?”
小舅说:“不是,不是,要偏一点,这个东西一部分反正已经卡进去了,要不那个权杖,就也跟着一起砸坏了!我就那么直接拔出来的。”
爷爷说:“最值钱的东西卡在石头里了,呵呵,这是个残品啊!你说不是天意吗?”
我们都大吃一惊,我说:“爷爷,你咋知道是个残品呢?”
爷爷很小心地捧起项链,我借着探灯一看,上面的花纹就像只张牙舞爪的怪鸟,嘴朝下,似乎要咬住什么物件,侧面同样一只张牙舞爪的兽,似在争抢,又似在嬉闹,那下面无疑有个什么挂件。经爷爷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了一些明悟,但是疑团一个接一个又来了。
首先,那审判杖是专门打皇帝儿子的,说明坟里是个辅政大臣,可是那生殖器饰物又说明她应该是个神婆,可这么重要的一个岗位,这么一个集权力与能力一体的人,居然是个女性。如果这个女性野心再大一点,完全有能力取皇帝而代之,说不定中国历史上又会多一位女性国王。可是毕竟她没有,反而成了别人的陪葬品,这么想想她倒是可怜,但是至少她曾经辉煌过。
小舅这时候说:“对了,我下去后的那个黑骨头架子,我到现在没想明白,如果用水银保存尸体,面目至少是可以分辨出来一些的,可是我敢保证,那尸体只有个骨头架子,为什么啊?”
爷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学会思考了。我下去看了那个坟,不大,一个这么有本事的人,只有十几岁的可能性不大,说明真身或许失踪了,或者是被秘密杀掉毁尸了,这个只是个替代品。就像找了个投胎转世的,之后为了求所谓的真身,将这个女子处死,之后弄成骨架,一起埋了。在古代,这还是个很神圣的事儿。”
我插嘴:“万一这女子是个傀儡呢,那年龄大小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爷爷看了我一眼,“这个可能有。但是如果那样,为什么还要剔骨埋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恍然大悟,很佩服爷爷的心思缜密,接着又看了几个物件,觉得没什么值得推敲的东西了。但是爷爷却很仔细,除了那几个密封的盆盆罐罐没让打开外,其他的都仔细擦过、看过才算完。
花姐一直忙着将物件一个个打开,递给二叔,叔叔忙着把东西往泡沫里装,哈拉提伯伯不知疲倦地举着灯,看着爷爷侍弄那些宝贝,不时还惊讶地问这问那,接着就“胡大,胡大”地感叹。我干脆凑到门口和小舅抽起了烟,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外面下起的大雨和那被掩埋的坟头。
坟头还有几个,要不是这大雨,或许那几个也会被挖开,但是如果打开都这么麻烦的话,估计得在这儿待上一星期了。我的眼神开始迷离了,这是段怎样惊心动魄的历史呢?一个女人掌握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权柄,之后心灰意冷地离开,又或者当朝者怕她管得太多,将她赐死,埋在无名的荒野,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而属于自己的休眠之地却躺着别人。我又点了一支烟,想那大坟头下躺着的人,陪葬品都搞得这么隆重,或许她也很难。一个国家总该有些秘密,尽管躺在下面,尽管过去了千年。
小舅倒是很神奇地看着我,“你鬼上身了吗?想什么美事呢?”
我回过神,对他说:“我?想没结过婚的羊呢。我走之前,再弄些红柳烤肉吧,这次我要求不高,结过婚的羊也可以啊。”
小舅丢掉烟屁股,裹了裹衣服说:“羊娃子嘛,吃一次就可以了。大尾巴羊嘛,山上多了,自己抓去。宰好,我给你烤。”
我哈哈大笑,笑自己感慨太多,这算不算活人在为死人操闲心呢?我丢了烟屁股,回头看了看那坟包,又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就在这时,一道响雷轰隆而过。
车开在草原上,我有些不舍,或许是因为留恋这里空旷的美景,或许是舍不得这样悠闲的日子。但是越这样想,我就越想起要回学校了,虽然我开创的事业全部在那儿,但是我更不舍的情怀却留在新疆。
小舅似乎很累,倒头呼呼大睡,二叔难得和叔叔坐在了一起,两人低声交流着什么。我坐在花姐后面,看她似乎戴着耳机在听音乐,我想和她说话,但是说不上,这让我很烦恼。我干脆放弃,也侧着身子呼呼大睡。车里感觉很潮,刚脱掉潜水服时感觉很舒服,但是在车里一潮,马上感觉到异常不舒服。我将牛仔帽压在脸上,正打算睡去,一个人坐在了我身边。我一看是买买提江,他看起来很开心、很兴奋,对我说:“珉儿,你下去嘛,多少次了?”
我胡乱说:“我自己都记不得多少次了。”
他说:“你嘛,亚克西!下次嘛,叫上我,我们嘛,朋友嘛。”
我笑了,“这个事儿吧,不能多做。你回去后,忘了吧。”
他说:“忘?我为什么要忘呢?我会告诉我的儿子!”
我又笑了,他太可爱了,太朴实了。我说:“呵呵,不能说的,很多事不能说的。这个事儿国家不让干,犯法,明白?”
我看得出他不明白,他还沉浸在一种满足和新奇中。我问:“这宝贝里,你喜欢哪个?”
买买提江倒是直接,“我嘛,都喜欢呢,都可以卖好多钱呢。我嘛,不卖,留着,我儿子嘛,拿去卖嘛,钱就有了,买房子、车都够了。”
我又乐了,“老婆你找了?”
他说:“没有呢,你找了?”
我说:“找了,就坐前面那个。”
他说:“窝将(哎呀),漂亮得很嘛!”
这时花姐突然转过身,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耳机摘掉了。她看了我一眼,“不许胡说!”
我面红耳赤,低着头“哦”了一声,花姐这才坐了回去。这下丢人丢大了,买买提江倒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聊了一会儿,我找借口去看小舅,逃到了最后一排。
依维柯跟着捷达一直开回了哈拉提伯伯家里,我们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大吃了一顿。雨在傍晚时分停了,我们全部在院子里纳凉。爷爷说:“老弟,我们这就走了。临走前,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哈拉提伯伯有点急了,一再挽留。爷爷摆摆手,“晚上安全,必须走。这次出的货,你看上了啥就说,给你留下,也谢谢你们一家对我们的照顾。”
哈拉提伯伯说:“你已经给了我一只小动物,我不能再要了。下次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嘛,提前买只好羊。”
爷爷摆摆手,“你这样,我就过意不去了。二子,你去拿个罐子来,要密封的!”
二叔很快到依维柯里取来一个罐子,交到爷爷手里。爷爷把罐子放到桌子上,“这个里面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就当是个礼物,送给你啦。记住,如果你要有国外的朋友,这个可以卖个好价钱的。还有,你家人不能打开,要打开就在这院子里,衣服穿严实点,嘴巴鼻子都堵上,再开。”
爷爷说话间,有点哽咽,随即又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我们这次出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点钱就给孩子们买点什么吧,权当礼物了。”
哈拉提伯伯简直有点生气了,“鬼哥,这样不卖到(不好)!我嘛,不缺钱,东西嘛,我收下了。钱嘛,你拿走!”
爷爷僵持不过,只好收了起来。我们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出门了,买买提江跟我走在一起,还在说以后要是再挖坟,一定要叫上他,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爷爷最后一个上车,上车前,对哈拉提伯伯说:“我老了,怕以后腿脚不便,来的机会也不多了。你要保重啊!”
哈拉提伯伯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嘛,身体好得很。多走动一下嘛,一百岁有呢。”
爷爷哈哈大笑。上车时,我看到爷爷的眼圈是红的,其实离别最难受的应该是另一方不知道这就是永别吧。
车在路上时,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压低了牛仔帽,遮蔽了所有的光,体会着这诀别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起来后就感觉自己感冒了,脑袋发沉,脸很烫,四肢无力,口干舌燥。花姐似乎也在睡,我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缓了一会儿,推了推前排的座位,轻轻地喊了一声:“花姐!”
前排的花姐侧了一下身,我又轻轻地喊了一声:“花姐,我……好难受!”
之后我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我首先闻到一阵刺鼻的清凉油味,清醒了不少。我看到花姐一只手托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我的太阳穴上反复地按着。我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说:“花姐,我……”
花姐说:“别说话了,你发高烧了,热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时头顶响起小舅的声音:“你小子身体太差了吧,这什么天气都能发高烧啊,睡觉睡出个高烧了!要不是你花姐,你脑子就烧坏了,还要你小舅我养你一辈子啊。”
二叔在一旁说:“就这个身子骨,还挖坟,做陪葬都不够资格哦。”
我这才注意到身边站着好多人。爷爷看我醒了,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小花,你给他放放血,再给他打一针。”
说罢,他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放血?花姐按住我的头,打着一只电笔,撑着我的眼皮看了看,问:“你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她将我的脑袋轻轻放好,“一会儿放血的时候,忍耐一下!”
我“哦”了一声,就见花姐将我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我微微用了用力,好软的手,原来她是关心我的。正在我洋溢着一种幸福感的时候,她抓起我的中指,从手掌内侧往中指搓着,很用力。突然,她捏住我的中指,掏出英吉沙,又把我的脑袋按向一边。我感觉手指麻了一下,再转过头时,就看见中指在流血,可是奇怪的是,血是黑色的。花姐快速地挤着我的手指,直到挤不出黑色的血后,她才拿创口贴,帮我包了起来。
我抬起手,问:“怎么是黑色的?”
花姐掏出一个细长的针管,熟练地从药瓶里抽着退烧药剂,将针管朝上,弹了弹,“那就是热毒,土法子,你转过来,裤子脱掉。”
我有点窘迫,但还是照做了。唉,为什么每次挖坟,都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呢?我露出半个屁股,头贴着窗户,窗外闪烁的路灯似乎都在嘲笑我。我不敢回头,不敢去想,更不敢看。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针头刺进了我的皮肤,我不能说花姐扎针的技术需要锻炼,也不能说我怕痛,但是我喊出来了,“啊——”
整个车厢回荡着我的一声惨叫,针管拔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半个屁股带大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回过头,眼里闪着泪花。花姐倒是很冷,突然我觉得这个冷很可爱,至少比在前排哈哈大笑的二叔和小舅要好很多。我有些不好意思,对花姐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花姐看了我一眼,一只手突然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的,打肌肉针就是很痛。放心吧,没事了,喝点水就好了。”
说着,她把她的水壶放在我的座位旁,就开始收拾针管之类。我摸着她的水壶,感觉好幸福啊。花姐收拾妥当,站起身说:“要是难受了就叫我,我就在你前排。”
我点点头,脑袋感觉好些了。小舅走到我座位旁,“你咋就这点出息呢,打个针怕个啥,想你小舅我,下塌方的坟都义无反顾的。”说着点了一支烟。
我咽了一下唾沫,感觉嗓子有些痒,就伸手要过小舅的烟,吸了一口。刚吸进去,就感觉难受异常,接着一阵猛咳。花姐转过头,看见我正拿着烟,有点恼怒地说:“你大学生咋当的,发高烧你抽哪门子的烟啊?大力,你一边去,珉儿高烧,你给他抽烟啊?嗓子废了,你看老爷子怎么收拾你!”
花姐声音有点大。小舅有些诚惶诚恐,抢过我的烟,站起身,做出十分紧张的样子,示意花姐不要大声,惹火了爷爷后果严重。接着,他就撤到了最后一排,开了一张小窗,自个儿蹲着抽烟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花姐动怒,平时嚣张的小舅居然就变得这么乖了。我心里暗喜,要是老婆是花姐,那么无疑小舅这个刺儿头今后会在我跟前收敛很多。花姐看看我说:“你好好休息,不许抽烟。”
幸福了一路,一直到家,花姐都时不时照顾着我。她真细心,我真希望这个时刻永远不要结束。不过,这也让我觉得纳闷,难道我的身体真的有些不济吗,怎么动不动就感冒呢?看来回四川后,我要好好锻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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