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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上海下起了小雨雪,干冷的空气融进了一股清新的湿润。上海丽宫国际会议酒店,一个有关军事安全问题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正在这里举行,包括东道主中国以及美国、英国、法国等11个国家的代表参加会议,加上联合国以及国际非政府组织派出的观察员,参加会议的人数有200多人,酒店周围加强了警戒,出人酒店的大部分都是各国记者。
张志诚不是军人,也不是军事专家,是国家女全部下属机构的一个力、公室主任,作为中国代表成员出席会议。
上午的会议开到临近中午12点,各国的与会人员陆续离开会场,大部分代表都是先回各自房间,准备到餐厅进午餐。张志诚跟十几个中国代表一起出来,一起乘电梯上楼,出了电梯拐进走廊时,他发现周秘书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张志诚40多岁,方脸,中等身材,乌黑的头发里夹杂着少许白发,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沉稳的精干。他走近了门口,说:“不是说了午饭不等我了吗?周秘书说:“北京来个电话,有情况。张志诚开门进屋,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问:“什么事?周秘书说:“纽约(((NRG世界民主联盟周刊》登了一条消息,侨居柏林的叶子农被任命为德国NRG世界民主联盟政治部部长,NRG联盟是老冤家了,这个事件有政治影响,上面指示要关注一下,由您负责经办。张志诚问:“叶子农是什么人?周秘书说:“是已故叶辉将军的儿子。张志诚明白了,点点头,然后拿上厚外套和羊毛围巾说:“下去说吧,
上海局的车子在下面等着呢。刚一出门,迎面碰上几个正要去餐厅的中国代表。酒店里的温度非常适宜,如果不到外面是不需要厚外套和围巾的,一看就是外出的装束。参加会议的中国小组有规定,会议期间不得擅自离队,有事须提前请假,经组长同意后方可离队。
一个海军军官随口打招呼:“出去啊?另一个陆军少将跟张志诚很熟,笑着说:“嘿,想擅自离队咋地?张志诚笑道:“哪里,哪里,特批的。旁边一位老将军是组长,说:“志诚是上海局出来的,准他吃顿娘家饭吧。下楼的一路上都是人来人往的,不能谈工作。张志诚也趁着下楼这段时间在脑子里思考怎么安排北京的工作,他对这个叫“叶子农”的人一无所知,但是对叶辉将军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在战争题材的影视剧里也时常能看到这位已故将军的名字。
外面小雨夹着雪粒还在下,上海国家安全局的车子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车里的人看见张志诚走来就卜车迎上去,张志诚对他说丁几句们么,那人又回到车里,张志诚这才到酒店大厅一处无人的地方跟周秘书交代工作。
张志诚说:“你给秦处长回个电话,一、这是急茬急办的事,要快。二、先从外围摸摸情况,渠道要可靠,不要贸然靠近,看清点脉络了再说,别情况不明就弄出一堆动静,一旦有哪儿不合适的不好收拾。三、找几个政工专家候选,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正常的处置是选个合适的人以合适的方式找他谈谈,晓之以理,做了我们该做的就行了。娘要真想嫁人,谁也拦不住。这个工作要做在前头,要先有个准备。”
周秘书说:“明白,我马上去办。张志诚说:“跟老秦说,后天下午开个碰头会。周秘书提醒道:“研讨会后天上午结束,会后还有活动和欢送晚宴。张志诚说:“活动和晚宴我都不参加了,研讨会一结束我就回北京。周秘书说:“好的,机票的事我去办。张志诚交代完工作,出去坐上车走了。
上海的军事安全问题国际学术研讨会刚一结束,张志诚就马上赶回了北尽。
北京的气温比上海低了许多,冷冽的北风刮在脸上像针刺一般,灰蒙蒙的天空飞扬着零星细碎的雪花。前来接机的秦处长、焦干事和张志诚的司机、保卫4个人在大厅等候,一见张志诚和周秘书出来了,大家迎上去。
秦处长也是40多岁,面相比张志诚显得老些,已经有不少白头发。焦干事则是30出头的年纪,方正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精干而不失稳重。司机和保卫的年龄更年轻些,虽然他们都穿着便衣,但从举止和眼神中不难看出都有一种受过训练的军人素质。
张志诚说:“干吗来这么多人?张志诚的司机说:“秦处长安排的。秦处长说:”咱们和小焦坐一辆车,周秘书跟他们坐一辆车。”
出了大厅,张志诚上车后笑着说:“形式主义。秦处长问:“咋啦?张志诚说:“我一说急茬,你连路上这点时间都不放过。秦处长笑了,说:“看,主观臆断了不是?碰头嘛,在哪儿碰不是碰?遇上堵车,你有个事聊着时间还好过点。焦干事开动车,解释道:“主任,这您可误会秦处了。根据掌握的情况,秦处估计您会去趟刑侦局,怕您时间不够,去晚了人家就下班了。张志诚敏感地问:“是叶子农吗?秦处长说:“是,叶子农涉嫌特大偷渡犯罪,红川警方几个月前就立案了。我们从北京机场的出人境管理记录查到,叶子农在近几个月有两次入境记录,每次都是去红川,前后在红川待了近两个月,做了一笔利用劳务输出变相移民的生意,被人举报了。叶子农生活圈子很小,几乎没什么朋友,可这案子涉及不少人。秦处长说着,把调查材料递给张志诚。调查材料分别来自红川公安局、公安部出人境管理局、中国驻德国大使馆、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叶子农户籍所在地派出所、陕西延秀叶子农下乡所在地村委会、黄埔政法大学、六祖佛学院……调查材料里其中有一份就是方迪调查叶子农的文件,是原件传真过来的。
张志诚看材料这段时间车里的人谁都没有说话,汽车一直往市区行驶。大约过了20多分钟,张志诚有详有略地大致看了一遍材料。
秦处长拿出一个小记事本,翻开看着说:“柏林这条线是截止到德国华侨联合商会轮值主席钱静辉,纽约这条线是截止到纽约华商会主席许亚夫,红月I这条线是截止到红)日公安局刑侦处,北京是截止到叶子农户口所在的居委会。调查全部局限在外围,对纽约的林雪红、慕容久、方迪、徐红、沈彪,红川的黄书宁、余其伟,还有演艺圈的戴梦岩、梁士乔,这些近期跟叶子农有关联的人都没去碰。”
张志诚说:“这小子胆儿够大的,一次弄出去一百多人。还有那个方迪,敢仗着方将军的影响利用行政资源搞调查,也不怕给她爹捅娄子。秦处长说:“除了慕容久,纽约那边没人知道调查报告是方迪搞的,我们也是根据线索从北京这边查出来的。我是这么看的,纽约那边,华商会提供的情况我认为是可信的,而且也得到了其他渠道信息的印证。慕容久没有任何政治背景,与叶子农接触纯粹是出于面馆生意的考虑,而方迪仅仅是给慕容久帮忙,与叶子农更没有关系,这条线可以排除。戴梦岩与林雪红是一条线,也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是布兰迪这条线,据许亚夫说,布兰迪在柏林就注意叶子农了,对方迪的调查报告也很有兴趣,很可能跟布兰迪有关系,至少也有间接的关系。如果这个也排除,那就只能说明叶子农与NRG联盟是蓄意已久的。”
张志诚说:“蓄意已久……不像。这人怎么看都不像个政客。焦干事说:“那布兰迪的可能就更大了,他在离开柏林前特意拜访过叶子农,而方迪的调查报告则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张志诚摇摇头说:“方迪的调查报告并没什么新东西,只是起到了证实的作用。秦处长说:“政工专家找到两个,一个是驻德使馆的政务参赞,一个是中德人民友好协会驻德办事处副秘书长,都在柏林,但是找叶子农谈话实际上已经不现实了。我把各路汇总的情况梳理了一遍,我认为焦点是在叶子农涉嫌特大偷渡犯罪上。车子进人市区后开始出现堵车,走走停停。正如秦处长所说,有个事聊着时间确实好过了许多,不会觉得那么烦躁了。
秦处长说:“红川警方在叶子农的问题上大致有3种可能,一是证据不足,撤案;二是证据充分,发出拘捕令;三是事实不清楚,传唤叶子农到案说明。问题是这是一个被搁置的案子,不立案不行,立了案又查不下去,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查了。在这种情况下去找叶子农谈话,显然是极不恰当的。谈得好,是不是就可以不查他涉嫌犯罪了?不是嘛,一样要查,谈好谈不好都要查。那我们最怕什么呢?最怕的是你前脚去谈了,警方后脚传唤,你不能干预红月}警方办案,可这事它确实又有联系,也就是说谈好谈不好你都是政治迫害,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政治影响会比‘部长事件’更严重。这会儿正堵车,焦干事转过身子说:“红月}的案子被搁置,不能排除有地方利益保护的成分,但不是主要原因,事实上当事干部是希望查的,有个结论就不留辫子了。红川警方也很为难,是为经济保驾护航?还是漠视犯罪?吃不准了。劳务输出是个新事物,法律确实没有禁止户口迁移的条款,可这事又确实不符合常规,这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该咋摸了。跨国劳务不是红川家的问题,红月f警方足想拖一拖,看看结采,看看政策走势。秦处长说:“我认为有必要跟红川警方协调一下,要传唤就传唤,要撤案就撤案,实在吃不准也可以向最高检最高法寻求司法解释。其实没那么严重,也没那么复杂,只要是刑法没有禁止的,你是定不了罪的,这一点他们个个心里都清楚,只是有人举报,警方就得受理,不能没这个过程。这案子不能再拖了,再拖就挡道儿了。”
车子又开了,但是车速很慢。焦干事说:“先谈后传,很容易被社会误解,也肯定会被反华势力渲染成政治迫害。秦处长说:“以现在的情况,警方选择刑事传唤最为恰当,不说有罪没罪,只是传他到案说明情况。如果叶子农拒不回国应讯,那是抗法,必要时可以通过外交途径引渡。如果他回国应讯,那就有罪定罪,没罪就谈,也可以采取限制出境。焦干事说:“传唤先于谈话,顺序合理。刑事传唤至少说明NRG联盟任命的是涉嫌特大偷渡案的犯罪嫌疑人,对降低负面政治影响有利无害。汽车一会儿遇到堵车,一会儿遇到红灯,时走时停。张志诚一边听,一边思考,就这样过了好久。在离机关办公楼只有几公里的时候,他说:“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小焦跟他们一起回去,老秦跟我去刑侦局。焦干事回答:“明白。秦处长说:“好,我开车。焦千事开车下了主干道,拐进一条不宽的小街,找个空当停下车,跟在后面的车见状也停下了。秦处长走到后面的车前跟周秘书说了几句,然后回来坐到驾驶座位。张志诚也从后座下车了,坐到了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于是,两辆车分别按各自的路线开走了。
秦处长把着方向盘笑道:“咋样,这不算形式主义吧?张志诚笑笑,然后困惑地说:“这个叶子农……我怎么觉得那么蹊跷呢?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突然发生了呢?太突然了。秦处长说:“这一点我也想过,可NRG联盟的公告总是事实吧。因为慕容久在红川跟叶子农待了一个月,我想过从方迪这里作为切人点了解点情况,可慕容久这种人根本不关心政治,叶子农真有政治上的动作也决不会让慕容久知道,他们之间也没这个基础。张志诚说:“我看了这段,刑法将来会增加骗取出境证件罪,但现在还役增加,只妥劳务榆出是事实,不管你当面对质还是出实,都没法律问题。这小子虽然挺赖,但他还是有分寸的。还有个疑点,如果他有心政治,会不会为罗家的事去冒涉嫌犯罪的风险?拿几个钱表示一下就行了嘛,既安全又体面。”
秦处长说:“传他一下。他敢不敢回来,也许就是鉴别真伪的分界线。”
第二十六章
叶子农在有心无心地看书。说有心,因为看书、思考就是他的生活方式,是生活,就像抽烟喝茶一样平常,与工作无关,与生存、事业、成就……统统无关,没有任何功利的成分,仅仅是生活方式。生活中有人嗜烟,有人嗜酒,有人嗜棋……而他则嗜好认识社会结构的因果真相。他从一开始的要弄清楚父母的信仰是什么,逐渐由J喷性到习性,逐渐演变成一种生活方式。他活在白己的世界里,没有尊卑贵贱,只有查不完的资料,解不完的题。
说无心,因为他与沃尔斯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从时间推算他觉得就在这几天该发生点什么了,一定会的。他在等,等那个每个下一秒都有可能响起的门铃声,这使他看书时总是不能完全集中精力,总要分出一条神经留意门铃,这很烦人,让人难得清静。叶子农清静惯了,不是那种生活在繁杂事务中的人,喜欢有事说事、没事待着,不喜欢总被个事牵扯着,不管是福是祸,早点了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窗外冰天雪地,而叶子农的卧室里却温暖如春,床上摆满了书。
叶子农很少在书桌上看书,习惯搬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看书,因为书桌的面积太小,不够他铺张的。他每次看书都是从一本书开始,然后查资料、查词典,床上的书就在不知不觉中越摆越多,特别是工具书,有哲学、逻辑学、政治学、经济学,甚至有医学、人口学,而这些工具书又分中文版、英文版、德文版,通常为了弄清一个概念就要花费很大精力,不但要分析和比较各种版本的解释,更要出离字面去理解概念的本质。
床沿放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贴着一大一小两个标签,左上角的小标签写着“人性与社会”,是这个笔记本的类别。中间的大标签上有三行字,第一行是:人性与人的社会性的区别。第二行是:人性在经济规律中的作用。第三行是:人性与制度设置原理的关系。这三行字是“人性与社会”这个大类别下的关注重点,即研究方向。
将近傍晚的时候,叶子农看书看累了,眼睛酸胀,就去喝茶休息一下,也就在这时那个让他一直留意的门铃终于响了。
叶子农拿起话筒用德语问:“谁呀?来人却讲的是普通话:“请问是叶子农吗?叶子农回答:“是。来人说:“我们是中国大使馆的,请你下来一下好吗?带上护照。叶子农说:“稍等。叶子农穿上棉衣带上护照下楼,楼下门口站着两个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出示了使馆人员的工作证件,也看了叶子农的证件。
确认身份后,这位使馆工作人员拿出一张传真件,说:“我们受中国警方委托,向你送达红川公安局的刑事传唤书,传唤书的传真件经中国大使馆认证,与传唤书原件具有同等法律效力,请你自接到刑事传唤书15日内回国接受警方讯问,你听明白了吗?”
叶子农说:“听明白了。使馆人员递上笔和刑事传唤书,说:“请你签收。叶子农签收之后,这位使馆工作人员又拿出一张便条,说:“这上面有3个电话,如果你确定了回国航班希望你能事先通报一下,便于联系。叶子农接过电话便条说:“可以。两个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走后,叶子农回到屋里,继续喝茶。
叶子农在想:这个刑事传唤可能是独立的,也可能是跟“部长事件”有关联的。赶在这个时间点上,做有联系的观想不为过分。也许那个“进一步表达诚意”已经发生了,只是由于渠道关系他还不知道。但本质上,两者有没有关联都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叶子农的门铃平时是很少响的,除了送洗衣服、订外卖、订机票之类的,他几乎不与人接触。是德国NRG民主联盟的人吗?如果刑事传唤与“部长事件”有关联,那就肯定不是NRG联盟的人,因为如果NRG联盟公布了叶子农就任德国NRG联盟政治部部长,是不会事先通知他的,也不会事后告知,只要不见面、不明确,就可以当同意理解。只要一分钟不澄清,这一分钟就可以被当做“推定当事人同意”来使用。
叶子农再次拿起话筒用德语问:“谁呀?来人讲的仍然是普通话:“我,戴梦岩。叶子农一下子就紧张了,这是他没想到的,也是在这个敏感时间他不愿意看到的。他丝毫没有犹豫,以命令的口吻说:“赶快离开这里,马上。记得那个日本拉面馆吗?到面馆要个单间等我,见了面再解释,注意身后有没有记者跟踪。戴梦岩显然有点蒙,迟疑了一下说:“我记不得那家餐厅了。叶子农说:“打车到圣保罗大教堂,那是个地标建筑,往东500米就看到了。戴梦岩说:“知道了。叶子农放下话筒,到窗前往外面观察了一会儿,至少以他普通人的观察能力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很清楚,如果刑事传唤与“部长事件”已经成为有天联的新闻出现丁,他就一足已经是被媒体关往的新闻人物了。如果没有记者跟踪,就说明刑事传唤或“部长事件”还没成为新闻出现,或者刑事传唤根本就是孤立事件,不会上新闻……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无所谓怕不怕记者了,他是怕给戴梦岩惹上麻烦。
他穿上棉衣,带上烟和打火机就出去了,开车往日本拉面馆相反的方向走,七拐八拐绕了好大个圈子,一路都在留意后面有没有跟踪。跟踪与反跟踪是一项很专业的技能,叶子农自然不懂,只是凭直觉和电影里看来的那点东西防范一下。大约转了十几分钟,直到他确信没有记者跟踪了,他才驶向那家日本拉面馆。
到了餐馆停好车,他进去问了一下服务员,来到戴梦岩所在的那个单间,餐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和酒水,戴梦岩的大衣搭在旁边椅子上。
戴梦岩等叶子农脱了棉衣坐下,问:“出什么事了?”
叶子农习惯地点上一支烟,把刑事传唤书递给戴梦岩。
戴梦岩看完刑事传唤书,说:“到底还是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叶子农说:“打算什么,公民还可以不遵守法律吗?”
戴梦岩回答:“不可以。”
叶子农说:“这不得了。”
戴梦岩问:“我能做点什么?”
叶子农说:“回去,好好拍电影,好好过日子,待在适合你待的圈子里。戴梦岩停了片刻,说:“当然,媛子无情,戏子无义嘛。你真够恶毒的。叶子农说:“狠话可以说,说完了还得照讲理的办。戴梦岩说:“什么理?叶子农说:“沾上我你就完蛋了,就这理。仅这一条就能把人压死,你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受不起的,搁谁身上都受不起。”
戴梦岩说:“绕了个圈子,还是戏子无义,剩下点高尚全归你了。”
叶子农说:“看清了我的嘴脸,那就更没的说了,回去吧。戴梦岩说:“哎哟,还来个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你高尚你还神圣起来了。我再笨也没笨到选这种时候离开你,你失落去吧,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把你捞出来。叶子农说:“那你是害我呢。没罪你捞什么?你一捞倒是佐证我有罪了。戴梦岩问:“那我怎么沾上你就完蛋了?叶子农说:“传唤也许只是个引子,你很快就会看到这种情况:这边骂我是汉奸,那边骂我是叛徒,还有败类、软骨头之类的。这时候不管咱们是什么关系,都不能完蛋了一个再搭进去一个,那不是够意思,是殉葬。”
戴梦岩愣住了,拿起传唤书又看了看,问:“你是说……这个传唤有政治背景?叶子农说:“无所谓了,有没有都不影响那个结果。戴梦岩说:“你有事瞒着我。叶子农说:“瞒你干吗?一锅粥,说清楚挺麻烦的,你知道有那个结果就行了。戴梦岩说:“我必须知道。你要让我走,怎么也得让我走个明白吧。叶子农只得把事情原委简单叙述了一遍。
知道了事情原委,戴梦岩沉默了好久,惊异地自语道:“这是谁这么有脑子,想出来这么歹毒的招儿?叶子农说:“不是一般人,起码不是商人的思维。戴梦岩说:“我也纳闷呢,你没有新闻价值,传唤这点事还不至于让媒体感兴趣。叶子农说:“如果有政治背景,就有新闻价值了,小b点不多。戴梦岩说:“你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叶子农说:“那都是人家设计好的,知道你最要命的是什么,就是让你完蛋呢。万事实上我也确实是完蛋了,果不受修改,现在老天爷来了都没用,你就甭操心了。戴梦岩问:“什么是你最要命的?叶子农说:“当然是我想过的日子。谁都一样,只是每个人想过的日子不一样。”
戴梦岩问:“你想过什么日子?叶子农说:“就是以前的日子,像一粒沙子,没人在意你,没人评价你,没有谁对不起谁了,谁吃亏占便宜了,没有恩怨是非……总之,役人在意你的存在。戴梦岩说:“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可能吗?叶子农说:“过去的条件可能,现在的条件不可能。戴梦岩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现在还有办法。第一,把钱退给乔治。第二,把真相说出来。你就算完蛋了,也不能再背个汉奸让人骂。叶子农喝了口啤酒,点上一支烟,说:“不愿意跟你说这些就在这儿,说事简单,说清里面的关系就不简单了,可说完还是那个结果。戴梦岩不悦地说:“我知道你嫌我笨,你多照顾点吧。”
叶子农说:“第一,退钱是侮辱乔治先生,这种事我干不出来。第二,那个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和避免的,先答题后拿钱可以,回国躲起来也可以,想避免不用等到今天,我放任结果发生,然后再去揭露所谓的真相,我算什么东西?第三,布兰迪谋求合作和乔治想尽点雅兴,这都正常。人家对我没有不当,也可以说不薄,我也确实对乔治没有尽到礼貌,那就只能道理的事情道理办,人情的事情人情办,一码是一码。一刀也罢,一脚也罢,乔治授意也罢,不知情也罢,都不重要了。我受了这一下,不歉疚谁了,心里干净了。第四,民主错了吗?没有。当民主跟这个事件融在一起的时候,你所谓的揭露真相在民众看来就等同于反对民主,这是人家早给你设计好的。第五,真相的证据在设计者心里,他不开口就没有所谓的真相。关于这一点,设计的人也早给你算到了。你所谓的真相只能叫猜想,以公布猜想去贬损他人是不会让你变清白的,只能让你更卑鄙。戴梦岩听完以后再一次沉默了好久,说:“你这么有脑子,我不能说你傻,可你真让我觉得好傻。做人要学会妥协的,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谁能说一辈子不当孙子呢?叶子农说:“我就没抬过头,我到这世上就是来当孙子的。从心里说我尊敬美国,尊敬美国精神,可这不表示中国人民的正确选择就可以不受尊重。当个人的事跟国家的大政基石沾上边儿了,就不能孙子了。戴梦岩一口气把一杯啤酒全喝光了,说:“好吧,我滚蛋,你自己在这儿高尚吧。我明天订机票,顺便把你的机票也订了,订好让他们给你送来,我就直接回香港了。”叶子农说:“票我自己订,就不麻烦你了。打火机我怕你扔了没敢带来,就先在我这儿寄存着,等过了这阵子再处理。
戴梦岩冷冷地说:“不用这么赶尽杀绝吧?我不记得我说过爱上你,非要绝到见面低头走过去吗?你不舍得买头等舱的,但是头等舱人少,你一路好好休息,攒点精力,我也就能做这点事了。一个大男人的,你也给别人点机会,让别人脸上也过得去。
叶子农迟疑了片刻,说:“那就……谢谢了。1992年1月26日柏林时间下午3点,叶子农一出门就被记者包围了,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20多个记者,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一片话筒,一片黑压压的镜头,一张张迅速蠢动的嘴巴……瞬间就把他淹没了。
有问: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加人NRG民主联盟的?
有问:请问您收到警方传唤了吗?
有问:请问您作为联盟政治部长,又是中国人,您是怎么看待对华人权提案的?
有问:请问您打算回国应讯吗?
叶子农是要打车去柏林泰格尔机场的,他要先到法兰克福,再乘晚上9点的航班从法兰克福飞往北京。尽管他知道他躲不开媒体了,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从心底里反感、排斥。提问者大多用汉语,也有用英语和德语的,提的问题也大多集中在NRG联盟和刑事传唤。叶子农走到路边拦截出租车,一言不发,不管是方便回答的还是不方便回答的,一律不予回答。
路上来了一辆出租车,车是拦下了,但是他却上不去车,七八个记者堵在前面连车门都打不开,出租车司机等了一会儿,等得不耐烦了,开车走了。叶子农冲着出租车喊了两声想让车停下,这时身后被人群拥挤了一下,身体突然就失去了重心,脚下一滑摔倒了,幸亏路面都冻住了,衣服还算没弄太脏。
叶子农虽然马上被人扶起来了,但还是火了,说:“靠!动粗啊?”
一个记者忙说:“没有,没有,刚才挤了一下,不是故意的。”
叶子农被记者围在圈里出不去,又不能这样耗下去,给逼急了,拿出两张机票向记者们示意,说:“各位,我要赶飞机,请行个方便,拜托!记者对着两张机票一通狂拍,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叶子农只好来野蛮的了,撞开一道缝冲了出去,沿人行道疾走,试图甩开记者。记者则穷追不舍,一边追逐一边提问。
一个男记者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您是说您现在是去中国吗?叶子农边走边没好气地说:“是回。靠,回和去搞不清楚。又一个记者问:“您是去接受传讯吗?叶子农说:“正在去,被你们阻拦了。请不要妨碍我遵守法律。一个女记者问:“请问您认为自己有罪吗?叶子农说:“我认为管屁用?得法律认为。一个欧洲记者用英语质问说:“法律也是由人操作的。叶子农用英语说:“那你就好好奋斗吧,等你当了上帝就取缔法律。一个高大的欧洲男记者问:“请问您对民主有什么看法?叶子农说:“你他妈走开不妨碍我了,就是民主。那个女记者又问:“您很喜欢说话带脏字吗?叶子农说:“等你也这样被围堵了再来问我。他又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次他有经验了,一直做手势让车子缓行,直到拉开车门的那一刻车子才完全停下,迅速钻进车里,逃走了。
叶子农傍晚到了法兰克福,一出机场又被另一群记者围住了,显然这些记者是事先得到消息的。叶子农烦得连骂人的心情都没了,一句话都懒得说,任凭记者追逐着。他去了一家高级饭店,饭店的保安把记者挡在了外面,这顿饭他慢条斯理吃了一个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付过账返回法兰克福机场,办理登机手续。
叶子农持的是头等舱机票,还没登机就先感受了头等舱机票的规格,头等舱候机室从装修到设施都十分精致,有舒适的沙发,有免费的饮料和小食品,有漂亮小姐周到的服务,就连登机也享有优先权。叶子农没坐过头等舱,登机之后才见识了一回,头等舱与商务舱是分开的,隔着一道门,座椅宽大舒适,座椅周围的空间也宽敞许多。
头等舱里空荡荡的,连同他在内只有3个乘客,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他是非常惧怕长途旅行的,他的办法就是睡觉,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在任何长途交通工具上的习惯,只要一上座位就条件反射地想睡觉。此时飞机还没有起飞,他系好安全带闭目养神,不时听到有空姐走动,还有空姐接待迟到的乘客,这些都不影响他休息。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触碰的用力和方式明显是刻意的,这显然不是空乘人员的所为。他睁眼一看,愣住了,竟是戴梦岩。
戴梦岩就站在他旁边,笑着,手里还拎着一只挎包。这个在影视作品里屡见不鲜的一幕竟在他眼前真真地发生了,他怎么也不能去想戴梦岩对自己说过的话竟可以不算数,他这才明白戴梦岩坚持为他买机票的真实意图。
叶子农说:“有点恍惚,分不清是电影还是噩梦了。”
戴梦岩坐下,以反讥的口吻说:“比噩梦还糟啦,是噩梦成真。”
叶子农说:“坐一边去,当是偶然撞上的,还来得及。”
戴梦岩说:“除非飞机掉下去把我摔到那边了。飞机启动了,缓缓滑行,起飞。头等舱里总共只有4个乘客,两个欧洲人,男性,一个看报纸,一个低头吃小点心。漂亮的德国空姐隔一会儿就走过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戴梦岩把叶子农前面的座椅转了180度,与叶子农面对面地坐着,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戴梦岩说:“你一下飞机就会被闪光灯包围,也不多我那点影响了。”
叶子农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戴梦岩做了个无辜状,说:“没办法,利益太大了,是你告诉我的呀。”
叶子农说:“我告诉你什么了?戴梦岩说:“你说受不起的,是个人都承受不了。叶子农说:“是啊。戴梦岩说:“这么好的行情,不放高利贷还等什么?叶子农温怒而又无奈,不知说什么了。
戴梦岩喝了口咖啡,沉默了一会儿,有意让气氛缓和一下,然后说:“现在情况已经清楚了,NRG民主联盟周刊登出了各国分部人事变动的公告,其中有你,你是德国分部政治部部长。在北京的一个官方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到这件事,官方回答说,红川警方早在去年10月就已经立案了,已经对你发出了刑事传唤,说记者的猜想纯属巧合。这是香港和内地的卫视国际频道公开播出的新闻,不是什么秘密了。叶子农“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新闻是必然要发生的。
戴梦岩说:“如果有政治背景,那定罪的几率就高了,梁哥也是这么认为的,政治的事谁说得清呢。我跟梁哥说了,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你捞出来。梁哥朋友多,有路子,什么台面都能应付,我对梁哥办事一向有信心。叶子农说:“我说过,你一捞反倒佐证我有罪了,你这是害我呢。这事已经和政治搅在一起了,即便我真有罪,你有钱也花不出去,清官不吃这套,贪官不敢吃这口,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够意思也不是这种够法。戴梦岩说:“那不管。你归我了,就要由我负责,我要你是安全的。叶子农无奈了,真的是无奈了,倒靠在座椅上,沉默了好久,自嘲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兵,碰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是秀才。戴梦岩说:“你直接说跟我有理讲不清就可以了,不用拐着弯儿骂人。叶子农仍然是半躺着,半答话半自语地说:“我哪还有心思骂人哪,我是怕你这高利贷连本都收不回来。跟我在一起,你会乏味到窒息的。戴梦岩说:“那就等到乏味那天再说吧。这时空姐走过来,又问有什么需要。
叶子农坐起来说:“水,来杯水。戴梦岩插话说:“香槟。漂亮的德国空姐不知该听谁的好了。
戴梦岩又重复了一句:“香槟。空姐看看叶子农。
叶子农就摆了一下手说:“那就香槟吧。一杯香槟酒送来,叶子农喝了几口,嗓子润了,心里的窝火也舒缓了许多。
戴梦岩把一张字条交给叶子农,说:“梁哥已经在北京订好了房间,这是我和梁哥的房间号和电话,1205是你的房间。不管有什么情况,我会一直守着电话等你消息。叶子农把字条放进上衣口袋。
戴梦岩说:“你不该去纽约的。梁哥早就说过,你会得罪人的。叶子农说:“这就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大堆,然后再管它叫命运。”
戴梦岩问:“你心里真的一点不觉得委屈?叶子农说:“没人逼你,委屈什么?停了一会儿,叶子农自语地说:“祖国,人民,一说这些词儿就挺虚的,太远。我他妈运气不好,愣就蹦出个真的让我赶上了,那咋办?兜着叹。”
第二十七章
叶子农乘坐的班机于北京时间is点40分在首都机场平稳降落。
戴梦岩随着旅客往外走,她远远就看见了大批记者聚集在通道出口,这时她突然挽住了叶子农的胳膊,像一对情侣,引起了记者阵里一片骚动,甚至有人惊呼。这是戴梦岩接触叶子农以来最具有宣示性的动作了,叶子农不习惯这样,胳膊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戴梦岩的两只手牢牢控制了,戴梦岩小声说:“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省得他们瞎猜。叶子农一出来就被警察保护了起来,在记者和人群中围出了一小片空地。大厅里迎来送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戴梦岩的影迷,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偶像竟出现在眼前时,女声的尖叫与照相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响成一片,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更多的年轻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而每个记者都想挤到前面提问,现场喧闹而混乱。
担任戴梦岩安全防护的是梁士乔雇用的北京天鼎保安公司的6个保镖,专门负责戴梦岩从首都机场到人住酒店这一区间的人身安全,这6个保镖个个体格强悍,统一着装,他们贴在警察外围,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保护戴梦岩的安全。一次活动请6个保镖,这在戴梦岩的雇用保镖记录里是不常有的,说明梁士乔对今天的情况有充分的估计。
一名警察手持喊话器不停地在喊:“请大家往后站,不要妨碍执行公务……请大家遵守公共秩序……请大家散开……请大家注意安全……喊话器是电声的,声音大,中高音突出,把记者的提问和人群的喊声都压住了,只见许多人在张嘴,却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一个中年警察走近叶子农,说:“我是红川公安局的,昨天你跟我们联系过。叶子农说:“是的,我跟你们走。十几名警察在记者阵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把叶子农带走了。
警察走后,刚破开的一个口子就被人群瞬间合拢了,戴梦岩、梁士乔、保镖被记者和影迷团团围住。镜头、闪光灯、话筒、提问、尖叫……戴梦岩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了,对工作人员和保镖的护卫也习以为常了,她仿佛永远不会失态,永远是星光闪耀的,而梁士乔和保镖却是绷紧了神经,奋力护卫着戴梦岩离开机场。
戴梦岩被保镖护卫着坐进一辆宝马特保专用车,梁士乔坐在前面一辆开路车里,戴梦岩的后面还有一辆车断后,三辆车驶离机场,而后面依然有记者的车在追逐。
到了北京宝丽庄园大酒店,保镖一直把戴梦岩护送到人住的套房,完成了这次路途安全保镖的任务。宝丽庄园是五星级酒店,戴梦岩住在酒店6楼,梁士乔与戴梦岩的房间隔了几个房号,也在6楼。送走天鼎保安公司的保镖,梁士开米到戴梦宕套房的客厅。
梁士乔坐下,说:“能找的人都找了,没人敢膛这潭浑水。戴梦岩沉默了好久,说:“是啊,清官不吃这套,贪官不吃这口。梁士乔说:“有个情况,就在5个小时前,正在日本访问的德国NRG民主联盟主席在记者会上发表道歉声明,向叶子农公开表示道歉,说叶子农被宣布为部长的时候,叶子农本人是不知道的,德国NRG联盟在工作程序上有瑕疵,认为只是补办个手续的问题,却忽略了这种认为是单方面的,并不能真实代表叶子农的意志,德国联盟在手续不完整的情况下就把任免名单上报纽约总部,这对叶子农先生是不尊重的。也就是说,叶子农还在飞机途中德国NRG联盟发表了道歉声明。一会儿你看电视吧,好多新闻频道都有播。戴梦岩想了片刻,说:“子农不知道这个情况,也许道歉声明对子农是有利的。梁士乔说:“北京方面的新闻频道只做了报道,没有评论。香港新闻频道有评论,认为德国NRG联盟选择这个时间是有用意的,一般会认为这是对叶先生的营救。戴梦岩说:“黑完了人家再来做好人,政治这东西太阴险了。”
梁士乔说:“你是艺人,玩不起政治的。戴梦岩说:“今天来的全是保镖,北京有那么多朋友,一个都没来吗?梁士乔说:“我没联系他们。这种惹麻烦的事,还是留点余地大家以后好见面。”梁士乔说完站起身要告辞,说,“你先休息吧,回头找个时间我想跟你谈谈。戴梦岩说:“早晚要谈的,就现在谈吧。于是梁士乔重新坐下,说:“你说过的,你只是跟他接触一下,这还叫接触吗?戴梦岩说:“以前是,从这次日本餐馆以后就不是了。梁士乔说:“我在你身上有利益。戴梦岩说:“我知道,包括所有跟我签约的公司。我也知道从现在起我就算被演艺圈抛弃了,广告、片约、演出……都没了,从此我什么都不是了,我都知道。梁士乔说:“这些统统可以不计,没有问题,那是你的权利。我想让你明白,不是因为你损失了什么,也不是因为我和那些签约公司损失了什么,是你们之I司根本没有可能。用句老百姓最通俗的话说,按你的标准他攀不上你,按他的标准你攀不上他,就这么简单。你和他都适用一句话:攀不上的。戴梦岩说:“攀什么?我直接抓手里,由得了他吗?其实我到现在都说不清楚,我到底看上了他什么?有种,有担当……太多了。我呢,钱有了,名也有了,我还缺什么?不就缺个靠得住的男人嘛。看看演艺圈,有几个女明星是有好下场的?独身、自杀、被抛弃,真正能过上好日子的还剩几个?我是女人,我有女人的考虑,这次在日本餐馆里我意识到,如果我错过了这次,我就再也没机会了。梁士乔说:“问题是,抓住了这次,你同样没机会。我怎么都没看出来你是爱他,你是占有。叶子农是可以被谁占有的人吗?你自己信吗?戴梦岩沉默了好久,说:“让我放手,我做不到。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我想试试。也许有天我想通了,我就给他放生了。梁士乔说:“我没指望说服你,我只说我该说的。等你冷静了,再想想。如果你改主意现在还来得及,至于怎么挽回影响,我来策划。梁士乔说完起身走了。
红月I公安局专案组的3名警官在北京警方的协助下,将叶子农带到一个预先安排好的询问地点,北京公安局下属侦查机关的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有20多平方米,装有录音、录像设备,审讯台的地面比周围略高一点,对受审专用椅形成了一个俯视的角度。受审者的坐椅是固定在地上的,而椅子上又有固定受审者的特殊器具。叶子农小时候常因打架斗殴进出派出所,没见过这么正规的办案场所,完全不是一张三斗桌两把折叠椅的那个场景。
房间里只有叶子农和红川公安局的3个警官,叶子农一看,不用说,那把受审椅就该是他的位置了,他就走过去坐下。
那位在机场跟他说话的警官从审讯台里侧拉过一把高靠背的椅子,放到受审专用椅前面离审讯台一米的位置,说:“不急嘛,先坐这里。”
于是叫子农就坐到警官指定的位置。
3位红川警官在审讯台坐定,负责笔录的警官说:“叶子农,这位是红月I公安局刑侦处的沈处长,这位是刑侦大队的黄队长,由我担任书记员。现在我们就你涉嫌组织非法越境的案子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要如实回答问题,明白吗?叶子农说:“明白。沈处长说:“除了笔录,这里还有录音、录像,如果你的话可能对你不利,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问题。这是一个貌似告知被讯问者权利的逻辑陷阱,或者叫讯问技巧。如果你是有罪或是需要隐瞒真相,你才存在“有利、不利”的判断,才需要“想”。如果你回答“明白”,至少间接说明你可能是有罪的。
叶子农说:“谢谢。我那点事全是日头之下干的,人证、物证一大堆,甭管有利没利都改变不了事实,没啥可需要想的。沈处长说:“那就说说吧。
叶子农说:“涉嫌嘛,就是你们有疑,疑什么就问什么。沈处长并没有直接问叶子农涉嫌组织非法越境的案子,而是问:“你下乡到陕北,对那里的油田很熟吧?叶子农说:“也不算很熟,村子离油田百十公里呢,又是山路。沈处长说:“你弄了几把破扳手就开汽车修理厂了,利用价格双轨制和油田的内部结算制度,用内部支票套购国家紧缺物资,以高于调拨价几倍的价格转手向黑市倒卖,一年卷走200多万,走的时候连厂子都不要了,有这事吧?叶子农说:“乡镇企业找米下锅,怎么能叫黑市呢?一黑市就不叫双轨制了。我给油田修车拿不到钱,只能拿内部支票提实物换钱,内部支票提实物就是调拨价,实物卖给乡镇企业就是市场价,这是双轨制向市场经济过渡的阵痛,我只能适应。沈处长说:“好一个只能适应,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啊。这个不说你有前科,姑且就算你只能适应,那说说红川劳务输出是怎么回事吧。叶子农回答:“就是劳务输出那回事。沈处长问:“你的工厂在哪儿?你的劳工都在干什么?你在红川订设备,可最后连一颗螺丝也没运走。叶子农回谷:“劳工违约跑了,说明违约金收少了,不足以起到遏制违约的作用,所以工厂开不下去了,投资失败了。沈处长说:“以你的身份,你觉得这么说话有意思吗?叶子农回答:“在您告诉我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身份。沈处长说:“你在布达佩斯建什么厂不是由匈牙利的市场决定的,是由中国哪个城市适合组织劳务输出决定的。你为什么选择红月}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红川有国际机场,航班直接出境,不受异地海关检查,出境有保障,可以最大限度利用地方保护主义。叶子农说:“所以叫涉嫌嘛,所以柏林会议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所以要把投资骗局的误解纠正到法律意义的投资成败上来。我告诉他们怎么做是有法律风险的,告诉大家违法的事不能做,要遵守法律,有不妥吗?沈处长质问:“不违法你规避什么?”
叶子农说:“同理,不守法我还需要规避吗?您先看看那音兄有法吗?我守了一个假定的法,守法守到这程度,您告诉我还能怎么守?”
沈处长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可以不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了?这是一个含而不露的双关语,其指向已经涉及“部长事件”了,如果叶子农有急于政治方面的说明,可能会在“你可以不回来的”这句话上面留意。
叶子农并没有就此把线索延伸到政治,仍然是就事论事,说:“这话好像在说,你可以不守法的,为什么守法了?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黄队长严厉地插了一句:“叶子农,你别太自信了。叶子农说:“这您可抬举我了,我哪敢信自己呀,我信法律。咱中国是个劳动力资源大国,就业压力将是一个长期的社会问题,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于有条件出去谋生的就放他们出去,出路一个是一个,这才叫为人民服务。”
沈处长用手势示意黄队长不要插话,然后平静地说:“你是将军的儿子,你父母都是忠诚的共产党员,希望你继承他们的遗志,做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叶子农说:“幸亏我有个正义之爹,不然还指不定继承个啥呢。真理靠血缘帮衬,没准儿哪天就面目全非了。”
张志诚在监控室里通过屏幕看红川警方讯问叶子农的过程,监控室里有十几个人,除了技术人员外,还有几位北京市公安局和该分局的领导。
秘书走到张志诚身边,小声说:“问过了,录像资料都准备好了。”
张志诚看了看表,对身旁的秦处长说:“这儿也差不多了,让沈处长掌握点时间。我先回去,20分钟后把叶子农接到我办公室。秦处长回答:“明白。张志诚跟几位公安局的领导寒暄告辞,几位领导一直送张志诚到门外,司机早已在车里待命了,张志诚和秘书坐进车里,汽车驶离公安局。
张志诚所在的机构位于一条安静的大街上,大门有武装警察守卫,只有符合规定的车辆和人员才可进人。这条大街很宽,却几乎没什么商店,大多是行政机构和社会团体,附近也没有高层建筑,人们习惯地用“行政区”来形容这类地方。
汽车进人大门,绕过花坛,开到纵深处的一幢很普通的三层办公楼。张志诚下车走进办公楼,到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拿出钥匙正要开门,一位技术科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疾步走了过来,把录像带交给张志诚。
工作人员说:“主任,这是您要的新闻录像。带子已经倒好了,直接播放。张志诚接过录像带,对秘书说:“我这儿没事了,有事我叫你。”
秘书和那位工作人员各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张志诚进屋关上门,尽管刚才工作人员已经说了录像带可以直接播放,他还是装进录像机打开电视检查了一遍,看到了所需要的新闻图像,又把带子倒回原位,这才关了机器到办公桌前坐下,倚在靠背上静思,等着叶子农到来。
过了20多分钟,有人敲门,张志诚说:“进来。秦处长和焦干事推门进来,秦处长说:“主任,人接来了。张志诚起身说:“请。秦处长对门外的叶子农说:“叶先生,请进。张志诚礼貌地上前迎了几步,却并没有握手的意思,而是伸手对叶子农示意了一下沙发的位置,客气而平和地说:“请坐。叶子农就在沙发上坐下。
秦处长和焦干事把叶子农交给张志诚后就退出办公室,关上门。
张志诚从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放到叶子农面前,面对面坐下,微笑着说:“刚才沈处长的讯问我在场,问你为什么回来了和继承遗志这两个问题,是我请沈处长代问的,想看看你对这两个问题的反应。如果有什么失当,我向你表示歉意。叶子农说:“没什么失当,需要问就问叹。张志诚说:“我也想说说你,你对红月}警方的态度有失当。你是有犯罪嫌疑的人,不能指望警方像贵宾一样款待你。咱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出来混什么呀?叶子农不紧不慢地说:“同理呀,真有罪的人还允许他百般抵赖,况且我没罪,您不能指望一个有坐牢危险的人跟警察还同志加兄弟吧。张志诚笑笑,说:“你看,给你把椅子,你非往下出溜坐马扎。叶子农说:“我本来就是个坐马扎的,没敢出来混呢,一直老实巴交过日子。张志诚把茶几上的烟缸往叶子农的跟前移了一下,说:“你可以抽烟的。叶子农说:“谢谢。”就果真拿出烟点上一支。张志诚说:“我是经过授权,代表国家机构跟你谈话的。谈话是要有基础的,咱们先来确定一下谈话的基础。咱们人哪,你可以把主义、信仰都抛到一边,但是你不能把你的国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抛到一边,如果把这个都抛到一边了,再漂亮的口号都是他妈扯淡。如果你同意这个观点,尊重宪法要求的公民义务,我们就有谈话的基础。”
叶子农说:“同意。张志诚说:“有了这个基础,咱们就好谈。你能回来,作为一个中国公民说明你是遵守国家法律的,对此我们表示肯定和欢迎。NRG联盟在国际场合多次提出反华议案,至少在当前阶段是一个具有反华标志的组织,你作为中国公民被该组织宣布出任政治部长,其负面影响不言而喻,我们需要了解情况,表达我们的关注。你可以有自己的政治选择,但只要你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只要你还承认你的祖国,我们对你就有提醒、劝诫的义务。即便你不回来,我们也会去柏林找你谈,总是要谈的。叶子农沉静了片刻,抽了口烟说:“不管什么原因吧,总之是我给国家添麻烦了,囚为我这点破事耗用了国家行政资源,我很抱歉。张志诚说:“态度很重要,事实更重要。叶子农说:“我现在宣布:您是上帝了。您全能一个给我看看?这话就是说:我被宣布了,我就是了吗?张志诚问:"NRG联盟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的组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叶子农说:“吸纳人才,壮大队伍OR,只是看走眼了。张志诚说:“这不是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说辞,如果你讲的是桌面上的东西,我需要了解抽屉里的干货。叶子农说:“没凭没据的东西拿到桌面上站不住,也不地道,抽屉里的东西只能塞到抽屉里,能拿到桌面的也就不用抽屉了。张志诚说:“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符合限制出境的条件,你将被依法限制出境。这不是威胁、恐吓,是法律。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把事情说清楚。”
叶子农把烟头0.1到烟缸里熄灭,说:“那就限制出境观。如果按疑罪从有的思维,特大偷渡够判重刑了。该我受的我就受,不想受我就不回来了。张志诚停顿了一下,平静地说:“真这么有种吗?
叶子农说:“这跟种不种的有啥关系?没种的人就不配有祖国了?”
张志诚起身去电视机旁边拿来两个遥控器,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用遥控器打开电视和录像机,ANI,下录像机播放键,说:“请你看看这个。电视里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正在日本东京访问的德国NRG世界民主联盟主席举行记者招待会,现场有100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
一名日本记者被指允许提问,这名记者接过麦克风提问,’然后由主席台一侧的翻译人员翻译成英语,提问大意是:主席先生,贵联盟不久前宣布侨居柏林的叶子农先生出任德国分部的政治部长,接着就出现了中国警方以涉嫌特大偷渡罪刑事传唤叶子农,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您认为这两者有关系吗?
德国NRG联盟主席是用英语回答的,他说:德国分部与叶子农先生有过接触,这个我是知道的,我们也非常欣赏叶先生的才干。我出访以后得知了后续的情况,据我了解,经办人员认为对叶子农的任命只是个补办手续的问题,在没有叶子农本人签字的情况下就随其他人事任免一起报请总部备案,坦率地说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纽约总部不清楚任命程序有瑕疵,随即当昔通新闻登报了。纽约总都对德国分部的工作瑕疵已经提出丁批评,责成我部说明真相,向叶子农先生诚恳道歉。借此机会,我代表德国NRG民主联盟及我本人向叶子农先生真诚表示道歉,并为德国分部的工作瑕疵向公众表示道歉。至于你提到中国警方对叶子农的刑事传唤与部长事件有没有联系,我不了解情况,不便回答。
张志诚关上电视和录像机,说:“如果这是设计好的,是你心里已经有数的,你觉得你的这点有种还值几个大子儿?叶子农说:“这不关乎种不种的,剧本就是这么写的,包括了主席先生的道歉和让您这么认为,也包括了让我装爷装孙子都不是。张志诚说:“戴梦岩四处托关系,开出天价要捞你,这也是剧本里写的吗?叶子农笑笑,说:“您跟梦姐较什么真呀,她识字儿吗?张志诚说:"NRG联盟吃饱撑了的?叶子农说:“这您得问NRG联盟了。张志诚说:“你这个态度,怎么解决问题呢?叶子农说:“我人五人六了,一圈儿人都成了妹子,这么划算的事我干不出来,那得缺几辈子的德才能修成啊,我还没修炼到能这么不要脸。张志诚说:“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我会对报告做技术处理,不会让你为难的。叶子农说:“这里是国家机构,您是行使国家权力的官员,我作为公民在这种地方说话是不可以说完不认账的,不用谁来做技术处理,这是一个公民对国家的尊重。张志诚沉思了片刻,起身走到办公桌拿起电话,媳了一个号码,说:“我出去,把车钥匙送过来,我自己开。不要保卫,不许任何人跟着。放下电话,他掏了下上衣口袋看看有多少钱,然后对叶子农说:“跟我走。叶子农跟着张志诚出了办公室,楼道里很安静,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走到楼梯口时,正碰上来送车钥匙的秘书和司机,张志诚接过钥匙也没说话就下楼了,秘书和司机跟到楼下汽车旁,眼看着张志诚开车带叶子农走了。
夜幕已经徐徐降临了,张志诚一出大门就打开了车灯,一路向繁华区行驶。叶子农放下点车窗,点上一支烟,也不问要把他带到哪里。
几分钟后,张志诚干静地问:“想吃点什么了叶子农问:“吃的啥饭呢,有说道吗?张志诚说:“我请客,实打实我个人掏腰包,绝对不人招待费。叶子农说:“哦,那就吃烤鸭。张志诚说:“你倒真不客气。”
叶子农说:“下顿饭在哪儿吃还不知道呢,那还不逮住一顿是一顿。”
张志诚说:“不是我抠门,这个点儿吃烤鸭肯定没单间了,大厅里人多眼杂,还是别太招眼了。你再挑个地方,你挑的地方你放心,别说我事先装录音了。叶子农说:“那就找个快倒闭的饭馆,清静。他们沿街寻找,找到了一家门头气派却异常萧条的饭馆,门口贴着转让的告示,大厅里空空荡荡,服务员们个个都闲得无所事事。他们要了一个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
张志诚给叶子农倒了一杯啤酒,说:“这里不是国家机关,我也不是官员,纯粹是私人聊天。咱先订个规则,就是说了不算、说完就可以不认账的规则。再加上没凭没据,这说完就可以不认账就算搞扎实了。叶子农说:“你私自把人带出去,万一出点差错你说得清吗?怕是你兜不住吧?张志诚说:“你知道这个呀?知道你还黑我?叶子农说:“没黑你,你可以公事公办嘛。张志诚说:“是孙子我不会放过你,是爷们儿我不会委屈你,不会因为你有不便之隐就不管你死活。国家把我搁这位置不是让我吃干饭的,想不吃干饭就得有点担当。我先把我心里想的告诉你,我今天也有点来气了,我心说:小子,爷今天也犯一回二,我撑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能圆乎个啥人模狗样。叶子农说:“没啥说的,那我就圆乎圆乎。叶子农从柏林债权人会议到布兰迪来访,从普林斯送邀请函到与乔治总裁见面,从沃尔斯所谓的面试到红川警方传唤……原原本本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其间除了服务员进来上菜稍有停顿,几乎全是张志诚在听叶子农叙述。
听完叙述,张志诚沉默了很久,问:“你还没看题,怎么就断定乔治错了?叶子农反问:“现在让你否定中国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础,你需要判断吗?张志诚说:“你不能要求每个党员干部都能弄通马克思主义,这不现实。我就基于一个简单的判断,如果别的都行了,中国也就不需要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送来马克思主义了。我和更多的人一样,我们靠信仰,相信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能够发展中国。”
叶子农说:“那得先声明,可不是俺对您不恭不敬,这个问题它较真不是,凡是懂的不用问,凡是问的说了也未必J懂,越不J懂越会觉得说的人装神弄鬼。张志诚点点头说:“嗯,你说。叶子农说:“凡是能推导出我该签那份合同的原理设置,就必然是有漏的。或者说凡是能推导出错误结论的原理设置,就不可能是究竟的。甭管他的具体设置是什么,都必然是有漏的,只是这么漏与那么漏的区别。乔治设置的相对与绝对的命题,是边见有二,他自己都知道是错的,这个错是个逻辑陷阱,是引导我去承认变与不变的那个命题,只是乔治不知道变与不变的命题虽去二归一了,但也只是出离了边见有二的境界,去二仍着一,并不妨碍一仍有漏,不空嘛。乔治如果出离到了去二不着一,他一定不会叫我去纽约。张志诚又沉默了很久,说:“很哲学,这个我一时还不明白,以后慢慢学习。但是整个事件的真伪,我怎么相信你呢?叶子农说:“我没要求你相信。张志诚说:“回答我的问题。”
叶子农说:“干吗呀?非逼我说难听的话。张志诚说:“你哪句话好听了?叶子农说:“那您就不用相信了,改行吧,您那脑子不适合干这个。张志诚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起身说:“请稍等,我去打个电话。张志诚的车停在饭店门口,他走出去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关上门,拿起车载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接电话的是秦处长。
张志诚说:“老秦,记位置……枫树林大街……大富豪酒店……马上布置保卫,人到了就送他回去……回哪儿还不知道,待会儿问他……嗯,不能出任何差错……嗯。回到包间,张志诚坐下说:“我叫保卫了,现在这个状态太冒险,约谈期间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可能会被国内外别有用心的人政治利用,那可就是真的政治事件了。叶子农说:“那还保卫啥,回吧?你该给我搁哪儿搁哪儿。张志诚说:“再聊会儿,人到了送你回去。你回哪)L?叶子农把戴梦岩给他的字条拿出来,递给张志诚。
张志诚看了一下,说:“我先收着,待会儿还给你,可以吗?”
叶子农说:“可以。张志诚收起字条,此刻才稍显放松了一点,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啤酒,说:“我准备了一堆爱国道理,没用上,我很欣慰。就为这个,我得喝一个。张志诚所谓的喝一个,不过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把杯子一墩,说:“敢情跟政治没关系,就是奥布莱恩打了一张政治牌。他妈多大点事啊,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册呐!册呐”是上海骂人的话,张志诚一生气就顺嘴溜出了一句。
叶子农说:“我对总裁礼数不周是事实,奥布莱恩在其位司其职也不为错,扯平了大家都踏实了。我不认为那是总裁的授意,我相信乔治先生不至于就这点气度,这么不经意的绝杀也绝非商人的手笔。这事不能被放大了,怕的就是被民众泛政治化,屁大点事都能给你上升到中美关系或民族大义,这咱哪儿担得住啊。张志诚说:“外界会怎么解读?没准儿连悔过书都能给你杜撰出来,这种事到什么时候都是真相不敌想象。如果你需要,可以给你安排个电视访谈,消除点负面影响。叶子农说:“我一只蚂蚁无需证,奥布莱恩的存在不可明,证明啥呢?不擦还好,一擦就成真了,连个问号都不是了。这种事就是人有亡斧者,只要这哥们儿找不到斧子,你怎么都是贼。可在这件事里,能让你不是贼的那把斧子是什么呢?就是你得受了,你不受就渡不过去。奥布莱恩是把人给琢磨透了,单从实事求是上说,也算挺马克思主义了。张志诚说:“你受了,戴小姐也会连带受影响。叶子农说:“梦姐就是个添乱的,那是女人的特权哪,可再特权也得受因果不是?张志诚停顿了一会儿,说:“你呀,懒散收敛点,是能为人民做点事儿的。叶子农笑笑说:“就我这德行去为人民服务,早被人民揍扁了。实际上就在张志诚下楼打电话的时候,这场约谈就己经结束了。两人的谈话已经不再拘于特定的话题。过了不久,他们听到了敲门声。
张志诚一听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秦处长到了,说:“进来。秦处长和焦干事进来,秦处长说:“都布置好了。张志诚问:“来了几个人?秦处长回答:“两辆车,八个人。张志诚把上面有戴梦岩联系方式的字条递给秦处长,说:“带叶先生先下去,给戴小姐打个电话,说我们这就送叶先生回酒店,过会儿请她出来接一下。秦处长回答:“明白。”然后对叶子农说,“叶先生,请。叶子农跟着秦处长下楼了张志诚从口袋里拿出笔和一个不大的电话本,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工作单位电话和地址,撕下来装好,下楼到吧台结账去了。出了饭馆,看见3辆车都停在门口,除了叶子农之外,其他人都在不同的位置站着。
司机拉开车门请张志诚上车,张志诚说:“我自己开,请叶先生坐我的车。”
叶子农已经坐进一辆车里了,又被叫出来,坐进张志诚的车里副驾驶的位置。3辆车上路了,张志诚的车被护在两辆车的中间,车速不是很快。
车里的气氛很放松,张志诚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说:“我看过你的情况资料,有两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能解释一下吗?”
叶子农说:“您说。张志诚问:“你研究马克思主义,怎么去上佛学院了?叶子农说:“困在境里出不来了,串门儿找个解,其实跟乔治犯的是一个毛病。佛家讲无所住,不讲唯的,那就应该有它不唯不住的道理。张志诚问:“找到了吗?叶子农说:“就俩字:出离。一年学了一个字儿,嘿嘿。张志诚点点头,又问:“给你父母落实政策的时候,你把补偿款和房子全替父母当党费交了,以你当时24岁的年龄还不能算思想很成熟,你在那么艰苦的地方下乡了8年,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你哪儿来的那么高的觉悟?真是觉悟高吗?叶子农一笑说:“那咱还是人吗?直接戳块牌子叫圣人得了。那时候愤青,对共产党有怨气,不想沾你们了。父母有他们的信仰,落实政策也是他们的,我不拿他们的好处,也不继承他们的遗志,当时就这么想的。张志诚停了一会儿,说:“我是个领工资吃饭的,你要是不嫌我清汤寡水,我很愿意能有你这么个朋友,能赏个脸不?”张志诚说着将手伸了过去。
叶子农说:“捧这么高,还摔死人不偿命,您这没比奥布莱恩厚道到哪儿去。张志诚笑了笑,说:“那咱就不赏脸了。我是信仰的,你是研究的,咱坐的都马克思主义的马扎。这个行不?”张志诚再次把手伸了过去。
叶子农也伸出了手,跟张志诚的手握在一起。
宝丽庄园大酒店的位置不是很远,说话间就到了。虽然已经是夜晚,酒店围栏外面仍然聚集着不少娱乐媒体和时事媒体的记者,有中国记者,也有外国记者。几个保安人员在停车场的大门守着,禁止记者进人拍照。娱乐媒体的记者蹲守的目标白然是戴梦岩,而时政媒体的记者则试图通过戴梦岩这条线索获取叶子农的消息。
戴梦岩接到秦处长的电话后提前到酒店楼下等候,这时候她身边已经没有保镖了,只有梁士乔站在她身旁,也有一些酒店的客人远远站在一边观望。
3辆车开到酒店楼下,秦处长等人先下车,对张志诚的车形成了保卫的态势。蹲守在酒店围栏外的记者终于有了收获,闪光灯亮成一片。
车里,叶子农问:“下车吗?张志诚说:“等一等。”然后用手敲了两下车玻璃。
秦处长走过来。
张志诚落下一点车窗,说:“把字条给我。秦处长把字条递过去。
张志诚接过字条,关上车窗,将字条还给叶子农,沉默了片刻,说:“有句话电影里已经说烂了,可到了该说的时候还得说,你不是孤单的,你身后有祖国。叶子农说:“可别这么说,是我给国家添麻烦了。”
张志诚拿出在饭店里写的字条交给叶子农,说:“你要真有我这个朋友,在外面有什么难处别硬扛着,言语一声,也许能帮上点忙呢。”
叶子农收起字条说:“谢谢!张志诚说:“红月}的案子还没结,我不便表态,就在这儿握个手吧,保重!叶子农与张志诚再一次将手握在了一起。
张志诚坐在车里,看着叶子农下车后被戴梦岩拥抱了一下,又与梁士乔握了握手,看着他们三人进了酒店。他知道叶子农什么都清楚,不需要他提醒或建议什么。他望着叶子农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游离着一种担心。
第二十八章
乔治难得有闲心看报纸,今天没会客、没会议,案头也没有急需处理的文件,他悠闲地自己到候客室信手拿了几张报纸,候客室的报纸是用来给等待接见的客人打发时间的,他拿了报纸回到办公室,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看报。
但是,一篇有关叶子农的新闻综述搅乱了乔治的好心情。这篇新闻综述篇幅很长,占丁整整一个版面。又草转载丁大量新闻图片,从叶于衣被公布出任德国NRG联盟政治部长到叶子农被中国警方刑事传唤,从叶子农在柏林被记者围堵到叶子农在北京被警方带走。
关于叶子农回国应讯,关于德国NRG联盟主席道歉,关于叶子农被国家安全官员送回酒店……叶子农与NRG世界民主联盟的“部长事件”扑朔迷离,媒体猜测版本不一,有先同意后反悔说,有政治蓄谋说,有价码太低说,有迫于刑事遣返说,有懦夫悔过说,有道歉营救说……每种说法都罗列了自己根据,都有一套自己的推理,而不管哪种猜测,都已经使叶子农的平静生活成为不可能,“平静”被一种力量打碎了。
看完,乔治沉思了片刻,拿起电话对秘书说:“请奥布莱恩来一下。”
几分钟后奥布莱恩来了,走到办公桌近前。
乔治把报纸递给奥布莱恩,问:“这是怎么回事?奥布莱恩看了看报纸,说:“年轻人不懂事,需要有人告诉他要懂礼貌。乔治说:“我是刚知道的。你呢?布兰迪呢?奥布莱恩说:“我不用知道,布兰迪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乔治不满地叹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是需要别人礼貌的,
那么我们的产业也将是需要礼貌的角色,而主角是不需要额外关照的。奥布莱恩没吭声,对这个问题报以沉默。
乔治说:“要道歉,这是必须的。奥布莱恩说:“当然,这也是一种力量。乔治想解释这不是力量,也不是道德,但突然就没了解释的兴趣,说:“好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去忙吧。奥布莱恩放下报纸,转身走了。
乔治再次拿起电话对秘书说:“尽快跟布兰迪联系上,请他来一趟,马上。傍晚,正值晚饭高峰时间,布兰迪驱车来到“老九面王”餐馆,停好车被服务生迎候着走进餐厅,餐馆生意不景气,餐厅里只有不多的几桌客人。布兰迪边走边巡视,希望一进餐厅就看到老九的身影,而老九却并不在餐厅。
布兰迪选丁一张桌于坐下,看丁看菜谱,对服务员说:“把你们老板叫来,九哥。女服务员像是非洲的留学生,操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说:“老板在里面忙呢,您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吗?也许我可以帮助您。布兰迪说:“请叫你们老板来。女服务员只好说:“好的,请您稍等。女服务员到吧台跟领班说了几句,领班拿起电话。
老九来到餐厅,一看是布兰迪,惊讶道:“哟,怎么是你呀!”
两人礼貌地握握手。
老九在布兰迪对面坐下,说:“你可是稀客,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布兰迪问:“叶先生的事你都知道了?老九说:‘服纸电视都有看,知道。布兰迪说:“奥布莱恩想表达点什么,搞过头了。考虑到我跟你们有些交往,总裁让我来处理这事,一是向叶先生表示道歉,二是希望还能有补救或补偿的机会。老九说:“那你找子农啊,找我没用。”
布兰迪说:“打电话的方式不够诚意,不恰当的接触可能会引来媒体更多的猜疑。扩大事态或激化、复杂事态,对大家都不好。老九问:“让我带话?布兰迪点了一下头说:“是的。你背景简单,媒体在你身上没有文章可做。总裁接见叶先生你是在场的,事实上你也是当事人。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的人品。知道你忙,不会让你白辛苦的,经费我已经带来了,如果签证不顺利我们也可以提供帮助。老九想了一下,说:“既然你说到这儿了,那我也就说了。知道子农出事了,我就想去看看他,签证已经办好了,可总有顾虑。子农你接触过,他这人是有事说事,没事歇着,什么事都来实在的,不是那种问个好的路子。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扛一张嘴过去是不是显得好假呢?我也怕这种时候去看他,会不会是给他添麻烦呢?布兰迪说:“欧洲国家不会欢迎一个被他们认为是反对民主的外国人,一些极端组织和个人对叶先生甚至构成生命威胁。中国民众也不会欢迎一个被他们认为是汉奸、懦夫或叛徒的同胞,他们最憎恶这个,那么叶先生的处境就不难想象。美国是移民国家,对多元又化的包容性安好得多。如采叶先生需要帮助而错过了时机,那不是很遗憾吗?老九说:“这两天我要去趟北京,看看生产基地的筹建情况,去柏林的事我得跟合作人商量一下,她给乔治和子农当过公证翻译,要按在场说她也算当事人。我在北京开店,老板去柏林看一个汉奸、懦夫或叛徒这样的朋友,对北京的生意会不会有影响?我得征求一下合作人的意见,起码得跟人家打个招呼吧。布兰迪说:“我们希望你是作为特使的身份受我们特别委托去见叶先生。老九说:“我见到子农,一定把你的意思带到,这个没问题。我不做特使,不搅和这里面的事,顺便捎个话的事也不用谈钱,当了特使拿了钱,就不是我去看子农了。布兰迪沉默了片刻,说:“好像……只能这样了。那就拜托了,谢谢!
第二十九章
戴梦岩与叶子农出现在首都机场的一幕宣示了她与这个男人的关系,而这个男人曾是国际反华组织NRG民主联盟登报公示的德国分部政治部部长,汉奸婆的帽子就自然落在了她的头上,“汉奸婆”成了她演艺生涯的转折点,而这个转折的标志性事件是正月十五在北京天安体育场举办的元宵节大型文艺晚会,人们对梦姐的失望和鄙视在那一刻爆发了。
正月卜五晚上S,V,ti整,座无虚席的北京天安体育场灯光暗下,元宵节晚会在一曲节奏感强劲的小提琴齐奏中拉开了序幕,3位著名歌手演唱之后,主持人报出了戴梦岩的名字和她将要演唱的歌曲,主持人的话音刚落,伴奏音乐就响起,戴梦岩走上舞台。戴梦岩不是专业歌手,却曾多次在大型文艺晚会上有过演唱或当嘉宾主持,都是一些不便推辞的朋友或社会关系邀她去捧场的,她的影迷太多了,她的名字就是上座率,以至于她唱得是不是真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就足够了。
然而这一次,一切都变了。
伴奏音乐与观众的骚动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汉奸婆,下去!这声怒吼像导火索一样引发了更多的人高喊:汉奸婆,下去!转眼间就汇成了数不清的愤怒人群的集体呐喊,虽然也有一部分观众在喊:梦姐,加油!梦姐,我们永远支持你!但是这个声音抵不住成千上万人的集体呐喊,连同伴奏音乐一起被淹没了。
戴梦岩站在麦克风前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饮料瓶、各种水果和其他杂物就雨点般地朝她砸来,而挺梦姐的一方与轰梦姐的一方也开始对骂,随时都有可能激化成一场殴斗,负责晚会安全的警察和保安立刻冲向观众区维持秩序,舞台这边梁士乔、阿英、小江和晚会主办方等六七个人也急忙迅速将戴梦岩护送到后台,骚动的现场笼罩着一股恶性事件的前兆。
阿英陪着戴梦岩到更衣室换下演出服,穿上便装出来,见晚会主办方负责人张总、晚会安保负责人赵总和梁士乔等人都聚在更衣室门口。
戴梦岩歉意地对张总说:“张总,对不起。”
张总说:“人没伤着就好,赵总和梁哥的意见是马上护送你离开这里。”
赵总说:“场内几万人,没进场的也有几千人,一旦局面失控后果就是恶性的。赵总的话音未落,他的对讲机就传来呼叫,他急忙问:“什么情况?对讲机里说:"5号出人口停车场发生群殴,有人受伤。戴梦岩的专车被砸了,后挡风玻璃和两侧车窗全部砸碎,120急救车正在赶来,武警已基本控制局面。天安体育场5号出人口是贵宾出人口,主办方为戴梦岩提供的专车就停在那里。
赵总问:“交通情况怎么样?对讲机里说:“门口这段马路堵塞严重,交警止在疏导交通。张总拿出车钥匙递给梁士乔,说:“让梦岩坐我的车吧。戴梦岩说:“不了,我就坐那辆,少砸一辆吧。梁士乔也没接钥匙,说:“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几个人簇拥着来到5号出人口,这里聚集了大量人群,警察、武警、保安已经完全控制了现场,戴梦岩等人一出大门就被警方迎上了。
赵总对警方负责人说:“现在需要送戴小姐回酒店。警方负责人说:“好的,请戴小姐坐我们的车,我派两辆警车护送。警方负责人很快安排两辆警车和几名警察,戴梦岩和阿英坐进警车里,在交警的协助下从堵塞的马路辟出一条路。在这个过程中人群里仍不断有人在喊:汉奸婆,滚蛋!也仍不断有人在喊:梦姐,挺住!当载着戴梦岩的警车开走时,人群中发出了“哦……哦……”的胜利哄笑和尖叫,戴梦岩就这样离开了晚会现场。
警车开到戴梦岩人住的酒店,在酒店大门口停下。
亢名警察下车,一位警察对戴梦岩说:。戴刁、姐,请多保重,我,门就回去了。戴梦岩说:“谢谢。警车刚走,小江开着那辆被砸得不成样子的专车也到了,就在戴梦岩身边停下,梁士乔裹着一件保安棉大衣从车里出来,小江也穿着同样的棉大衣。
戴梦岩关切地问:“冻着了吧?梁士乔脱掉棉大衣放进车里,拿出自己的文件包,对小江说:“停好车别忘了把大衣拿上去,要还的。”然后对戴梦岩说,“还好,不算很冷,赵总把保安的大衣扒了。”
戴梦岩对阿英说:“去餐厅订个包间,中餐西餐都可以,我和梁哥单独吃顿饭。订一张明天去巴黎的机票,要白天落地的。阿英说:“知道了,那我去办了。”说完就进了酒店。
小江停好车,抱着两件棉大衣过来说:“梦姐,上去吧,外面冷。”
梁士乔摆摆手让小江先走了。
戴梦岩走到被砸的车前仔细查看,这辆高级轿车已经被砸得伤痕累累,挡风玻璃和车窗完全失去了挡风功能,车里到处是碎玻璃。这是一个符号、一个标志,让她深深地刻在了记忆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因为操纵这一切的竟是远在纽约的一只老人的手,而她与怒骂她的观众都只是这个老人要教训一下叶子农的连带效应,她与观众连个角色都不是。
梁士乔等戴梦岩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你在等这个结果。”
戴梦岩说:“我不能确定一定是这个结果,没结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士乔说:“这下简单了。戴梦岩说:“走吧,我回房间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去餐厅。梁士乔点点头说:“好的。戴梦岩回到酒店房间,坐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重新化妆,换了一套衣服。这时阿英办完事回来了,告诉她餐厅包间订好了,机票也订了。戴梦岩往梁士乔的房间打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出门前叮嘱阿英:带小江找个地方吃饭。
戴梦岩出门,梁士乔腋下夹个黑色公文包已经在电梯口等她了,下到一楼,去了中餐预订的包间。这个包间比普通饭店的包间大了很多,每一个角落都彰显着奢华。
服务员问梁士乔:“先生您几位?戴梦岩说:“不用管几位,包桌。服务员问:“请问什么规格的?戴梦岩说:“不用管规格,厨师什么拿手做什么。服务员说:“明白。”然后退下。
茶水很快就上来了,接着是啤酒、红酒和几个开胃小菜。
女服务员要给客人倒酒,被戴梦岩制止了,说:“你下去吧,我们有话说。服务员就退下了。
戴梦岩亲自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恭恭敬敬放到梁士乔面前,然后端起自己那杯,两手扶着杯子恭恭敬敬对着梁士乔,诚挚地说;“梁哥,我脾气不好,又不懂事,承蒙梁哥不跟我一般见识,咱们合作了那么多年,梁哥也没少受气,我能有今天真的很感激梁哥。今天我敬梁哥一杯,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上路也请梁哥原谅了。戴梦岩说完,恭恭敬敬地把这杯酒喝了。
梁士乔没动酒杯,笑笑说:“梦岩,这就给梁哥踢了?梁士乔说:“那是你的判断。戴梦岩凄然一笑说:“演员嘛,总有谢幕的一天,只是我役想到会走得这么难看。我没用了,如果梁哥拒绝我什么,我不会怪你的,我懂。 “如果梁哥拒绝我什么”这句话就已经告诉梁士乔,她将有事向他求助。
梁士乔仍旧一笑说:“你都懂了,那梁哥吃什么?如果梦姐可以用时代这个词,那不是结束,是刚刚开始。梁哥这些年鞍前马后,自问没怠慢过梦姐,你不能一抬脚就踢了。叶先生没被抓,情况就逆转了,只要叶先生不是汉奸,你就不是汉奸婆,只要你不是汉奸婆你就倒不了。不管外界怎么猜测,真相终究是真相,等你重返圈子的那一天,你今天这点委屈可就值老钱了。你这杯酒太贵,梁哥喝不起,我还指望跟你发财呢。戴梦岩说:“这种时候还往好处想,你敢,我不敢。”
梁士乔说:“不回香港是对的,否则看你的人会把门槛踩破,至于是看朋友还是看笑话就难说了,也没必要去分了。这时服务员上来几道菜,戴梦岩和梁士乔都没心思动筷子。
戴梦岩沉静了好一会儿,说:“子农在柏林有危险。”
梁士乔点点头。
戴梦岩说:“我担心子农的安全,自己也想要点脸。不管是汉奸婆还是爱国婆,都知道我是婆了,现在我不是婆才是最大的笑话。梁士乔没说话,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戴梦岩面前。
这是一份服装商标转让合同的复印件,该商标在香港、英国、法国都有注册,合同条款已经拟好了,转让金额是260万港币。梁士乔说:“不能说商标不值钱,也不能说商标值这个钱,值不值要看你需要那份签证的程度了,而且不能保证叶先生到了巴黎之后不被驱逐。戴梦岩非常意外,下意识地问:“有把握吗?梁士乔说:“联盟道歉,中共放人,然后联盟和中共都保持沉默,营救说、汉奸说、共产主义分子说,哪一说都无从求证,这就是上家肯接这单的原因,如果按营救说叶先生就是联盟的人,既然这个理解能挣钱,那法国人当然就按这个理解了,理解错了再纠正,驱逐就是了。只要不是很烫手,钱不是完全没用的。戴梦岩说:“你早就想好了。梁士乔说:“于交情于利益我都要想,你就当我舍不得你这棵摇钱树吧。”
戴梦宕看着那份复VP的合同,感激地说:“梁哥,谢谢。”
梁士乔笑笑说:“梁哥够意思不是这次办成的,而是上次没办成的,上次为了捞叶先生就差给人磕头了。我不是非要拆散你们才痛快,我倒真希望是我看错了,你跟叶先生的关系总比你嫁到豪门退出演艺圈符合我的利益。戴梦岩说:“你觉得子农会去巴黎吗?梁士乔说:“以叶先生的为人,只要签证不是问题就没有问题。况且,去是结果,不去也是结果。我最担心的,是叶先生到了巴黎的安全。戴梦岩点点头,说:“我懂,只要子农在巴黎出事,我就是祸水。
第三十章
方迪提前20分钟来到首都国际机场,一直等到接上老九。
老九一见面笑着寒暄说:“等久了吧。”
方迪说:“没有。来,我帮你拿行李。”说着要去接老九的行李。行李只是一个不大的旅行包,应该只是一些随身用品,并不是很沉。
老九拎包的手本能地退避了一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出了航站楼,方迪把车开过米,老九役有直按上车,而是们一量了一下车子,这是一辆黑色皇冠3.0轿车,崭新的,还没挂车牌,挡风玻璃上贴着临时牌照。当老九要上车时,方迪马上去拉开后车门,好像是在伺候老九上车。
老九诧异了一下,说:“我坐前面,说话方便。”说着自己拉开车门上去。
方迪发动车,驶离机场。
老九问:“为啥让俺坐后面?对九哥不放心?”
方迪淡淡一笑说:“九哥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后座是领导位置。”
老九说:“哟,这可不像你呀。”
方迪问:“先送九哥去酒店休息?”
老九说:“先去看你买的房子,看看你下了多大决心,然后再看别的。”
方迪说:“那就不顺路了,看完房子还得折回去,看完机器、场地还得再折回来,多了个往返。”
老九说:“哦,那就按顺路的。”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老九不问话,方迪就默默开车,问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老九察觉到了方迪的情绪异常,也不便多问,就不说话了。方迪把音乐打开,缓解一点由于两人都不说话造成的不自在,就这样一路沉闷着到了雷师傅的机床加工作坊。
汽车开进院里,雷师傅见有人来了就出来招呼。
下了车,方迪客气地介绍道:“雷师傅,这是我们领导,从美国来的,刚下飞机,来看看面条机的情况。”
雷师傅热情地与老九握手,说:“好,好,我带你们去看。”
进了大车间,有3个工人正在各自的车床前干活,其他的车床都没开。模拟手撰面条机的整体框架已经出来了,连动轴和受力板还没装。
老九围着机器看了看,问:“什么时候能转起来?”雷师傅说:“下个月就能转起来,但那只是传动部分,离能用还需要点时间。”老九问:“有困难吗?”雷师傅说:“没困难,就是个工夫。现在用的是报废卡车的曲轴,等定型了以后就改用定做的曲轴箱了,有了曲轴箱其他都简单。老九拍着机器说:“我的事就指望它了。雷师傅说:“放心吧,保证你能用。要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做不成,会被人关死的。方迪说:“雷哥,商标申请注册了,我报了‘老雷家’、‘雷哥’、‘雷师傅’、‘雷府’四个商标,看哪一个能通过初审,你再等等。雷师傅说:“不急不急,让你费心了。老九说:“这次来时间仓促,下次来我请雷师傅出来坐坐。雷师傅说:“不用,不用,方小姐跟我表妹是老同学,都不是外人。老九跟雷师傅聊了几分钟,话到了,礼数也到了,就说:“雷师傅也挺忙的,我们就不打扰了,那就多辛苦您了,拜托!”
雷师傅客气地说:“我这里条件太差,也没啥可招待的,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一番客套之后,方迪和老九离开机床加工作坊,继续沿北外环向西行驶。
快到预选的生产基地厂址的时候,方迪说:“九哥,前面路南那个大门就到了。老九等车子接近大门了,说:“先不进去,停路边,我看看大的卫生环境。于是方迪把车停在路边,而且是路的北边,与大门还隔着一条马路。两人下车,老九举目四望,观察这一带大的卫生环境,毕竟是食品生产基地,如果大的卫生环境不好,那就不是一家企业之力可以解决的问题,而卫生问题对于食品生产企业是关乎生死存亡的。老九看过之后,对这里的环境没有提出异议,或者说还是满意的。
方迪拿出一张北京市交通地图铺在引擎盖上,一边比画一边解释:“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前面有个主干道的路口,往南5公里就是准备租店面的区域,我买的房子也选在了这个位置,先方便管理母店了再说。将来的连锁店选址我认为不必向市中心过于纵深,避免挤成一疙瘩窝里斗,既要考虑人口密度也要考虑半成品的运输路线,尽量选择从外环切人的路线,尽量避免在市中心拥堵的地段穿梭。老九点点头,说:“走,进去看看。两人上车,方迪在公路上把车调了个头,在大门口停下。院子大门紧锁,门头上“星晨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招牌还在。
方迪下车拿出钥匙打开门锁,一边介绍说:“这儿原来是一家生产便携收音机的小型乡镇企业,其实就是把外面加工和采购的配件拿回来组装,市场不认这个牌子,关了。这是区武装部的熟人介绍的,院子是村委会的。走进院子,老九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院子是长方形的,北侧靠公路是一排平房,依次往西数是传达室、厂长办公室、财务室和3间宿舍共6间房子。西侧是两间大点的房子,牌子上写着材料库、成品库。南侧是两间更大的房子,牌子上写着组装车间、包装车间。
老九看完,站在院子中间环视着说:“不错,不错,组装车间改成生产车间,装12个大灶没问题,包装车间改成面条房,材料库和成品库全改成冷库。”
方迪说:“九哥要是满意,那我就签了。老九问:“能签几年?方迪说:“最长15年,这是村委会的态度。村主任说了,要不了15年这里就可能变成繁华区了,也许五六年这里就拆迁了。老九说:“那就签巧年。方迪说:“好。老九指着那排平房说:“有些能办的事就先办了,像床、铺盖、桌椅、电话。灶具和冷柜你不懂,下次我来办。方迪说:“明白。看过生产基地选址,方迪开车从主干道的路口左拐往南行驶,走了不到两公里,路西透过围墙看到一片别墅区,一幢幢排列整齐的独立别墅宣示着一个阶层的领地,再往前就到了别墅区的东大门,门头宽阔豪华,写着“北丽别墅”四个金字。
方迪在大门旁边停下车,说:“如果生产场地确定了,再如果母店的位置确定了,我考察了母店与生产基地之间的住宅区,可能这个地方最适合九哥安营扎寨了。老九说:“我是来创业的,对本地风俗也不了解,住这样的房子影响好不好啊?方迪说:“以中国的发展势头,特别是北京,别的赔不赔钱我不敢说,就买房子我能肯定不会赔钱,而且能挣钱。九哥是外商啊,九哥的行套也是员工信心的一部分。”
老九说:“先看看母店位置再说吧。于是方迪继续往南行驶,走了十几分钟进人繁华区,路口多了,红绿灯也多,到处都是店铺,到处都是车辆、行人,所有国际大都市该有的这里都有了。方迪驶进一条东西走向的商业街,在路北一家名叫“阿林粤菜馆”的餐馆门前停下车。
方迪说:“店面谈了3家,我最倾向这家。这是北京市招商办的朋友给介绍的,这家是国营店,承包期到4月20号,3月31号之前必须定下来,否则就视为放弃。5月1号可以交房,承租3年以下的免谈,承租3年以上的免一个月房租,算给装修时间,装修不管什么规格都不抵扣房租。现在没到营业时间,晚饭可以进去看看。老九问:“你为什么倾向这家?方迪回答:“因为地段、面积、租金、交通都合适,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很硬的关系是拿不到的,而且你是外资,引进外资是有政绩的。如果我能决定,我宁肯调整生产基地也不放弃这个店面。现在我感觉全世界的商家都往北京挤,找一家合适的店面太难了。老九说:“你了解北京的情况,派你来就是相信你。方迪说:“我认为尤其这个母店应该争取签到15年。老九说:“我没意见,你放手去办。看过机器、生产基地、北丽别墅、母店选址,剩下的就该看方迪的房子了。方迪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开车往前走,不远就是丁字路口,汽车左转上了另一条主干道,行驶了一段距离又拐进一条街道,.车子进人一个名叫“天街新村”新建小区,在一幢楼前停下。
方迪说:“九哥,到了。楼道入口有铁门,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电子门锁。老九在方迪开门时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区,应该算一个很小的小区,四幢楼围成了一个长方形,中间是一片花园,像一座被放大了的四合院,每幢楼前都停着几辆中高档轿车,这里的住户构成也可见一斑。
老九跟着方迪上到三楼,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新房装修特有的气味,全都是新的。方迪没有准备男式软拖鞋,老九也就不用换鞋了,大号的棉皮鞋踩到木地板上吮吮作响,光洁的地板上一步一个脚印。客厅有20多平方米,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茶几、一组沙发和一个饮水机,茶几、沙发和饮水机上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拿掉。
方迪说:“九哥先坐,我去拿茶具。老九坐下,只把旅行包放旁边,尽管房间有暖气也没脱棉衣,显然没打算久留。
方迪从厨房搬来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装箱,在茶几旁边拆箱,原来是一套功夫茶具,有竹制茶盘、随手泡、杯子、盖碗、接水桶,完整一套。
老九说:“不用忙了,我就是来看看房子,看看你下了多大决心,看一眼就走。方迪说:“那怎么行,九哥到我这儿连口水都没喝上,那我还混不混了?老九说:“我还不知道呢,你也喜欢功夫茶。方迪说:“哪儿呀,我喝白开水,又省钱又美容。这是专门给九哥准备的,接到你电话我就赶快去买了,领导来视察得有水喝呀。老九说:“从一见面我就看你不大对劲,也不好问。”
方迪说:“有压力叹,所以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有什么闪失。我这协议也签了,钱也借了,房子车子也都买了,已经是华山一条路了。老九问:“你反悔了?哥是没用的,咱们认识6年了,没见你有什么变化,可你到红川一个月就改变了,像换了一个人,红川那一个月才是对你有用的。老九困惑地说:“我越听越糊涂了,咱有话敞开了说行不?方迪做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说:“这还听不出来?我就是告诉九哥,我都明白,知道该怎么做,我这是向九哥表忠心呢。老九有点急了,站起来说:“你这是咋了?九哥咋惹着你了?方迪迟疑了许久,沉静地说:“我没想到九哥先来北京,我以为你会先去柏林呢。老九想了一想,突然明白,说:“你是说我看子农有麻烦了,不,是没用了,就一脚踢开了。你看到我这样对待朋友,你害怕了。方迪说:“兔死狐悲嘛,谁能保证自己没点闪失呢?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对人有用,这对任何一个人都有难度吧?某一刻没用了怎么办?换作你不紧张吗?老九惊愕地说:“天!你把九哥当成啥人了?方迪说:“再往功利点说,咱这摊子马上就要真金白银往里扔了,叶先生那脑子不是咱们能修炼出来的,以后真有事了怎么张嘴?老九愣了片刻,突然心里踏实了,也不急了,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护照,翻到有德国签证的那一页,展开放到杀几上,往前一推说:“你自己看吧。”
方迪腾出手,拿起护照看。
老九说:“你想想子农的事是哪天见报的,看看签证日期,申请签证需要多长时间你是了解的,你自己算算。方迪一看,笑了,尴尬而又高兴地说:“哟,九哥,那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了!我也就纳闷呢,九哥不是那种人哪。有顾虑,这下我也放心了。方迪放下护照,问:“怎么会对我有顾虑呢?老九说:“有人骂他是汉奸,如果我去看他被记者拍到了,那就是汉奸的朋友在北京开餐馆,会不会对生意有影响?影响生意的事你会同意吗?方迪坐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问:“叶子农是汉奸吗?
方迪说:“那咱也按最自利的说,真相总会清楚的,我相信不会很长时间,国家不会让一个爱国的人总受委屈,也不会让一个爱国的女明星就这样断送了艺术生命,而咱的餐馆也不是马上就开业的,也需要时间。即便你被记者拍到了,即便餐馆一时受影响,等将来真相大白了,你九哥就是另一个形象,餐馆的受益一定会大于一时受损。老九说:“这个我可没想过,也想不到那儿去。方迪笑笑,说:“屋里有暖气,你先把棉衣脱了。我这就把茶具洗出来,好好给九哥敬杯茶,这回不是巴结领导,是给九哥赔不是。老九脱下棉衣放到一边,过去给方迪帮忙,把茶盘、导水管和水桶装好,把随手泡电热壶的底座通上电。方迪到厨房洗好电热壶、杯子、盖碗,拿出铁观音茶,又用一只新水壶从饮水机上接了大半壶纯净水。一切准备就绪,就可以烧水泡茶了。
泡茶自然是老九的事,在等烧水的工夫,老九说:“来之前,布兰迪找过我。老九三言两语把布兰迪来找他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
方迪听完,说:“这个表态只有态度意义,没有实际意义。九哥是了解叶先生的,你觉得他会去求助美国人吗?老九说:“不会。那我也是美国人。万迪说:“你是持美国籍的中国人。”老九笑了笑,说:“其实这也是我的一个顾虑,子农这人啥事都讲来真的,我又真帮不上他啥忙,就扛一张嘴过去也没实际意义,假不假呀?方迪说:“你去看朋友,这就是真的。你没拿布兰迪的钱,这也是真的。这时水烧开了,老九娴熟地泡茶、洗茶、再泡、打沫,一道盖碗倒出两杯茶,用茶杯夹子分别将两杯茶放进茶托。
方迪双手拿起茶托,举着这杯茶敬给老九,说:“九哥,我错了,给你赔不是。老九挥挥手说:“哎哟,行了,你折腾啥呀!方迪嘿嘿一笑说:“那九哥原谅我了?老九再次挥挥手说:“啥原谅不原谅的?喝你的茶吧!于是,之前的沉闷就在老九的挥手之间烟消云散了。
方迪喝了一口茶,沉静了片刻,说:“九哥,可能我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对有些事会比较敏感,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合适,九哥别介意啊。老九说:“哟,你用这方式开头,估计这事小不了。没关系,你说。”
方迪说:“叶先生研究马克思主义这么多年,应该有不少笔记之类的东西,以他现在的处境,你觉得这些东西放在他身边安全吗?老九想了一会儿,说:“你这一说还真是个事呢,可我跟他提这事……十有八九会碰个钉子,他这人吧……咋说呢,好像啥都不在乎。方迪说:“他不在乎,你作为他的朋友也不在乎吗?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叶子农的处境是有危险的,万一他有不测……我不该说这个……古今中外,好多事当时都不算个事,可以后就成了说不清的事。文稿、笔记是最能说明这个人的证据。老九也显得紧张起来,说:“你越说我越觉得这事严重了。方迪说:“这些东西和他的人一样,随时都有可能遇到不测。你左右不了他这个人,但是把他最重要的东西转移出来是能办到的,既然他不在乎,那东西放在柏林与放在北京是一样的嘛。你能把人带回来最好,房产委托律师、侨会、使馆都可以处理。如果人带不回来,至少也得把笔记带回来,带上东西直接飞北京,不能带到美国。老九看着方迪许久,说:“这些事你考虑很久了吧?方迪笑了笑,说:“九哥这么器重我,那我还不得好好表现哪。老九说:“到底是那种家庭出来的,考虑问题是不一样啊。方迪马上转移了话题,问:“九哥,房子你都看了,你看我这决心够不够啊?老九说:“这房子也就百十平方,说不上雄心壮志,还行吧。方迪说:“我觉得已经很过分了,开40万的车,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得了呢。钱只花了一半,还有一半存银行吃利息了,也不能为花钱而花钱哪,起到制约的目的就行了。老九说:“这次来看了看,很好,一看就是动真格的了。”
方迪说:“九哥,我什么事有过假的?再说从签字借钱的那一刻就动真格的了,怎么现在还存在动真格的问题?老九说:“谭瑞华来找过我,了解你的情况。如果谭董事长要承担你的违约责任,是完全有能力的。方迪明白了,问:“他怎么找到你的?老九说:“没问。方迪说:“虽然我不是军人,但骨子里流的是军人的血,没有言而无信那一说。老九问:“商标的事有消息吗?方迪回答:“已经申请了,初审需要点时间,在等。老九说:“我那边再有一个月操作流程和量化数据就差不多了,既然店面和生产基地已经定了,那就按你的建议买套房子吧,去生产基地也方便。方迪说:“九哥的车先不买呢,外资有优惠,等注册了公司看免税额多少再说。老九说:“你理解见路不走,知道咱要咋挣钱的原理,除了灶具、冷柜这些比较技术的东西,其他的你都放手干。方迪点点头,说:“我听九哥的。老九看着房子说:“看样子还没住人呢。方迪说:“就这两天吧,抽空把冰箱塞满就行了,得吃饭哪。老九问:“你家人怎么看这事?方迪说:“他们只知道我实习,我说我给九哥的纽约公司当实习总经理呢,这也是事实呀,其他他们不知道,我想等摊子正式铺开了再跟他们谈。老九说:“这可不是小事,要早谈。老九并没有察觉方迪自从谈完了叶子农的事就不看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不知不觉谈起了筹建公司的事。
第三十一章
梁士乔带着一位姓潘的香港律师匆匆飞抵巴黎,一出机场就直接去见戴梦岩。
出租车在梅里斯坦街17号公寓停下,梁士乔和律师分别向门卫出示身份证件,门卫打电话与3楼5号户主戴梦岩核实后准许他们进入。戴梦岩已经在门口迎候了,见面后几句简短的寒暄,3人在客厅落座。客厅依然是以前的样子,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长长的西式餐桌和十几把椅子,3人就坐在餐桌的一端。
潘律师拿出一份合同和笔一起递给戴梦岩,说:“合同是梁先生与对方商定的,我不能回答您任何问题,我的职责只是见证合同上是您的亲笔签字。这是一份服装商标的转让合同,该商标在香港、英国、法国都有注册。买一个无从估价的商标,这就是付款方式了,合同上的金额就是为叶子农办理法国人境签证的价码。戴梦岩接过合同看了看,内容、金额与梁士乔之前在电话里通报的一致,于是她在一式三份的合同上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
潘律师看了一下三份签名,取出一份递给戴梦岩,说:“我需要打个电话。戴梦岩说:“您请。潘律师拨通了香港电话,只说了两个字:“签了。”说完就放下电话。
梁士乔说:“梦岩要求这事快办,我就不留你了。”
潘律师说:“我现在就去机场,赶最快的班机回香港,一刻也不耽搁。梁士乔只把潘律师送到门口,看着潘律师下楼了,关上门。
戴梦岩问:“你刚下飞机,要休息吗?梁士乔说:“不要。戴梦岩说:“好,我给雷蒙诺公司打电话。”
戴梦岩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是埃弗拉先生吗?我是戴梦岩,我的经纪人到了巴黎,想和你们谈谈……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现在?一嗯,好的。戴梦岩放下电话说:“一小时后在埃弗拉的办公室见面。戴梦岩驱车十几分钟来到一座办公大楼,在停车场停好车两人进人大楼,乘电梯上到6层在东侧走廊看到了雷蒙诺安保公司的牌子,沿走廊有5间雷蒙诺公司的办公室,根据不同业务范围分为几个部门,每间办公室的标牌都由法、英两种文字书写。雷蒙诺公司是巴黎的老牌保安公司,公司大部分员工都是特种部队的退役军人。
戴梦岩用英语介绍说:“这位是埃弗拉先生,这位是我的经纪人梁士乔先生。埃弗拉与梁士乔握手互用英语问好,3人围着办公桌坐下。
埃弗拉50多岁,举止沉稳,拿起戴梦岩提供的材料说:“戴小姐,我们把您提供的情况和要求归纳丁一卜,王要有三点:一、当事人到丁巴黎以后基本不出居所,只有特别需要的时候才偶尔外出,护卫重点集中在当事人的居所安全。二、不能干扰当事人在居所的正常生活。三、对当事人的保护要隐秘,不能公开。戴梦岩点点头。
埃弗拉从手里的材料抽出一张某家房产公司的售房广告,说:“这是您提供的计划要买的房子,我们实地勘察了这幢房子,如果按您的要求,既不能在室外设明岗也不能在室内布置人手,还要达到有效保护当事人的目的,我只能遗憾地告诉您,这是不可能的。您可以到任何专业机构咨询,以这幢房子的结构和周边环境,没有人可以做到。”
戴梦岩说:“我只是和房产公司接触了一下,能不能买要由安全评估决定。埃弗拉说:“如果戴小姐不坚持独立式建筑,在房屋面积、私人花园、郊外景色等方面可以做些妥协,或许公寓式建筑比独立别墅更适合当事人的J清况。戴梦岩说:“公寓管理公司的安保级别与专业保镖公司是不一样的。埃弗拉说:“公寓安保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由物业管理公司自行招用保安员,一类是由物业管理公司委托保安公司执行安保。前者安保级别一般,管理费不高,适用绝大多数普通公寓。后者安保级别很高,管理费也高,适用个别高级公寓。如果戴小姐可以考虑这类公寓,当事人的居所安全是完全有保证的,有效利用公寓的公共安保资源,既达到了隐秘保护的目的,又节省了一大笔保镖费。当事人偶尔外出的安全可以单独处理,一事一谈,根据每次外出的具体情况制订临时护卫方案。在这里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外出护卫只能做到尽可能隐秘,但要完全不被人知是不可能的,至少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当事人不想被人看到身边有保镖,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减少外出。梁士乔问:“您说的那种公寓怎么去找呢?埃弗拉说:“据我所知,由我们公司负责安全的派拉姆公寓就有3套这样的房子,其他公寓也有。当然我不是卖房子的,你们需要和房产公司联系,我只能提供一些情况。不管你们选择雷蒙诺还是其他保安公司,当事人的居所安全和外出安全最好是同一家公司,便于信息沟通和协调行动,效率高,保密性更好。戴梦宕问:“可以介绍一下派拉姆公离的房于吗?埃弗拉说:“派拉姆公寓地处巴黎繁华区,被称为堡垒式公寓,抗震、防爆、安保设施都是一流的,从大门、电梯、走廊到住户,有多重身份识别系统和紧急隔离装置,住户之外的每个角落都有24小时监控。如果委托人和公司签有协议,未经委托人的允许没有人可以接近当事人,就是说即使当事人允许也是无效的,我们只对委托人负责。公寓现在有3套房子在出售,其中A座4楼的一套可能更适合当事人,房子有300多平方米,防弹门窗都是经过二次改造的,邻近建筑能够对房间形成有效射击点的位置最短距离也有500米,可以这样说,只要当事人在房子里就是绝对安全的。”
戴梦岩问:“原来的房主是什么人?埃弗拉回答:“抱歉,在房产管理公司没有向您透露相关信息之前,我不能回答涉及客户私密信息的问题,我只能这样回答您,派拉姆公寓从一落成就由公寓管理公司委托雷蒙诺公司负责保安,这套房子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从没发生过火灾、凶杀、盗窃,如果用人来形容就是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派拉姆公寓是地标建筑,您可以先去看看公寓的建筑风格和地理环境,如果有意向您可以和房产管理公司联系,他们会安排您看房子。”
戴梦岩说:“我还真不知道那个地方,麻烦您给写地址好吗?”
埃弗拉写了一个地址交给戴梦岩。
戴梦岩起身告辞,说:“谢谢埃弗拉先生,我们看过公寓再跟您联系。”
离开雷蒙诺安保公司,戴梦岩和梁士乔按照地址去了派拉姆公寓,先是开车在公寓周围有道路通行的地方察看了一遍,然后停下车步行走到大门一侧,透过栏杆观望。
派拉姆公寓坐落在一条繁华大道上,白色基调集现代与传统于一身,整体建筑设计简约而富有品位,几乎看不到纯装饰性的刻意营造,每个细节都是基于实用的自然之美。公寓前面正对大街,只是与大街之间还隔着一片花园广场,在这个黄金地段尤其显得奢华。公寓附近聚集了许多顶级品牌的奢侈品店,从饭店、酒吧到时装、美容,应有尽有。公寓大门有几个保安,花园广场和每个楼座人口也有保安。
戴梦岩望着公寓说:“看来独立式建筑是不可行的,房子周围整天站几个保镖,子农肯定不干。只要这里的安全确实可靠,我觉得埃弗拉的建议可以考虑。梁士乔点点头说:’‘地段不错,将米不愁出手。”
戴梦岩看了一眼梁士乔,显然对“将来不愁出手”不大爱听,好像房子还没买就已经为她和叶子农分手做准备了。
梁士乔说:“这房子总要卖的,叶先生是什么人你了解,就算你得手了他也不会跟你住这种地方。戴梦岩不吭声了。
梁士乔问:“你跟叶先生联系了吗?”戴梦岩说:“没有,要等签证和房子定下以后才能联系。梁士乔笑笑说:“那和绑架还差多少?戴梦岩说:“签证是诚意,房子也是诚意,怎么能说是绑架呢。梁士乔说:“仓促买房,难免有考虑不周。我的意见,不在这上面纠缠。我说过,叶先生没被抓,情况就逆转了。只要叶先生的安全不出问题,一套房子怎么赔赚都是赢。戴梦岩说:“我就没想过输赢。梁士乔说:“今天时间不够了,明天吧,明天联系看房。戴梦岩说:“那我送你去酒店。”
看过派拉姆公寓和周围的环境,时间已是下午5点多了,戴梦岩送梁士乔去酒店办理住宿手续。这家酒店离戴梦岩的住处不远,梁士乔已经多次人住了,很熟悉。
到了酒店,梁士乔在总服务台办理住宿,戴梦岩就坐在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等着。
一会儿,梁士乔走过来坐下,把房卡和包放到小茶几上说:“办好了。”
戴梦岩问:“晚上想吃什么?”
梁士乔说:“随便吃点什么,早点休息,这几天事多着呢。戴梦岩说:“你把阿英的薪水结了,再给个红包,替我多说点感谢的话。梁士乔说:“你需要有人照顾。戴梦岩说:“子农能把黑衬衣穿成白的,我现在是要照顾人,不是被人照顾。梁士乔说:“好吧。戴梦岩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说:“你下次来不定什么时候呢,这个你收着。梁士弃按过一看,竟是一份遗嘱,大概内容是:如果戴梦岩遭遇不测,戴梦岩的遗产分成3个等份,父母、慈善机构和叶子农各分一份,委托梁士乔受理,支付梁士乔10%的受理费。遗嘱除了戴梦岩的亲笔,还在每个重要表述上面加盖了指纹,真实无疑。
梁士乔并不感到意外,平静地问了一句:“就算你死了,你觉得叶先生会接受吗?戴梦岩回答:“不会。梁士乔说:“那还有意思吗?戴梦岩说:“我要让人知道,在我活着的时候叶子农是我的。”梁士乔微微点点头,这才明白了戴梦岩的用心。
戴梦岩说:“除非我真的死了,这文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传出去我就成了笑话,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梁士乔说:“巴黎是国际大都会,看看报纸就知道各种极端势力有多少,谁也不敢说叶先生来巴黎没有危险。如果袭击目标不成,转而迁怒你不是没有可能。”戴梦岩一笑说:“在和平年代还有机会为正义而死,梦姐就成传奇了。”
第三十二章
中午,叶子农在柏林一家意大利餐馆吃饭,已经没有记者尾随了。
回到柏林已经半个多月了,刚回来的几天总是一出门就会被蹲守的记者包围,叶子农也就纳闷了,这么冷的天他们是怎么坚持的?叶子农既没有刻意躲避,也没有刻意纠缠,而是像平常一样生活,该待在屋里就待在屋里,该出去吃饭就出去吃饭。对于记者的追堵,他的对策是沉默,任凭记者使尽招数就是一句话不说。就这样一天、两大、三天……记者总榨不出有新闻价值的东西,渐渐蹲守的记者就少了,再后来就没有了。如果说刚出事的那几天他还不适应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逐渐适应了,毕竟他对这一切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餐馆不大,顾客却不少,不到100平方米的餐厅里还显得有些嘈杂。叶子农要了一盘意大利面,独自在一张餐桌吃饭。叶子农不知道,旁边桌子的一个欧洲男子一直在看他,想必是从电视新闻的记忆中认出了叶子农。这个男子和女朋友吃过饭要走时,就在经过叶子农身边的这一刻,男子突然站住了,把刚擦过嘴的一团纸巾故意扔进叶子农的盘子里,然后鄙夷与挑衅地瞪着叶子农,等着叶子农的反应。
叶子农抬头看了一眼,平静地用手把那团纸巾拿开,继续吃饭。
男子带着女朋友扬长而去,临走还用英语而不是德语扔了一句:“垃圾!”吃完饭,叶子农开车回家。
由于记者都撤走了,诺伊瑟尔街叶子农租住的那栋楼附近又恢复了以前的常态,楼前的路两边没有那么多车了,也没有人围观了。叶子农开车快到往常的停车位时,忽然看到路边人行道上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再近一点看清楚了,那人竟是老九。
叶子农下车后既没跟老九握手也没寒暄,而是责怪地说:“哎哟,九哥,你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了,你这个时候来不是没事找事嘛!老九笑着说:“啥时候?我想看朋友就来了,不用偷偷摸摸。叶子农问:“还没吃饭吧?老九说:“我没心情吃。你呢?”叶子农说:“我刚吃过。老九说:“电话没人接,想着你就是吃饭去了。叶子农说:“那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老九说:“我找你有事,这会儿真没心情吃饭。叶子农说:“那也得吃饭哪。咱别在这儿傻站着,别一会儿再把记者招来了。老九说:“上楼吧,先说事。叶子农只得带着老九上楼了。屋里还是原先那个老样子,没有比以前更脏乱,也没有比以前变干净,至少从lw里的状忐还看不出最近的事件对叶于农的生活有多大影响。老九进屋放下旅行包脱了棉衣,看大茶缸里有剩茶根,就拿起茶缸去厨房倒掉,这时叶子农正在厨房准备烧水,怕老九不熟悉倒剩茶的程序,就接过来用专门的小筑篱把茶叶滤出,这样就不会造成水道堵塞了。
叶子农边干活儿边问:“啥事这么当紧?老九说:“先说点杂事吧,布兰迪找过我,林雪红也找过我。老九把布兰迪找他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叶子农听完,说:“你转告布兰迪:一、谢谢。二、这事过去了。老九说:“布兰迪从新闻一出来就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可他一直没吱声,直到乔治干预了他才有反应,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叶子农说:“布兰迪不清楚内幕,顶多有点怀疑。如果是总部策划的,他汇报上去有意义吗?如果跟总部没关系,他上报这个表示什么意思呢?就算我需要他帮忙,我跟布兰迪啥关系?还远没到两肋插刀吧,咱凭啥要求人家。老九说:“这么一说也是。再就是林雪红托我问问,看能不能来看看你,她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事你也落不到这种地步,她挺过意不去的。叶子农说:’‘你转告她:别这么抬举自己,她没这么大能量。老九一怔,说;“这太伤人了吧?叶子农说:“哦,那就让她一直内疚着,这咱心里就踏实了?老九想了一下,说:“嗯,嗯,我明白了。叶子农干完碎活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袋装的小面包和两个白球形的奶油巧克力,用餐刀把面包切成两瓣,将两个奶油巧克力塞进去,压扁,递给老九,说:“先垫两口。老九咬了一口,满意地说:“你可真会吃啊。叶子农说:“巧克力是戴梦岩送的,我哪儿会买这种东西。老九笑笑,说:“俺想说又不敢说呢,行啊你,给梦姐弄到手了。叶子农说:“嘿,咱再不自量,也没昏头到敢打梦姐的主意。这回是梦姐走眼了,愣把一块土坷垃看成巧克力,啥眼神啊。咱是豪门宴上的土包子,甭凑,凑到一块都别扭。老九嘿嘿一笑。
老九几口就把小面包吃完了,洗洗手,两人到了客厅。这次叶子农不让老九坐那只塑料凳子了,而是把木凳子让给老九。
叶子农问:“啥当紧的事?老九说:“你还问我?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危险吗?咱一竿子戳到底吧,我是来盯你回北京的,你不走我就在这儿跟你耗着,红川我已经耗过一次了,也不稀罕了。叶子农说:“九哥,你这么惦记兄弟,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说谢太轻薄??一可你真不该这个时候来,特别是你要在北京做生意,你跟个汉奸扯在一起能有啥好果子?九哥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这儿的事真不是你能操心的。”
老九说:“我想等你光鲜了沾你光,这中不?我知道你不是弄种,可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这不是来了嘛,咱有个台阶就下来,没人说你胆小鬼。叶子农笑了,说:“九哥,咱不是好汉,不管是眼前的亏还是将来的亏,只要是该咱吃的亏咱都吃,咱就是做胆小鬼也得做个童雯无欺的不是?不用谁给顺个梯子。老九说:“不是好汉,也不在乎弄种胆小鬼,那就更没啥了,赶快离开这里。叶子农说:“也不赶快,也不赶慢,平常就行。居留快到期了,正常的话当局是不会再给延续了,到那时候我就滚蛋叹。老九不解地问:“那你在这儿耗啥呢?跟谁耗呢?你不知道你有危险吗?你这么好使的脑子咋这点事看不明白呢?叶子农不说话了,点上一支烟静静地抽烟,想着什么。
老九着急,催促道:“说话呀。这时厨房里的水烧开了,传来蜂鸣的声音。叶子农把大半支烟搭在烟灰缸边上,却并没有去厨房,而是去了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两张纸过来递给老九,这才去厨房。
老九一看,惊呆了,竟是叶子农的遗嘱。遗嘱一式两份,内容都一样,分别用中文、英文和德文书写,老九看不懂德文,但英文和中文都看懂了。遗嘱很短,内容是:
如我有不测,不要留骨灰和墓地,就让我顺烟囱飘了,请尊重我这个愿望,谢谢!
叶子农1992年2月7日柏林
叶子农到厨房冲了一大茶缸茉莉花茶,端到客厅,倒上两杯,这情形似曾相识,几乎就是两人去年秋天在北京四合院聊天的翻版,但此时的老九却一点也没感到亲切。
老九拿着遗嘱温怒地说:“你傻呀?还是匹夫之勇?叶子农从烟缸拿起已经燃了一大半的烟抽了一口,说:“不想拿出来的,这不是被你逼得没辙了嘛,这东西也只是预备万一的。老九发火地问:“可你为啥呀?跟谁呀?叶子农说:“跟谁都没关系,也不为啥,就是个人的一种态度。你跟赵一曼说:别打鬼子了,要丢命的。你跟贪官说:别贪了,要杀头的。有用吗?没用。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价值观里,我也一样,我就这德行,只能这副德行活,由不得自己。老九问:“你啥德行?叶子农说:“我认为,认同马克思主义的人与不认同马克思主义的人,都可以自由地走在柏林的大街上,因为马克思主义不是极端主义,不是恐怖主义,不是歪说、邪教,是社会科学,是社会发展规律的发现和解释,是认识事物的方法,是讲因果、讲实事求是。如果因为认同马克思主义就得被吓得缩起来,我会觉得羞耻。这不是跟谁斗争,这只是我对这个事物的态度,如果这个态度必须得以支付生命为条件,那就支付好了。所以说,也不赶快也不赶慢。赶快,是被极端主义吓倒了,揣上个这心病过日子,那还过个啥劲昵?赶慢,是成心去找死,咱干吗非跟活过不去呢?咱不是找死的也不是找活的,咱是过平常日子的。再往大点说,咱不是过好的也不是过坏的,咱是过条件可能的,包括了价值观的这个条件。老九说:“那还是没排除危险嘛!叶子农说:“我不否认有一定概率的危险,但是也别放大了。人类死于交通意外和不良嗜好的数字要远远大于谋杀,人就不生活了?危险不是来自民主、爱国,而是来自打着各种漂亮旗号的极端主义。不管是民主的极端主义还是爱国的极端主义,不管是种族的极端主义还是宗教的极端主义,都是极端主义。极端主义就是欧洲独有的吗?不是嘛,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有极端的人、极端的事。”
老九沉默了,他无法否定叶子农的观点,也就无从说服叶子农。老九并不知道布兰迪曾经用过一句话评价叶子农: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头脑的傻瓜。
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想说的正是这句话。他从叶子农身上感到了一种精神,一种气场,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叶子农说:“九哥,你硬要耗着,我也赶不走你,但是耗着没有意义,咱们之间起码的尊重总得有吧。你来了,心到了,兄弟心里已经温暖了。”
老九沉默了很久,明知无望却又无法放弃……终于说:“好吧,我走。你把你的笔记交给我带走,所有的,放到北京保管。叶子农笑了笑,说:“九哥,咱得弄明白一件事,咱是看客,不是实践者,坐在观众席上说三道四总比实干来得简单。那些笔记只是个人认识的形成过程,很个人的东西,没你想的那么重要。老九说:“重不重要我不懂,我就是留个证据证明你是什么人,你不反对民主,也不是汉奸。你连遗嘱都写了,我也就不避讳啥了,我这也是预备万一。”
叶子农说:“现在是敏感期,本来没事,你这一带就有可能被海关歧读了,只要被歧读就会被放大,媒体一炒又成了政治事件,你说你是帮我呢?还是给我找事呢?老九一听,语塞了,他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叶子农想了想,说:“本来我是听天由命了,九哥既然来了,那就帮我个忙吧。老九问:“啥忙?叶子农说:“我把东西寄到北京,你去取,怎么保管随你了。我觉得当局不会再给我延续居留,提前打理自己的东西,这很正常。我邮寄自己的东西没事,你单独携带是非人物的有明显政治色彩的东西,就可能有事。老九点点头说:“嗯,有道理。”
叶子农说:“我要没事,这些东西对我个人很重要,咱就这点嗜好。万一有事了,这些东西就由你处置,销毁可以,你愿意保存也可以,但是有个原则:不能公开。老九不解了,说:“为啥不能公开?不公开怎么证明你?汉奸,反民主,这是多臭的名声啊,人都没了还背个臭名?叶子农说:“于公于私,都不能公开。老九则说:“于公于私,都应该公开。叶子农说:“于公说,经过‘部长事件’这么一折腾,那个叫叶子农的人俨然已经是理论专家了,专家有影响力,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说完就算了,就得有点社会担当了。问题是那些碎纸片的文字仅仅是我的个人认识,或者说仅仅是我的认识能力所能认识的,对错咱都自己揣着,不妨碍谁。一公开就不同了,多少都有点影响性,而咱的观点未必是对的,或者在某一点上是对的,放到宏观大得失上就可能是错的。我还是那个观点,坐在观众席上说三道四总比实干来得简单。要知道大多数人的价值观都是在舆论引导下完成的,大众不可能个个都具备独立、精透的辨别能力。咱既然被扣了个专家的帽子,就不能随便说话了,咱既不能干扰正确的,也不能误导认识能力比咱还不如的,这是一个能被称为专家的人起码的社会良心。如果是听天由命,那我身后的事是不可控的,我没办法。如果你九哥肯帮忙,那就是可控的性质了,就得控制。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个人臭不臭名的还算个啥?老九问:“那于私呢?叶子农说:“于私说,你把这些碎纸片抖出去,没人理睬还好,一且有人理睬,你就算把兄弟扔进长矛大刀的圈子了,愤青骂、反对的骂,只要是看你观点不顺眼的都会骂,你说俺这人都没了你还不让俺清静清静。老九沉默了,沉默了很久……终于又拿起那份遗嘱,说:“你要么把这个
撕了,要么重写。不是俺心地歹毒,你就写了一行字,写给谁呢?叶子农说:“这么有违习俗的事写给谁合适啊?谁赶上算谁的。老九说:“就算真有事,连块墓地都不留,要那么绝吗?叶子农笑着说:“都挺忙的,不来吧显得不仗义,来吧你说有啥好看的?
你不弄束花我也知道你惦记我。你又能管我几年?将来没人管了,俺这荒凄凄的更可怜。两人正在谈遗嘱和笔记的事,忽然听见门铃响了。
叶子农走过去拿起话筒,用德语问:“谁呀?来人讲的是纯正北京话:“我们不是记者,是NRG民主联盟的,找你有事。叶子农就用普通话回答:“家里有客人,请改天吧。来人说:“我们可以在下面等,就几句话的事。叶子农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单元门。不大会儿,随着上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子农把房门也打开,等着来访者。
来了两个人,一个40多岁的样子,瘦瘦的,戴副眼镜。一个20多岁的模样,身材比较健壮,皮肤略黑一些,也戴着一副眼镜。年龄大点的这人一见面就介绍道:“我是张立波,大学教授,之前在北京就职。这位是郑楠,之前在北京读大三。”然后看看老九,问,“这位是……”
叶子农说:“朋友,来看房的。张立波问:“要处理房子吗?叶子农说:“居留还有几个月就到期了,该打理的打理一下。张立波说:“如果你能有一个正确的表态,我认为续签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叶子农拿出两个塑料凳子摆上,说:“坐吧。找我有什么事?张立波看了一眼凳子,说:“不坐了,站着说吧,就几句话。这时郑楠以严厉的语气说:“哎,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让联盟给你一道歉?房间里的气氛从这一刻起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叶子农看了看郑楠,说:“我要有那权力,轮不到您能这样跟我说话吧?
张立波说:“我们是NRG民主联盟外围组织的,不代表NRG联盟。我们对你的行为有看法,特意来找你理论几句,要让你知道在国外的华人里还有我们这样的声音。原来这两个人不是NRG民主联盟的,而是打着NRG联盟的招牌来敲门的,这让叶子农不免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却也没计较,说:“您别这么抬举一只蚂蚁,我能管的只是我一只蚂蚁自己的事,我没去试图影响谁,也没请求谁来给我醒酗灌顶。张立波说:“国家兴亡,匹夫尚且有责,况且你这个理论专家?根据我对政权周期率的研究,中共政权的气数已尽了,必然被民主制度所取代。叶子农回应了一个字:“哦。张立波说:“民主是历史发展潮流,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叶子农又回应了一个字:“哦。郑楠插话说:“联盟给你道歉,你不觉得羞耻吗?看看你的祖国吧,廉价的颂扬,言不及义的套话,道德沦丧,信仰尽失,到处是权钱结合,到处是贪污腐败,强势利益集团已经肆无忌惮,社会细胞已经坏死,中国正在走向崩溃,我们这个民族没救了!叶子农仍然回应了一个字:“哦。叶子农的“哦”把张立波和郑楠给激怒了,郑楠激愤地说:“你哦什么哦啊?这会儿你装糊涂了,NRG联盟不会因为你会‘哦’请你当部长吧?叶子农也火了,说:“他妈讲理不讲啊?是您要让我知道您的声音,我没要求您知道我的声音吧?我比少女都乖,比老人都安分,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就日了!郑楠说:“日也不行,你招惹正义了。”
叶子农说:“谁的正义?是逻辑不通的正义还是一缸染黑的正义?”
郑楠轻蔑地说:“哟,哟,跟正人君子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布达佩斯骗局是你干的吧,你的脑筋都用在钻法律空子上了,你连共产党都骗,你这种人也配研究马克思主义?说白了你就是个痞子!叶子农说:“马克思没规定痞子就不能研究他的学说吧?我痞我的,妨碍您了吗?您是不是至少应该比一个痞子更讲道理呢?中华民族是个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不能算是个好孩子,但肯定不是逆子。老九不懂政治,也插不上话,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密切注意郑楠,
如果郑楠敢对叶子农动拳头的话,那他就不客气了。还好,事态并没有向动拳头的程度恶化。
张立波站累了,看了看凳子,说:“还是坐下说吧。叶子农说:“还说什么?您的声音我已经知道了,您已经达到了目的,请回吧。郑楠说:“废话!不驳倒你我们怎么能站住?张立波先坐下,然后示意郑楠坐下,再示意叶子农也坐下,这一刻仿佛他是领导,掌握着节奏和气氛。凳子太小了,4个大男人就这样不舒展地坐着。
张立波说:“话要说说清楚,怎么逻辑不通了?怎么就一缸染黑了?”
叶子农说:“如果您承认因果律是科学,那么‘政权周期说’就是伪科学。李自成符合了瞬间政权的条件,就瞬间了。周朝符合了800年政权的条件,就800年了。您拿个政权周期说去平均一下,那李自成岂不吃亏了?没坐够的江山你给他?这不扯淡嘛!张立波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嗯,有点道理。接着说。叶子农说:“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既然您的民主是历史发展潮流,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您回家踏踏实实等着就行了,我知不知道都不吃劲,反正你我谁都挡不住,您说了也白说,有那工夫您歇会儿,我也歇会儿。张立波轻蔑地说:“莫说铁肩担道义了,你连一个中国人起码良知都懒得担了。其实你也不是懒得担,是屁股坐歪了,担了真理所不齿的。叶子农说:“我不知道未来的中国能有多好或能有多坏,但是作为果存在的,但凡不昧良心的,有谁还能否认现在的中国是鸦片战争以来最好的时代?一缸染黑与一缸漂白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好恶的思维。好恶的思维能实事求是,您信吗?没有谁因为身体好有病就不看医生了,也没有谁因为脸上有粉刺就把脑袋砍了。他妈八国联军和日本鬼子都没能让中华民族没救,您说没救就没救了?您问问中国人民答应吗?操!啥他妈逻辑?张立波注意到郑楠有些困惑地看了自己一眼,他意识到很被动了,甚至在学生面前失了面子。他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话锋一转说:“你这么嫉恨民主吗?如果你承认这一点,那你就是无可救药了,我们立刻就走!叶子农反感地说:“又是民主,这词儿真他妈好使,以民主的名义就可以任意绑架。您可以不尊重我,但是请您对民主这个词给点尊重好吗?郑楠说:“你一口一个‘他妈’,就凭这你就是个痞子!叶子农说:“这个可以定论了,但是请您比痞子讲理点成不?我他妈最看不上横竖都骂娘的,不管青红皂白先骂了再说,什么心理啊?都骂你妈X,其实谁妈都有X,以共性的东西去推定一方的是非,那个不叫说理,学术点说叫意识形态斗争,俗称就叫骂街。党派之间有骂,国家之间有骂,党骂国骂都是骂,别以为打块集体的牌子就不是骂街了。您把非制度性的和制度性共有的先剔出去,那是人类的智慧到目前还无法根除的顽症,您要连这点耐受力都没有,那不是人类社会的错。剔除了这些,剩下的才是个性制度独有的东西,您再骂娘不迟。拿一个文字上的最好去否定一个条件可能的好,您是天真呢还是别有用心?张立波说:“骂娘是老百姓的权利,你一口一个‘他妈’,不也在骂吗?叶子农说:“有骂娘权就可以横竖都骂?如果横竖都骂,您连个是非观都没有,那就别扯什么道义了,您就是个骂娘机器,还不如俺这痞子,俺骂娘起码还辨辨是非。如果您就为给共产党挑毛病,那没问题,咱你一句我一句可着劲儿地挑。如果是为发牢骚,咱也可以把好恶带进去,能放大的放大,能缩小的缩小,能歪曲的歪曲,这都没问题。但是,如果是给这个党定性,那就得全面和历史地看丁,尤其是以‘气数已尽’为结论,那就得看事实和逻辑支不支持了,看社会基础和历史事实能不能撑得起这个结论。张立波说:“说民主吧,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叶子农说:“是美国选举制度的民主还是中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民主?是数人头的民主还是国家所有权根本归属的民主?您扛个美国版的民主去讨论中国问题,您负责把中国的历史条件再重新设定一回?那是人家那块土壤开出的花朵,您指望美国的民主去体现中国的根本利益,除非那是美国人民为了中国人民的利益而奋斗的结果,那人类还是人吗?张立波说:“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也可以叫民主?可笑!叶子农点上一支烟,说:“不幸的是,这个让您可笑的民主成就了中国鸦片战争以来最好的时代,那么是满足您的不可笑重要还是中国人民的好日子重要?这个问题本身会不会就让您觉得可笑呢?如果中国的民主形式不适应国情,它在经济、文化、民生各方面都会反映出来,一个失去社会基础的政治形态不劳您可笑,它自己就会在不断激化的社会矛盾中逐渐消亡。反之,它就是具备社会基础和适应国情的。中国摸索了100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子,不能为了讨好洋人就卖了老百姓的好日子。如果说当今世界民主的内涵已经从民天下延伸到不同制度、不同价值观的尊重、共存,那么,‘只要你的民主跟我的民主不一样,我就消灭你’,这样的‘民主’还民主吗?您会不会也觉得可笑呢?郑楠突然厉声说:“你别说了,你都把我思想搞乱了。叶子农说:“你有思想吗?你有思想就不会搞乱。叶子农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他弹了一下烟灰起身去接电话。张立波正想说话,也被电话铃阻断了,只好等着。
电话是戴梦岩打来的,问:“子农吗?叶子农一听是戴梦岩的声音,说:“过5分钟再打过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老九看了张立波一眼,意思是提醒对方该告辞了。
叶子农坐回自己的凳子,说:“该让我听的我都听了,该让我说的我也说了,要批驳就抓紧时间吧,我这儿真有事。要不改个时间来驳斥也行,您驳倒我我会很感激,因为您帮我认识了我没能力认识的,否则咱们就到此为止了,都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张立波站起来,一扫学者的斯文说:’‘你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叶子农也站起来,说:“我一只蚂蚁,啥下场都不吃劲,您请便吧。张立波说:“嘴硬没用的。叶子农说:“这是第二次威胁了,这会儿您不民主了?从小听惯了爱祖国爱人民,可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今天被您这一威胁,我倒觉得有点沾边了。张立波和郑楠一前一后,挂着一脸怒气走了。
叶子农尽管心里不渝决,也还是很礼貌地把两位来访者送出门,关上门
回来把两只凳子收起,端起茶水就想喝,发现茶早已经凉了,就说:“我去兑点热的。老九说:“我去吧,你等电话。叶子农说:“你把握不好,得倒出去点再兑热的,还不能都倒完了。叶子农把一茶缸凉茶端到厨房,倒掉三分之二的茶水,兑上暖瓶里的开水。老九也跟进来把两杯凉茶倒掉,两人坐回客厅,热茶还没倒上电话又响了,叶子农就接电话。
戴梦岩在电话里问:“有客人吗?”
叶子农说:“两个北京老乡,走了。九哥在这儿,来看看。你说。戴梦岩说:“我在晚会上被轰下台了,车也被砸了。有啥新鲜的。”
戴梦岩问:“知道什么最让女人难堪吗?叶子农说:“没想过,裙子扣掉了吧?戴梦岩说:“喊!三点式都保守了,掉个裙子扣算什么,太老土了。叶子农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戴梦岩说:“最让女人难堪的不是事业失败,也不是走光,是被男人抛弃。叶子农一听,说:“得,要下圣旨。戴梦岩说:“我决定待在巴黎了。陪我一段,可以吗?叶子农怔了一下,问:“你……已经动了?戴梦岩回答:“签证、房子都定了。叶子农问:“我这种情况能签下来?戴梦岩说:“只要不烫手,钱不是完全没用的。叶子农问:“花了多少?戴梦岩回答:“很多。叶于农问:“很多是多少?戴梦岩说:“问清楚这个有意思吗?叶子农说:“你也不怕给俺这穷人压死了。戴梦岩说:“我需要你。别让我太难堪了,好吗?叶子农停顿了片刻,脑子里迅速判断着这件事,然后说:“嗯,认识俺的嘴脸是需要点时间。如果签证没问题,俺去巴黎给首长听差。戴梦岩说:“我这边走不开,这两天会有人跟你联系,你配合点。我最担心的是你在柏林的安全,如果情况不好我会联系保镖公司,你要不想招麻烦就自己多注意点。叶子农赶紧说:“我注意,我注意。戴梦岩说:“好了,就这些。替我向九哥问个好。叶子农放下电话坐回凳子,说:“九哥,戴小姐让我替她向你问好。老九说:“咋,让你去巴黎?叶子农点点头,说:“这婆娘是不要命了。老九说:“你这种情况能签下来,堆钱吧!叶子农思忖着说:“怕是堆也白堆,给你签是真的,明天驱逐你也是真的。没准还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九给叶子农倒了一杯热茶,说:“那就走个过场叹,被驱逐就跟你没关系了,戴梦岩也说不出啥。说真的,我不觉得巴黎就比柏林安全。叶子农说:“乘虚就虚,这种四面光八面净,太他妈不爷们儿了。老九就不吱声了。
叶子农这才喝上这口水,慢腾腾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抽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更像是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就这样静静地喝水、抽烟、凝神,一句话不说。这样的沉默持续了有一分多钟,他放下烟,去了卧室,找出纸、笔和一张字条,将字条上的文字照抄了一遍,拿上这张新字条回到客厅。
叶子农坐下,从烟灰缸里拿起那支烟抽了一口,停了片刻,说:“九哥,我想请你再辛苦一趟,替我跑趟北京。老九问:“啥事?叶子农说:“你知道,我这人没啥朋友。你呢,咋说也是美国人,这事找你帮忙是不合适的,我只是觉得,单就这件事应该不会给你惹啥麻烦。”
老九着急地说:“啥事?你说吧。叶子农把字条递给老九,说:“九哥去替俺舍个脸,帮我去块儿心病。梦姐要看清俺的嘴脸,一年足够了。有可能的话,请张主任帮我弄个真居留,一年的。老九一边看,嘴里一边念叨:“张志诚。??…国家安全部……哟,大人物啊。叶子农说:“咋说呢?说如果吧。如果我不认识张主任,如果他没说过有事找他,如果碰个钉子,如果他帮不上忙,就都干净了,那就这样去巴黎叹,驱逐就驱逐了。利用女人的单纯,这种事我他妈真干不出来,会落下心病的,以后见了女人别说腰挺不直了,腰下边的也挺不直,咱凭啥?两难取其轻,我只能登鼻子上脸了。如果阴错阳差分开了,戴梦岩会留个心病,老以为你是香悖悖。看清咱的嘴脸分开了,她就心里干干净净过日子了。老九说:“那也说不上蹬鼻子上脸吧。叶子农说:“张志诚个人没这个能力,不管与法方接触的人是谁,以什么方式,都离不开官方背景这个依托,用了官方背景就是给政府添了麻烦,我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没脸没皮的事,别说见面了,打个电话我都张不开嘴,太蹬鼻子上脸了。老九点点头,说:“为个女人……至于吗?叶子农笑笑,停了少顷,说:“九哥,啥叫文明?众生是敢啤圣人一脸的,是不敢阵强盗一脸的,所以要有文明,不以谁力气大抢食物,让众生也可以碎强盗一脸,让女人、孩子有优先权,这就是文明。咱是爷们儿,不该为女人担待点吗?老九叹了口气,摇摇头感叹道:“真是的,咋走到这地步了?”
叶子农说:这不就是生活嘛,不定哪阵风把你吹到哪儿了。
第三十三章
老九匆匆离开柏林,是被叶子农“赶走”的,带着叶子农的托付返回北京。他在飞机上一刻没睡,一路都在考虑怎么办好“传话”这事。飞机是午夜时分抵达北京的,老九从机场乘坐出租车到市区,还是住在上次方迪给他预订的那家宝丽宫大酒店,就在方迪的新房社区附近,是一家中档酒店,等他办好人住手续进人自己的房间,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此时止是纽约的卜午时间。
老九顾不上其他,先往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
老九说:“我到北京了。妻子说:“哦。老九说:“你现在跟我说,家里有事,让你赶快回来。妻子说:“家里没事啊,都好好的。老九说:“我知道,就是让你这么说,你说就是了。妻子担心地问:“为什么?你出事了?老九说:“我没事,也好好的。让你说你就说,等我到了家再跟你解释,现在一两句话说不明白。好了,你开始说。妻子迟疑了片刻,说:“好吧。家里有事,让你赶快回来。老九问:“出什么事了?妻子不悦地说:“我怎玄知道!老九说:“你说,别问了,你就赶快回来吧。于是妻子说:“别问了,你就赶快回来吧。老九说:“哦哦,我知道了,等天一亮我就订机票,交代一下工作就回去。妻子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老九说:“没事,你一说就真了,我需要这个事实,也不一定就能用上。打完电话,他洗把脸就睡了。连着几天没休息好,这一睡就由不得自己了,一觉醒来都快中午了,马上找出方迪的传呼机号码打电话联系。
一会儿,方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老九说:“我回来了,昨天晚上到的,降落时间太晚就没通知你。”
方迪说:“这么快呀,事情顺利吗?老九说:“中午吃个饭吧,见面再谈。方迪说:“我在车床加工厂,跟雷师傅谈完事我就过去。在哪儿见面?老九看了看表,说:"11点半,我在宝丽宫酒店餐厅等你。方迪说:"11点半,好的。放下电话,老九刷牙洗脸,刮了刮胡子,就等时间了,趁这点时间他把反复想过的东西再过一遍脑子。他站在窗口,俯看着外面的马路、行人、车辆……静静地凝神。叶子农托付他的这件事仅仅是传个话而已,太简单了,简单到无可推托。但是……但是……叶于农去巴黎真是一个正确选择吗?巴黎就比柏林安全吗?他完全不这么认为。他既不能不办,又不能办成;既不能办成,又要给叶子农有个交代;说到底就是既要转达叶子农的委托意图,又要阻止这个意图的结果发生……这就不简单了。他想到了方迪,方迪熟悉本土风俗文化,脑子反应快,语言表达能力强。但是,他也知道方迪一向不喜欢多事,又有敏感的家庭背景,这可不是上次当个临时翻译那么简单,一旦方迪拒绝,会都很难堪。
老九是真头疼了。
将近11点半,老九把旅行包里的钱、护照等重要东西带在身上,下楼去了餐厅,这时餐厅才刚开始营业,还没到就餐的高峰时间,主餐厅里的人很少。老九选了一张靠西墙的小桌子坐下,等方迪。服务员拿来菜谱,他告诉服务员等朋友来了再点菜。
很快,方迪到了,一手拎着包,一手拿着车钥匙。
老九起身招呼道:“坐。方迪坐下,把包贴墙放到桌上,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得几天呢。老九说:“被子农赶走的,他也是怕我惹上麻烦。方迪说:“机器连杆原来的设计是钢套定位,试了一下效果不太好,容易漏油,金属噪音也大,雷师傅准备改成轨道式的,用轴承和轨道定位。老九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方迪接着说:“昨天接到通知,老九禅面的商标不能注册,老九已经被人注册了,禅字涉及宗教,早就被佛教组织注册了。老九问:“那咋办?方迪说:“代理都查过了,‘九哥’‘老九’都被注册了。我想来想去,九哥的本名叫慕容久,久跟九是同音,禅面就是悟的过程,是否可以用‘久悟’?还有,单一个‘面’字我觉得太宽泛了,是否直接用‘杠子面’?叫‘久悟杠子面’?老九想了一下,说:“好,就叫久悟杠子面。方迪说:“九哥,你连商标的事都不着急?老九说:“我着急有啥用?这边有你呢,我也不用着急。说真的,我脑子里一点没想筹建公司的事,那个现在不当紧。老九把这趟去柏林的情况详细跟方迪讲了一遍,其间服务员把酒菜陆续上来了。方迪也不插话,就静静地听,偶尔喝一口饮料。
介绍完情况,老九把一张字条递给方迪,说:“这是我让子农写的,笔记寄过来大概要走to多天,你拿上这个条子去找黄主任取邮包。”
方迪接过字条看了看,上写:黄大妈,见此条请把邮包转交给方迪女士,谢谢。下面是叶子农的落款和日期,还有叶子农所在居委会的地址、电话和黄主任的名字、电话。
方迪收起字条,说:“张志诚这个位置的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求的,叶先生也是饿死不求人的主儿,两人又是一面之交,叶先生这个嘴张得不容易啊。老九说:“巴黎就比柏林安全吗?还是像囚禁一样把他关起来?方迪没吭声。
老九喝了一口啤酒,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传话简单,可传成啥样就不简单了。九哥这人你是知道的,嘴笨,脑子也笨,哪是办这种事的料啊。方迪听着,已经感觉到老九要表达的意思了,等着老九继续往下说,而老九却不知道再往下该怎么说了。方迪等了一会儿,说:“九哥,你能在这儿为难就不错了,叶先生要真鼓起勇气给张志诚打电话,你现在连为难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是一个有倾向性的表态,这让老九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老九说:“昨天夜里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你嫂子跟我说家里有事,让我赶快回去。那我就家里有事了,要赶快回去。可我知道你不愿意多事,家庭背景又敏感……方迪抬了一下右手示意老九不要讲这些,说:“九哥,说事。老九喝了一口啤酒,长吁口气,说:“子农说他只能没脸没皮一回了,我能理解。那九哥这次也是不要脸了,我家里有事得赶快回去,传话的事就转托你方迪了。说着,老九将写有张志诚地址和电话的字条交给方迪。
方迪又看了看这张字条,收起,说:“九哥吩咐的事,我照办就是。”
老九叮嘱说:“办好,一定要办好。方迪说:“张志诚愿不愿意帮忙?能不能帮?他求助的上级或部门是什么态度?法国官方又什么态度?这都是未知数,即使叶先生直接打电话,办成的概率也是很低的。如果是很容易的事,叶先生也就不存在没脸没皮这回事了。老九说:“交给你办我就放心了。那你先慢慢吃着,我这就去服务台问机票,到纽约的班机不少,赶上哪班算哪班,赶早不赶晚。方迪点点头说:“好的。老九说:“传个话不是啥复杂的事,不能久拖。方迪说:“我知道,晚上我准备一下,争取明天就办。如果张主任不在北京,或者有事不能接见,那就不是咱们的责任了。老九放心了,去酒店总服务台问机票。
方迪驱车提前两个小时把老九送到机场,老九将乘坐晚上8点的航班回纽约。老九担心方迪开夜车路上不安全,就早早让她回去了。方迪离开机场时天色临近黄昏,回到市区大街上已是灯光璀璨了,冬季的北京城到了晚上显得格外绚丽和繁华。
车子快到新房的小区,路过一家饭馆,店家在饭馆门口摆个摊子卖盒饭,方迪停下车过去买了一个盒饭,放到车的仪表台上,开车回新居。
进了门开灯、换鞋、脱下外套……她坐到沙发上准备吃盒饭,这就是她的晚饭了。她拿着一双一次性筷子愣神,一口没吃……愣了一会儿,她放下筷子,盖上盒饭,穿上外套下楼去了,步行走出小区。出了小区大门就是一条大街,大街两侧店铺林立,她走进一家门面不大的烟草专卖店,买了一包烟、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一个乳白色的陶瓷烟缸。
回到屋里,她坐到沙发上抽烟,继续愣神……抽到第二根烟,她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熄掉烟,再次穿上外套下楼去了,到街上一家小饭馆买了一瓶白酒和一包五香卤煮花生豆,回到屋里一个人喝酒。没有酒杯,就是举着瓶子喝。花生豆也没放到盘子里,就用手捏着吃,然后用纸巾擦擦手。屋里静静的,没开电视,没烧热水,甚至连一只钟表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方迪默默地抽烟、喝酒,偶尔放嘴里一颗花生豆……
不知过了多久,烟缸里的烟头都塞不下了,酒下去了大半瓶子……她终于喝醉了,头重脚轻地到洗手间呕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挣扎到沙发上的,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方迪驾车来到张志诚的工作单位。尽管她醉了一夜,但是出了家门的女人永远是一丝不苟的,除了眼神里稍稍的倦意,她依然是美丽动人而气质出众的。她把车停在大门口的一侧,走到警卫室窗口。
方迪说:“我找张主任。”
值班员闻到了方迪呼吸中的酒气,皱了一下眉头,问:“哪个张主任?”
方迪回答:“张志诚。值班员问:“有预约吗?方迪回答:“来之前我给张主任打过电话,您可以核实一下。值班员到里面打了个电话,回来说:“证件,登记一下。方迪拿出身份证递过去,值班员很仔细地检查、验证,然后记在登记簿上,写完让方迪签字,把证件还给方迪,给了方迪一张准人证。
值班员说:“进门照直走,到那栋三层办公楼有人领你进去。”
方迪把车开到纵深的三层办公楼前停下,刚下车就有一个工作人员迎上来。
工作人员问:“是方小姐吧?”
方迪出示了一下准人证,说:“我是方迪。”
工作人员说:“请跟我来。到了张志诚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才推开门进去,说:“张主任,方迪小姐到了。张志诚正伏在桌上办公,抬头说:“请她进来。工作人员对方迪说:“请吧。”说完关上门离开了。
张志诚看了看方迪,指了一下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方迪坐下。
张志诚说:“说吧。”
方迪把叶子农委托老九、老九因为家里有事又委托给她,叙述了一遍。
张志诚听完,问:“你喝酒了?”
方迪尴尬地淡淡一笑,说:“见您这样的大官,我得喝点酒壮壮胆子呀。张志诚也笑了笑,说:“你爸的官更大,都壮胆子得多少酒够你喝呀?方迪迟疑了一下,说:“我把话带到了,就没我的事了。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拿上挎包要起身告辞。
张志诚摆摆手示意方迪坐下,说:“外界对叶子农有各种调子的解读,这个事件有政治色彩,你父亲是将军,是担负国家安全的人,所以我首先要告诉你,你来找我传话就是介人了这个事件,这个情况是必须要让你父亲知道的。方迪说:“我知道。张志诚说:“据我知道的情况并且可以告诉你的,昨天中国驻德大使馆派人与叶子农有过接触,鉴于叶子农目前的情况,提醒他在国外可能有人身安全问题,劝导他回国,并愿意为他提供需要的帮助。叶子农已经具备了标志性、传播性和关注性这些要素,容易成为各种极端势力扩大自己影响的载体,袭击叶子农新闻信号强烈,有公示效应。”
方迪说:“也许我不该问,您是什么态度?张志诚反问:“你呢?”
方迪说:“我只是个传话的,没资格谈态度。张志诚说:“叶子农回答使馆人员说:我知道了,谢谢。我知道会是这样的,尽管我不希望这样。从我个人说,我内心肯定这样的人,我相信国家和社会也会肯定这样的人,他不是什么英雄、圣人,你甚至可以认为他就是个痞子,但是,他有底线。方迪说:“您尊重他的选择。张志诚说:“人各有志,看他的造化了。方迪觉得是时候该告辞了,起身说:“那您忙,我走了。张志诚说:“稍等。”拿起电话Pill了个号码,说,“方小姐属于酒后驾车,安排人把方小姐和车送回去。”然后放下电话说,“我不是交警,就不追究你了。方迪很不好意思,说:“谢谢。”说完就告辞了。
方迪在楼下等了片刻,来了两个人,让她上了一辆车,另一人开着她的车,走了。
方迪被两位工作人员送到新居楼下,把车钥匙交还给她,就回去了。
回到新房,万迪把那份《力迪与慕容久夭于“老九禅面”项日的投资合作协议》从书房里找出来,放进包里。张志诚已经申明必须要向她父亲通报有关情况,这就意味着今天晚上父母与她会有一次审查性的谈话,她需要把汽车、房子、老九、叶子农等等的一切都解释清楚。她本来是想等筹建公司有点眉目了再谈的,而“传话”使这场谈话提前了。
她拿出纸、笔,写了一个简短的提示,放在电话旁边。提示是—传话的事:尽心了。
张志诚的表态:看他(叶子农)的造化了。
虽然她非常清楚老九的意图,但她还是尊重了叶子农的意志,那么她给老九的回话就成了一个问题,她不能撒谎,也不能清晰表达,所以只能用这种放大概念的方式去处理。
做完了这些,她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她想去车床加工厂看看,但是不能开车了,她自己都能在呼吸间嗅到酒气。她想给老九打电话告诉他已经见过张志诚了,但此时的纽约时间正是后半夜,人们都在熟睡。于是她打开电视,换了这个台换那个台,换了一轮却什么节目都看不进去。其实她并不是需要做什么,只是需要有个事做让心别老那么悬着。她知道,一直让她的心悬着的既不是父母的审查,也不是如何踉老九交代,而是她选择了尊重叶子农意志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无法给出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那天为接待老九特意购买的一套茶具已经收起来了,方迪又把它们拿出来,重新摆放一遍是件很琐碎的活儿,她就漫不经心地干着,以此耗时间……等茶具全部摆放好,烧开了一壶水,她就泡茶。她对茶道一点不懂,不是泡过了就是泡轻了,泡过了就兑点白水,泡轻了就当白水喝……多喝点水没坏处,有利于加速体内酒精代谢。
忽然门铃响了,她有些诧异,确切地说她只在这套房子里住过一夜,而且还是在醉酒状态中度过的,在这个小区没有熟人,也没有亲戚朋友知道这个地址。她走到门前透过猫眼观察了一下,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军人。她打开第一道门,留一道纱网防护门。
其中一位军人问:“是方迪小姐吗?”
方迪说:“是我。军人说:一首长派我们米接你。方迪问:“哪个首长?”
军人回答:“方副司令。方迪说:“请出示一下证件。军人拿出证件打开,隔着纱网让方迪查验。
方迪看番号、兵种、相片等细节都没问题,说:“请稍等。”
穿上外套拎上包,方迪下楼上了军用吉普车,被两个军人带走了。
来到司令部大院,通过门卫,吉普车在司令部楼前停下,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名军人带着方迪进人司令部,在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口站下,守门警卫把门打开。
军人进去,行军礼喊道:“报告!方小姐接到。”
方迪的父亲50多岁,身着少将军服,正在看一份文件,说:“让她进来。方迪进屋,军人行个军礼退出了,警卫把门关上。
方父对女儿说:“拿把椅子坐过来。方迪就拿把椅子坐过来,说:“也太快了吧,什么事不能晚上到家说?方父说:“你着家吗?
方迪与父亲面对面坐着,太近了,看到父亲面前的那份文件其实就是她调查叶子农的那份文件,虽然是传真件,但是那文字排列格式她是有印象的。旁边还有其他传真件,纸张和字体都一致,应该就是张志诚通报给方将军的资料。方迪等着父亲发问。方父说:“你一直在外面独立生活,做人做事还是能让家长放心的。你也不小了,院里你们这茬儿的好多都抱上娃了,如果不是特别必要,家长一般不愿干涉你。但是最近你有些异常,特别是跟政治事件扯上关系了,还冒出个房子,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家务事了。”
方迪拿出《方迪与慕容久关于“老九禅面”项目的投资合作协议》,说:“我跟这个所谓的政治事件是什么关系,相信您看到的资料一定比我知道的详细,我就不多解释了。关于车和房子,如果您看完这个合作协议还需要我解释,那我就再解释。方父接过合作协议看了一遍,沉思。
方迪说:“帮九哥调查叶子农这事,我承认有失当,但没有牟利,连动机都没有。九哥祖籍是河南,对到他餐馆里打上的中国留学生一般都挺照顾的,我只是其中一个。九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要有所图谋不会等到6年,也不会只用给个打工机会照顾。”
方父问:“你不是一直想争取进电视台工作吗?怎么干起饭馆了?”
方迪说:“我就是想离权力和媒体远点,简简单单挣钱,简简单单过日子。方父说:“有这么简单吗?你一身酒气去见张主任,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张主任是干什么的?五脏六肺都给你扒出来看看,就你那点小心思!方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爱上他了。方父也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方迪回答:“从那天我给他们当公证翻译。方父说:“家长不干涉你的婚姻,但也不赞成你去充当第三者。人家有女朋友,你插一腿算哪门子啊?方迪平静地说:“谁插一腿了?我为将来的可能做准备,妨碍谁了?我收集了很多资料研究戴梦岩,她跟叶子农是不可能的。方父问:“为什么?方迪说:“叶子农是野生植物,插到盆景里他还是他吗?他都不是叶子农了梦姐还要他干吗?野生植物无所谓雅俗,插到盆景里可就雅俗一身了,叶子农能自在吗?”
方父说:“你年纪不大,心计可不小啊。方迪说:“这怎么能叫心计呢,这叫实事求是。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一个悖论,我只是看到了这一点。我要有心计,能让张志诚看出来?方父问:“你要做什么准备?方迪说:“叶子农又馋又懒又通遏,不求上进,还无组织无纪律。口自们家呢,又是军又是官,讲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们谁也受不了谁。我跟他之间隔着这条河,我只能从这个家独立出来成为我自己,跟他才有可能,而老九禅面就是能让我独立出来的桥。九哥是个好人,我对他隐瞒了这个动机,我也常谴责自己,觉得我是个坏女人。方父问:“如果这个九哥没跟你合作呢?方迪说:“那我就按老九禅面的思路自己单干了,一样要从家里独立出来。至于接近叶子农,有没有九哥都没关系,您是男的不懂这个。女人想接近一个男人,办法太多了,1000个偶然相遇都想得出来。方父问:“醉酒是怎么回事?方迪说:“难受叹,不麻醉一下我会疯的。方父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触动,起身去给女儿倒了一杯水。
方迪喝了一口水,说:“叶子农哪怕只有一分危险,我也会有一百分的担心,这种感觉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九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叶子农回北京怎么也比待在巴黎安全,也许从此就跟戴梦岩分开了。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想象做了那种事将来还能面对他,这跟向九哥隐瞒动机是不一样的,那是女人起码的羞涩和自尊。方父说:“只是为了一种可能,这理智吗?为个男人就要从这个家独立出来,这话要让你妈听见,那还不跟点了炸药包一样。你妈为你没少托媒人,她的标准你是知道的。方迪说:“我是找男人,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嫁人不就是嫁个男人嘛,那就是我认为的男人,我就稀罕他那样的。”
方父思忖了一下,说:“嗯……我先跟你妈谈谈,先透个气儿。方迪说:“我妈不是讲政治嘛,那您跟她说,叶子农对我的影响比她对我说教了那么多年管用,她是读社论,人家那是来真的,让你触灵魂,所以,就别在政治上挑刺儿了。方父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根据张主任提供的资料,你跟叶子农只见过一次,你不能因为怕你妈反对就刻意拔高一个人,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方迪说:“那没见过马克思的就不革命了?喊!方父说:“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方迪说:“唉,难怪叶子农不招人待见,他一张嘴就这德行。方父说:“那你现在的素质,包括你能被触动的能力,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方迪说:“我生在这样的家庭,就要遵守这种家庭的规则,说话办事要谨慎,社会交往要谨慎,但那不叫政治素质,叫守纪律。九哥都能把‘见路不走’用在生意上了,叶子农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乔治认输了,这不是政治说教,是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以前我觉得政治根本不关我的事,也没想过要跟谁走,现在我想了,我要跟共产党走,信仰马克思主义。这话要放在以前,不管是谁说的我都会笑,笑他假大空。现在我信了,市场经济也一样存在有信仰和献身精神的人,我愿意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方父看了女儿好久,说:’.今天就iM到这儿于,我让他们送你回云。’方迪说:“审查了半天,给个结论吧,好歹管用一阵子,别动不动又审查了。方父说:“’r头片子……还行吧。
第三十四章
4月3日22点45分,从柏林到巴黎的国际航班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叶子农在他的德国居留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期的时候离开了柏林。
戴梦岩和4个雷蒙诺公司的保镖在航站楼的一个出口接机,叶子农的这次行程是由雷蒙诺安保公司一手安排的,包括选择航班、接机人数、车辆、行车路线……戴梦岩连自己的车都没开,是被雷蒙诺公司的车接走的。选择临近干夜降落的航班也是出于女全的考虑,避升各流高峰时段,减少遭遇媒体和其他突发事件的几率。
叶子农刚一出来就被4个保镖围上了,行李也被保镖接过,其中一个保镖立即用对讲机呼叫车辆。选择深夜航班是戴梦岩通知叶子农的,他对保安公司的安排并不知情,以为夜里不声张就可以了,眼前的情景如此夸张让他极不舒服,他不满地看了戴梦岩一眼。
戴梦岩说:“有什么话回去说好吗?叶子农没来过巴黎,对戴高乐机场的情况一点不熟悉,又被4个保镖围着,稀里糊涂走出航站楼,又稀里糊涂被塞进一辆防弹车,左右还各坐着一个保镖。戴梦岩上了前面一辆开道车,4个保镖加上两个司机,这次护卫叶子农的行动雷蒙诺公司派出了6个人。
两辆车从机场到派拉姆公寓一路顺利,一直开到叶子农所住楼座的大门,4个保镖一直护送到三楼房子门前,这时才把行李交还给叶子农。
戴梦岩拿出身份识别卡插人门锁,门锁亮起绿灯,这才可以用机械钥匙开门。她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先让叶子农进屋,然后用英语对保镖说:“到楼下等我,一小时。4个保镖离开了戴梦岩进屋关上门,也没换鞋,径自到厨房拿来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在叶子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倒上两杯酒,说:“来,干一杯。叶子农问:“干什么?戴梦岩说:“你活着到了巴黎。叶子农没动杯子,说:“你这样张扬,很不好。戴梦岩说:“总比你没命了好。”说着一饮而尽。
叶子农说:“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人家老等着。戴梦岩说:“人家不是白等的,我花钱了。叶子农说:“花钱了也不可以这样。戴梦岩从包里拿出一套身份识别卡和机械钥匙,说:“这个你拿着,我和保镖公司的合同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但是,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你往门上看。叶子农刚才就注意到了,门上有个双面胶粘上的挂钩,挂钩上挂着一条长筒丝袜,是一条而不是一双,很刺眼,叶子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戴梦岩说:“这套房子是刚买的,原房主是一个海湾国家的商人。时间太紧米不及重新装修丁,就这样用丁。门窗都是防弹的,还有紧急避难室,外面有五道身份识别系统,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能进人这所房子,只要你不出这所房子就是安全的。如果你要外出必须事先经过我同意,我联系安保公司制订出护卫方案你才能出去。如果你擅自外出,不管你有没有遇到危险,只要你出了这个门,你就准备给我收尸吧。那条丝袜本来是一双的,另一条在我那里,一个人要死一条丝袜足够了,你要觉得我是吓唬你,不信你就试试。叶子农问:“那你呢?戴梦岩说:“不管是汉奸婆还是革命婆,我都是婆,没你这个公值钱。我巴不得他们杀了我呢,那我可就真成个人物了,人家赏我这脸吗?如果我真死了,安保公司会派人送你回北京,飞机一落地合同就算终结了,剩下的事梁哥会处理。叶子农说:“您合适了,那别人呢?又算个什么东西?戴梦岩说:“我不跟你讲理,讲理我说不过你。除了你的安全别的我都讲理,但是唯独你的安全这一项,不讲理。叶子农说:“哎哟,好像您曾经讲理过。戴梦岩拎起叶子农的行李说:“跟我来。叶子农跟着戴梦岩来到主卧室。
戴梦岩放下行李说:“我把主卧室以外的床全撤了,不管谁来访这里不留人过夜。你不爱洗澡,我也不勉强你了,勤换点内衣,床头柜里全是内衣,足够你换的。叶子农说:“知道了。戴梦岩带叶子农简单看了看各个房间。
这是一套伊斯兰装修风格的房子,屋顶、地板随处可见金色和阿拉伯式图案,客厅里没有普通人家常摆的电视、音响,两个长沙发和两个短沙发围着一张大茶几或者叫大矮桌呈无方向摆设,有点像缩小的圆桌会议,以会客、谈事为主。四壁空空的墙上残留着一些钉子或钉眼,显然是曾经挂饰物留下的痕迹。除了客厅还有一间与主卧室一门之隔的小客厅,适合比较私密的会客。与主卧室的门相对的是一间书房,书房里有电脑、打印机和书柜,基本仿照了叶子农在柏林的书房设备,只是书柜里除了两大排各种时装杂志并没有其他的书。与书房相邻的是一间专门的影音室,有电视机、录像机和LD影碟机,机器都是崭新的,旁边是大量的录像带和LD大影碟,内容都是电影和MTV音乐,电影没有纪录片,大多是欧美和港台的故事片,包括戴梦岩主演的电影。主卧室和宾客室都有卫生间,紧急避难室旁边还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客厅的一侧是餐厅和厨房,也是一门之隔。餐厅的一角有个台子,上面放着一台高级咖啡机,台子里面是咖啡和杯子。
到了餐厅、厨房,戴梦岩说:“这房子和所有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只要不出门你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我给你做点夜宵,明天早上你喝牛奶吃面包,中午我给你送饭。叶子农说:“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一帮人在楼下等着呢。戴梦岩说:“都是准备好的,很快。”说着打开炉子、启动烤箱,然后才去洗手。
果然很快,原来是现成的潮汕沙锅粥和面包夹煎蛋分别加热一下。夜宵做好以后放到餐桌上,然后戴梦岩就告辞了。
来到巴黎的第二天,叶子农是被几声敲门叫醒的,他好像还没有睡够,
半趴在床上侧着脑袋,眼睛极不情愿地眯开一道缝,看着戴梦岩站在卧室门口。
他懒洋洋地问:“几点了。”
戴梦岩说:"12点多了。”
叶子农说:“听不到马路汽车,睡得没准儿了。”
戴梦岩说:“先起来吃饭,不然饭都凉了。”
午饭是用多格套装饭盒提来的,一份米饭、一份烧海参、一份麻婆豆腐,一看就是从中餐馆里买来的。饭盒是仿瓷材料,颜色、质感、形状都不太适合家庭餐桌。戴梦岩拿出厨柜里的青花瓷餐具,把饭菜装进家常的碗盘,这才摆上桌。
叶子农洗漱之后过来吃饭,一看就说:‘.哟,挺丰盛的。戴梦岩说:“说你脏吧,可刷牙还蛮讲究的,还刮舌头。叶子农边吃边说:“老北京用舌刮,现在的人都不怎么用了。戴梦岩拿出一个记事本,说:“说话不影响你吧?叶子农说:“不影响。戴梦岩说:“第一,我跟你说一下我的财产情况……叶子农马上摆手制止了,说:“别,您积点德吧,别把人往是非的坑里推。戴梦岩说:“我是想跟你说,只要不是大投资和过分挥霍,活命的钱是足够的,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需要什么尽管说。叶子农说:“你悠着点,别压死我就得。戴梦岩说:“第二,我上午给柏林打了电话,我跟钱静辉主席说房子先不卖了。你不是被驱逐的,将来的情况谁也不好说,这里也不需要钱,柏林留个房产没坏处。叶子农说:“既然已经说了,那还说啥。戴梦岩说:“第三,吃饭是大问题,如果请个保姆你能接受吗?叶子农说:不能。用不了3天我就成保姆了,让人伺候我受不了。戴梦岩说:“那你早餐就委屈点,我每天给你送两次饭。我不是说你懒,就算你自己愿意做饭也不可以,这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你吃你自己做的饭身体会垮的。叶子农说:“电脑桌上有个单子,专门说吃饭问题的,你去拿来。戴梦岩到书房,拿起电脑桌上的单子看—
大冷冻室的冰箱一台
电热保温壶一个
家用真空包装机一台
不锈钢5升真空密封保温捅两只
灌香肠漏斗两个
大小规格的食品级可高温蒸煮铝箔袋各200个
不干胶空白标签50张
冰箱隔板或抽屉隔板10个
戴梦岩坐回来说:“不是很明白。”
叶子农把碗底的几口饭吃完,擦擦嘴,解释道:“电热壶90℃常态保温,低于90℃自动加热沸腾。把适合冷冻的熟食包起来,比如米饭、炒饭、卤面,比如麻婆豆腐、红烧肉、香辣鸡翅,比如炸酱卤子、牛肉卤子、豆腐躁子,还有米粥、鸭汤之类。想吃什么就往电热壶里扔什么,食品和水是完全隔离的,水分不增加也不流失。巴黎不缺中餐馆,哪家做得好买哪家的,大桶买回来分装,集好吃之大成,顿顿都能吃到巴黎最好的厨艺。戴梦岩说:“长期用铝箔袋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呢?叶子农说:“既然是食品级的就应该是安全的,而且也不可能长期,签证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想长期人家法国当局还不答应呢。戴梦岩说:“难怪有人说方便的东西都是懒人想出来的,有点道理啊。”
叶子农说:“试试,慢慢摸索出个法子。戴梦岩点点头,说:“第四,我想开个服装店,想让你帮我规划规划。叶子农诧异地看了戴梦岩一眼,觉得这想法不切合实际,说:“你还没到永世不得翻身的程度,别急着下结论。戴梦岩我行我素,起身去书房拿来一操时装杂志,说:“你先翻翻,我去刷碗。”说着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刷碗了。
叶子农随手翻了几本杂志,看不进去。
戴梦岩刷过碗,解下围裙坐回餐桌,接着话题说:“巴黎城西有个新区,我老早就在那里买了店面,是给自己留退路准备的。我喜欢衣服,打算将来不演戏了就开个服装店。店面一直是租出去的,5月底就到期了,我想收回来自己开店。叶子农说:“你没到不得翻身的程度,这个阵痛也不会太久,这期间你折腾什么都不可能有长远性,有那工夫歇会儿吧。戴梦岩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吃饱了就睡?我活一天就要奋斗一天。叶子农说:“你有钱,真想折腾谁也没辙,那是你的权利。戴梦岩不悦地说:“有钱怎么了?你是不是已经高雅到可以不谈钱了?叶子农说:“这关雅俗啥事?如果钱是谈出来的,那咱得拼着老命谈。如果钱是作为果存在的,只要条件俱足你谈不谈它都出来。如果谈了没用,那不歇着还等啥?戴梦岩说:“你不是说来给我当差吗?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叶子农说:’.对尤效劳动和贻本投资尽到提醒又务,这差不这么当该怎么当?当你一动就是损失的时候,不动就是最大效益。戴梦岩说:“有你在,我不会栽跟头的。叶子农说:“有我在,你已经栽跟头了。车砸了,轰下台了,整个圈子封杀你了,你还要怎么栽跟头啊?只要具备了栽跟头的条件,老天爷来了也得栽跟头。戴梦岩说:“赔钱就当消费了,我就想干件我想干的事。叶子农说:“哦,敢情您不是高雅到不谈钱了,是高雅到扔钱了。叶子农不想跟她争论了,主动回避去了客厅,坐到沙发上。
戴梦岩跟过来,说:“你就当我永世不得翻身了,帮我把店开起来。万一翻身了,扔这点钱不算什么,还能为将来开店做点准备。叶子农劝阻无效,无奈地说:“有人是属豹子的,吃饱了就歇着。有人是属鸡的,你把它扔到粮仓里它还是没完没了地刨。戴梦岩说:“我就是那个属鸡的,扔到粮仓里也刨,不刨人生就没意义了。叶子农说:“要真是不刨就难受,那就刨吧。我不懂时装,怎么帮你刨?戴梦岩说:“你懂人哪。斯班卡尔时装大师说过,时装设计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学。你那次陪我逛街对我就很有启发,店名我都想好了,叫‘浮华散尽一你是你’,品牌定位就是风情女人、品位女人,聘请设计师按我的理念设计,经营自己品牌的极品女装。叶子农说:“那就甭开张了,还省了倒闭的程序。或者你就代理个品牌,也可以到批发市场扛两包回来卖。戴梦岩非常不悦地质问:“你什么意思啊?叶子农说:“你这么老土,干不了这事。戴梦岩惊诧地说:“啊?你是说……我老土?叶子农说:“咋,不爱听了?戴梦岩说:“不是不爱听,是你说得不对,太荒诞了。叶子农说:“行,我错了,你对了,这个可以钉到墙上成定论了。但是,你面临的问题会不会因为你对我错就不存在了?”
戴梦岩想了想,问:“什么问题?叶子农说:“哦,那就是没问题了。没问题你找我干吗?戴梦岩又想了想,说:“嗯,有问题。我看不太清楚,这就是问题。叶于农说:“是你让人看的,人家刚瞅一眼你就不愿意丁,那还看不看丁?戴梦岩说:“看,看。我怎么干不了这事?叶子农问:“什么是境界?什么是风情、品位?什么是极品?戴梦岩说:“境界就是境界,品位就是品位,我有感觉,就是说不出来。叶子农说:“那你这不是瞎扯嘛,你说不出来怎么让设计师理解?如果只说概念,哪个设计师停止过追求境界和品位?还轮得着你来要求?你自己都一锅粥,设计师拿什么标准给你设计?要么难为死,要么也给你一锅粥。浮华散尽就更扯了,荣华、豪华、奢华,哪个是人能舍弃的?古往今来,虽然荣华的形式在变,但人们追求荣华的心从来没变过,这东西你不让它出来,人们做个梦也得让它出来。你倒好,都散尽了,谁敢进你的店哪。戴梦岩愣住了。叶子农说:“拿个笔,拿张纸。戴梦岩也没情绪了,赶紧去书房拿来纸笔。
叶子农在纸上画了两道竖杠,间隔五六厘米,说:“境界是一个表达状态的区间,两边为界,界内为境,不可能揣着这边扔了那边,是本一的。如果不赋予它具体的内容,这个表达工具本身没有任何意义。风情女人咱就不说不,连性这一境还没出离呢,不然她风情个啥劲呢?品位女人,没品没事,一品就露了俗。对治俗的一境,您还有可能扔了俗吗?只要不出离雅俗,您还有可能不土吗?叶子农在两道竖杠旁边又画了两道竖杠,两道外杠的间距更大了,又从起初两道竖杠的小区间画出一个箭头进人大区间,说:“出离,在这事上讲就是不属于雅俗的判断了,进人了一个更大区间的属性,属于平常与不平常的判断。极品女装是啥我不知道,论可表达可操作的起码也该是出离荣华的不需吧。出离荣华不是没有,是不属于。浮华散尽也不可能是你,是穷光蛋。什么叫定位?定位就是排他,就是不能搁哪儿都行。”
戴梦岩问:“那要是再出离呢?叶子农说:“那就不是人了,是佛,是基督,不关你的事了,无碍故不说。戴梦岩说:“平常?那极品女人就什么都不需要了?叶子农看了戴梦岩一眼,说:“晕,什么都不需要了你衣服卖给谁啊?她需要让别人知道她什么都不需要,你就得给她找一个比荣华富贵更高的,是俯视荣华富贵的。你不是卖衣服,是颁发身份,把牌子改成‘浮尘散尽一你是你’,贴块牌于,恋这就算开光了。几是敢进你店的,郁是准备抛头颅洒热血的。而你,也必须要赔得起、撑得住。戴梦岩沉默了许久,说:“这样的衣服,到哪里去找设计师啊?叶子农说:“找什么设计师啊,你攒了那么多杂志,那就是一个智库,你要做的就是站在大师的肩上。浮尘散尽嘛,就是从现有的里面剔除什么,而不是增加什么。你就趴在画报里找浮尘吧,剩下的就是‘你是你’,再把里面具有共性的设计挑出来,取证、存档,预备万一打官司。共性的设计就是公共的,就扯不上侵权。”
戴梦岩起身去书房抱来一大握时装杂志,放到大茶几上。
叶子农问:“干吗?戴梦岩不吭声,又去书房把剩下的所有时装杂志都抱来,放下,这才说:“你看得这么清楚,你就趴在画报里找浮尘吧。我老土,干不了这事。叶子农傻眼了,干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十五章
方迪驱车来到叶子农户籍所在的居委会,这是一间建在两座四合院之间的平房,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像是“大跃进”时期的建筑,房子有十几米宽,正中间是一扇比普通住宅的门稍大一些的铁门,里面被隔成两个房间,一间大一些,显然是会议室,穿过会议室还有个小一些的房间,就是办公室了,办公室里有3张办公桌和一个很大的文件柜。
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有五六个人,男的女的都有,像是在调解纠纷。方迪进去,见里面的人争吵,也不便打扰,就站在门框旁边等着。
一个年近60的大妈注意到了方迪,问:“姑娘,你找谁?方迪回答:“我找居委会黄主任。大妈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方迪说:上午居委会给我打电话,通知我来拿叶子农的东西。黄主任站起来说:“你就是方迪吧?电话是我打的,叶子农寄的东西到了,早先他来过一个电话,说是让把东西转交你。方迪说:“我就是方迪。黄主任对争吵的人说:“你们先协商着,我先处理那事。”然后走过来对方迪说,“这里太吵了,咱们外面说去。出了房子,听不到里面争吵了,方迪主动把身份证拿给黄主任。
黄主任看完身份证,问:“你跟子农什么关系?方迪回答:“叶子农跟一个叫九哥的美籍华人是朋友,九哥要在北京开公司,东西是要交给九哥的,现在他人不在北京,在纽约。我是九哥的朋友,跟九哥合伙开公司,所以九哥让叶子农写的转交给我,我替九哥保管。
黄主任又问:“你一个北京姑娘,怎么会跟纽约的美籍华人是朋友呢?方迪回答:“我在纽约留学。黄主任问:“有护照吗?方迪回答:“有。”拿出护照给黄主任看。
黄主任看过护照说:“电话、身份都对,关系也说得通,行,东西可以交给你了。黄主任进屋,很快就有两只木箱子被4个人抬出来了,方迪赶快上去帮忙,大家七手八脚把箱子装上了车,一只装进后备厢,一只装进后车座,方迪连声道谢。帮忙的人装完车回屋里继续争吵,方迪也要向黄主任道谢告辞了。
这时,黄主任说:“姑娘,还有个事得给你说说,你能不能让你那个叫九哥的啥朋友给子农带个话呀?子农的电话联系不上了,这国际长途也打不起呀。方迪说:“叶子农可能去巴黎了,没关系,有什么事您说。黄主任说:“子农在我这儿留过一笔钱,这不房子拆迁嘛,分房要补交一部分钱,还有平时交个卫生费什么的,要说且够花的,可新楼那边情况有变化,吸气妥交初装费,燃气也妥交初装费,以前役说这个呀,刀卜也得交啊,还有这搭伙封阳台,搭伙装修、换门,搭伙它不便宜嘛,你说这钱交不交啊?都交那钱就不够了,不交又怕给他耽误了。方迪问:“需要多少钱?黄主任说:“加上还有的,再有两万块钱就敞开儿够。卫生杂费什么的好办哪,没钱了我先帮他垫上,他又不在家住,也没什么水电费。方迪又问:“您几点钟下班?黄主任说:“6点。方迪说:“6点之前我一定把钱给您送来,拿5万,要再有什么事钱不够了您不是有我电话吗,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成。”
黄主任说:“那敢情好了,钱放大妈这儿你就一万个放心,少不了他一分的。方迪说:“那谢谢您了,我把箱子送回去就来给您送钱。黄主任高兴地说:“好嘲o
黄主任不知道叶子农的“部长事件”是不可能的,却一句没提,既有街道大妈的家常与亲和,又有居委会干部的分寸与警惕。
方迪上车,朝黄主任招招手开车走了。
军八大院是一座军官家属院,花草繁茂,绿树成荫,南北大门都有警卫把守,院内日夜有警卫巡逻,进出的大多是军牌车辆。军官家属楼的建筑规格不一,有一栋二层楼住4家的,有一栋楼住十几家的。院内有图书馆、医务所、幼儿园、供应站等设施,在军官家属区和警卫部队宿舍区之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11幢清一色红砖建造的二层小楼,每幢独门独院,居住的都是在职或离休的军级干部,其中一幢就是方迪的家。
方迪的车刚停到门口,正碰上王妈手里拿个布兜子出来。王妈50多岁,在方迪家已经有十几年了,已经成了方迪家的一员。
方迪下车问:“阿姨,买东西啊?王妈说:“家里洗衣粉没了,牙膏也该买了。方迪说:“车上有东酉,忘允帮我看着点,我去找人帮我拾。王妈说:“家里有人,你哥的战友来了,正和你妈说话呢,来找你的。”
方迪一愣:“找我?正说着,大概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方迪的母亲也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不用问,他就是方迪哥哥的战友了。
方母一身军装,和蔼稳重,问:“东西取回来了?方迪说:“嗯,两个木箱子,很重,一个人抬不动。方母说:“这是你哥的老连长,赵军。方迪与赵军握手说:“赵连长,你好。赵军赶紧说:“可别叫连长,转业两年了。”然后又说,“多重的箱子?我试试。赵军中等身材,黑红的脸,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穿一身洗得褪色的旧军装,朴实中透露着一股军人的气质。
方迪打开后备厢说:“估计都是书吧,很重。”
赵军过手试了一下重量,然后一使劲就搬起来了,扛到肩上问:“放哪儿?方迪说:“楼上,放我房间里。方迪在前面带路,赵军扛着箱子跟在后面,上楼到方迪的房间,方迪让赵军把箱子塞进床底下,往一头推了推,以便腾出空间放另一只箱子。
两只箱子都抬到楼上放好,方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放进包里,然后带赵军下楼到厨房洗洗手,与方母一起在客厅坐下。
方母将一张字条给方迪,说:“你不是正在筹建公司嘛,搞公司就需要人,你哥给你推荐个骨干,这是你哥给你的条子。字条内容:赵军,36岁,党员,老黄牛,人品没的说,安排个有奔头的位置。哥。
方迪说:“妈,这刚混个营长就学会批条子了?我餐馆还没开张呢就归他指挥了?方母笑笑说:“你哥这不是跟你亲嘛,一方面给你推荐了可靠的人才,一方面你这也是拥军哪。方迪说:“你看他什么态度?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在一旁的赵军很尴尬,难为情地说:“要是为难,那我就……方母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不了解他们兄妹,谁都不让谁。力迪说:“赵连长,我是声讨我哥呢,两码事,你别往心里云啊。找确买在筹建一个快餐公司,我和纽约的一个朋友合作的,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赵军说:“那我说说我的情况吧,我16岁当兵,我是吉林的,你看我的普通话还有东北口音。我是前年转业回原籍的,分到轴承厂当保卫科长,厂子不景气,我去了没多久就赶上企业改制,下岗了一大批,你干部不带头怎么说服群众呢?我就下岗了,摆过地摊儿,给人家开过出租车,还干过保安。我没文凭,也没技术,军事那套也用不上。上个星期方营长出差顺路去看我,就给我写了这个条子。方迪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赵军回答:“你哥军校毕业到我这个连当副连长,我们一起工作了两年,后来他去别的连当连长了,还是经常见面,再后来我就转业了。方迪问:“你爱人做什么工作?赵军回答:“媳妇在针织厂工作,岳母帮着带孩子,不耽误工作。这个“不耽误工作”是句双关语,其中就包括了不耽误赵军在北京谋发展。
方迪看看表,考虑了一下,起身说:“赵大哥要不怕误了前程,那就跟我走。方母说:“怎么又走啊?你好不容易回趟家,晚饭在家吃吧。方迪说:“我白天那么多事,就晚上有点时间,还要准备论文答辩呢。”
赵军站起来,对方母说:“那首长,我就听方迪安排了。方母也起身说:“好,你们去吧。赵军随方迪出门上车,离开了军区大院。赵军不知道方迪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也不便多问,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车里。
方迪先去了一家银行,让赵军在车里等着,自己进去取了5万元现金,然后开车去居委会送钱。看着赵军坚毅而又憔悴的神情,她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和敬意,对于一个16岁当兵的老连长,他一定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字条上的一句“老黄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国家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势必会冲击到每一个人的观念、角色和利益,这是一个国家的历史性转折,而千千万万像赵军这样有过勤奋和荣誉的人,正是他们的坚韧和担当成就了这个伟大的转折。在方迪心里,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
到了居委会,方迪进办公室把钱交给黄主任,拿上收条,再次开车上路。
出丁胡同口,上丁马路,万迪N7“你登记旅馆了吗了赵军回答:“没有,我下了火车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就去你家了,也没什么行李,就几件换洗的衣服,都带着呢,这说话天就热了,带多了也没用。从军区大院到前门大街路程不算很远,是由北往南的方向,而从前门大街到生产基地是由南往北的方向,多走了一半的往返。来到生产基地,方迪下车打开大门,带着赵军走到一排平房的西头,打开门锁,里面全是新买的单人木床和被褥,整齐攘成个小山。
方迪又打开另一个房间,里面全是崭新的桌椅,还有塑料脸盆、毛巾之类的物品,然后又打开那间挂有“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因为这是一个套间,虽然外面是一个门,但里面还有一道门,实际是两个房间,外间已经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只有一部电话。
方迪打开完3个房间,把一大串钥匙交给赵军,说:“这是生产基地所有的钥匙,你就住在这间办公室,床铺都是新买的,你自己归置,电话刚装好,你可以和家里联系。赵军拿着一大串钥匙说:“这么简单就录用了,你也不考虑考虑?”方迪说:“你觉得我还有多少选择?赵军说:“其实……我挺尴尬的。方迪说:“我哥14年军龄,能不能看准社会人我不好说,看军人我信他。我也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咱们套话就不说了,我不拿人才捧你,你也别拿给机会寒掺我,说到底就是个餐馆嘛,又不是给谁赏地封侯,而且餐馆我也没干过,如果在军营里我倒有信心赵哥把我训练成好兵。所以呢,大家有缘分就凑在一起混饭吃,好吧?赵军点点头说:“好。方迪说:“那从现在起你就是生产部经理了,如果公司发展得好,将来不管是北京的还是全国的子母店,半成品供应这块全归你负责,你的主要收人不是工资,是经营股,经营股与资本股的区别就是:你不胜任这个位置,经营股就不是你的。北京的生产基地除了正常供应半成品以外,还负责向各大城市的母店派出干部。生产部与经营部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各大城市的生产基地隶属生产部,生产部隶属公司。赵军说:“这确实是个有奔头的位置,我掂量得出这信任的分量。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数出1000块递给赵军,说:“这是1000块钱,算是公司顶文给你的,以后从你工资里扣。f%,j}允仕下米,这路边有几个餐馆,吃饭的都是过路司机,在车间开伙前你先将就着。现在是筹建公司,事情很多,等你安顿下来再谈具体工作。赵军说:“钱你拿回去,我出门带钱了,够花。方迪说:“北京消费指数高,拿着吧,不定什么地方用钱呢。”
赵军拿上钱说:“那谢谢了。方迪看看天说:“天快黑了,你归置好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赵军把方迪送到大门口。
回到天街新村,天色已经擦黑了。车子一进小区,方迪就远远看见楼前站着的孙瑶和她的车,董丽在孙瑶旁边,还有一个男士,3人正朝她的车注视,孙瑶还朝她挥了挥手。
方迪开到楼前停好车,下来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孙瑶说:“给你家打电话,你妈说你刚走,那就在这儿等叹。怎么这么久啊?”方迪说:“先去办了点事。那就别站着了,先进屋吧。董丽说:“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富均。方迪跟周富均握了一下手说:“你好!周富均不到40岁,三十七八的样子,高个,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穿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打着领带,给人以讲究、得体的印象。
周富均说:“我们见过面的,上次你们在酒楼同学聚会。董丽说:“口自们在包间,他是大堂经理,你没注意。方迪说:“哦,是没注意。你们俩是一个单位的?董丽说:“可不是嘛。方迪说:“那先上去吧,有话进屋再说。董丽说:“别上去了,这都几点了?让富均请咱们吃顿饭。方迪说:“不行,我就晚上有点时间,得准备下个月的论文答辩呢。董丽说:“哎呀,不在这一会儿,走吧。孙瑶也说:“就是,一起吃个饭吧,者R等你半天丁。方迪问孙瑶:“什么事啊?董丽说:“什么事也得先吃饭哪,走吧。孙瑶说:“就是,先吃饭吧。方迪觉得今天这饭没那么简单,就说:“那……门口就有个餐馆,就在大门边上,还不错的,特别是豆皮腰花做得不错。但是得先说好了,我请客,要不你们就回去,总不能堵着我家门口让你们请客呀,太寒掺我了。方迪说得不无道理,孙瑶看了看董丽。
董丽说:“没事,谁请都一样。方迪说:“那你们回吧,我家里有吃的。董丽只能妥协,说:“好好,你请。”
孙瑶问:“不用开车吧?方迪说:“不用,就在门口,出门就是。4人步行没几步就到了小区门口这家餐馆,餐馆不大,但是设计得很有情调,适合情侣约会或好友小聚,不适合讲排场的宴请。4人坐进一个包间,包间和桌子也不大,甚至空间显得有些局促,却在桌椅和墙饰的细节都刻意营造温馨的气氛。方迪点过酒菜,然后大家喝着茶水聊天等菜,董丽显然是有事的,但也不急于说出来。
方迪对孙瑶说:“你跑哪儿去了?还你钱呢找不着你。孙瑶说:“你不是借一年吗,着什么急呀。方迪说:“有了就早还嘛。董丽说:“哟,你这都搞公司了还用跟孙瑶借钱啊?方迪说:“定做机器那会儿还没人投资呢,我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董丽笑着说:“孙瑶也是看碟下菜,我要去借她准不借给我。孙瑶说:“我听银行的人说过,借钱这事呀,一是见死不救,二是雪中送炭,三是锦上添花。见死不救好办,迪子属于锦上添花的,也好办,最难的就是雪中送炭,下一秒死活谁知道啊,血本无归我找谁哭去?说话间菜陆续上来了,方迪招呼大家吃喝,边吃边聊。
董丽说:“听说你们公司在招人呢,还是骨干。方迪说:“嗯,店面已经签了,正在注册公司。董丽说:“都是老同学,我有话就直说了。富均高中毕业下乡了几年,后米招工分配到饮食公司,这一干就是十几年,都奔40的人J一,到现在还是个大堂经理,他们那一届的好多都当了书记、老总,他老婆嫌他没本事也离了。我是服务员,他是大堂经理,都窝在一个单位也不是个事。我知道迪子心大,不管干什么都不会小打小闹的,又是外资企业,我想让富均来你这儿谋个发展。孙瑶跟你关系好,面子大,我就把她拉来了,帮我说个情。其实我也拉张娟了,娟说有事不能来,我知道她是不愿意掺和这种事。”
方迪平和地说了两个字:“不行。董丽和周富均愣住了,孙瑶也愣住了,不是因为结果,是因为这种直白的拒绝。尽管方迪的语气是平和的,甚至是略带歉意的,但在大家听来却还是直愣愣的。
周富均沉着地笑了笑,问:“为什么?你了解我吗?方迪说:“我们这几个同学从毕业到现在,大家的生活、观念都在发生变化,但是还能时不时聚在一起说说话,不容易。同学之间帮忙很正常,但大家都有个默契,尽量避免涉及利益或联系过于紧密的事,毕竟共事就有摩擦,女人又比较情绪。周富均点点头说:“明白,明白。方迪说:“所以跟我了解你多少没关系。董丽说:“我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孙瑶连撇嘴带扭脸,动作很夸张,感叹道:“哎哟,我的妈呀!董丽说:“你帮谁说话呢?孙瑶赶紧说:“我错了,我错了。周富均说:“我以为多个同学关系会优先点呢,没想到成了障碍。其实我们还没到多紧密的程度,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起码现在她是她、我是我。”
董丽狠狠地瞪了周富均一眼。
方迪说:“董丽是我和孙瑶的同学,请你说话照顾一点我们的感受。”
周富均说:“我得不到重用就两个原因,一是没文凭,二是说实话。”
董丽说:“我跟他还真没到谈婚论嫁,你就是正常招聘也得给人个说话机会吧?老同学要这点面子都不给,那老同学还有什么用啊?”
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人员资料,有20多份,搁桌上说:“这里除了熟人推荐和人才交流中心的,剩下一大半都是饮食公司的,我一个都没敢碰。饮食公司是铁饭碗,改制了也不是玻璃碗,国家都扛不动的事我一个小餐馆扛得动吗了今天下午公司招丁弟一个人,我哥的老连长,转业当丁保卫科长,企业改制下岗了,摆地摊儿当保安,这个我敢用,我破产了他接着摆地摊儿去。我自己还是学生,我自己都一身债,能不能适应市场我自己都没数,你拿一家的吃喝拉撒到我这儿押宝,用孙瑶的话说下一秒死活谁知道啊?董丽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希望你明白,只要公司用了周大哥,我就是你董丽的仇人,有闪失我是你们家的祸害,有摩擦我是欺负你男朋友的泼妇,咱们老同学一场,真别走到抓脸撕头发那步。周富均说:“你自己都没信心怎么干事业?方迪说:“跳楼卖身我只管我自己,我不能要求别人也跳楼卖身。”
周富均说:“谁开店都是先用熟人,慢慢对这一行了解了再向更合适的人过渡。如果你觉得我不行,你随时辞掉我,我们决无怨言。”
董丽说:“就是嘛。”然后使劲看着孙瑶。
孙瑶被目光逼得无法抗拒,就说:“迪子,周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就问问情况,合适就录用,不合适也不伤和气,是吧?董丽说:“迪子,你还真别拿老眼光看人,我也在进步啊,我也在转变观念。方迪沉默了片刻,说:“那……这餐馆就是卖碗面,周大哥要不嫌水浅就说说要求。周富均说:“还能有啥要求?人往高处走叹。我厨艺一般,相当于中级厨师吧,就是缺个证书。方总,你不是唯文凭论吧?方迪说:“周大哥可别方总的,等以后真总了再说吧。我就是个混文凭的,所以我不唯文凭,也没敢拿文凭去蒙事。这餐馆不需要厨师,除了会计没有带师的,我相信周大哥也不是奔着当厨师来的。周富均一愣,说:“没厨师你怎么开餐馆?方迪说:“就开没厨师的餐馆,但是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个。周富均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也不能再问了,于是说:“现在是唯文凭的时代,我就是因为没文凭一直提不上去,其实我的强项是管理,北京餐饮界膛了将近20年,哪家店门朝哪儿?谁是哪个师傅带出来的?我闭着眼都能数过来。这么多年用阅人无数不过分,什么样的顾客没见过?再难对付的场面我都摆平了。方迪说:“举个例子。周富均颇有兴致地说:“比如有一次后厨的伙衬一误把手冈当成猪内用了,菜谱根本没有羊肉大葱这款蒸饺,只有羊肉萝卜和猪肉大葱,有桌顾客要了4笼猪肉大葱蒸饺,结果端上了4笼羊肉大葱的,这顾客还偏不吃羊肉,人家肯定不干哪,就跟服务员发生争执,我过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批评服务员,然后跟顾客解释:本店就没有羊肉大葱这款蒸饺,只有羊肉萝卜蒸饺,你可以拿筷子拨开蒸饺,如果是萝卜馅的就一定是羊肉的,如果是大葱馅的就一定是猪肉的。结果顾客没了脾气,只能又点了4笼海鲜蒸饺,不但平息了争吵,还多卖了4笼蒸饺,顾客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什么,维护了酒楼的利益。方迪说:“如果在我店里,你就被解雇了。周富均:“当然了,回头客的生意我不会这么做,要看情况了。饭店经理的应变能力非常重要,要会看的。方迪问:“周昌浩你知道吗?周富均说:“那当然,北京餐饮界的泰斗。方迪说:“我有幸拜访了老爷子,他老人家一生过手了很多餐馆,过一个成一个,我就问他有什么诀窍,他说就一句话:让顾客觉得你是傻瓜。周富均说:“我尊敬老爷子,但那套理念已经过时了。餐馆跟顾客是什么关系?计划经济那会儿叫为人民服务,今天是什么?是天敌。俗话说无奸不商,投资就是要赚钱的,不然你捐给慈善得了,而顾客天生就是要少花钱多吃点,这个矛盾是不可协调的。俗话说买家没有卖家精,比谁精就是斗智,斗赢了你成功,斗输了你破产,你想破产吗?一套理念加上一句“你想破产吗?”,怎么都让方迪觉得有点像街边算命的,你如果害怕了就会讨教逢凶化吉的法子。
方迪说:“我也能找到个‘俗话说’,俗话说无信不立。每个人都能从‘俗话说’里找到依据,那‘俗话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需要哪个俗话说,从这个俗话说里获得心理支持。你的理念与这餐馆的理念是不兼容的,我很抱歉。周富均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唉,还是人微言轻啊!同样的话,如果我像你一样揣个文凭留洋回来,可能你听着就不一样了。我以为方总受过美国高等教育,思维会跟我们那些领导不一样,没想到没什么区别,骨子里还是国学的东西。董丽已经很不耐烦了,说:“富均,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孙瑶说:“重丽,于吗呀?董丽起身拿上包,伸手拉周富均离开,说:“我们没地位,高攀不上。方迪平静地说:“董丽,你要拿话噎我也拣句合适的,我这餐馆就是卖碗面条,有地位的人我养得起吗?董丽拉上周富均愤愤地走了,孙瑶也赶紧跟了出去。
方迪收起那沓招聘人员资料,孤零零一个人喝啤酒。
一会儿孙瑶回来了,坐下说:“董丽都哭了。方迪说:“如果公司是你开的,你会因为怕董丽哭就用这样的人吗?孙瑶说:“那绝对不会。方迪说:“董丽是好人,就是太妇女了。孙瑶说:“董丽怎么找这么个油子?太油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方迪说:“文凭不是决定一切的,他这10多年走过来,一个领导眼瞎,所有的领导都眼瞎吗?甭管好官坏官,都需要有人抬轿子,在需要政绩这一点上是没区别的,要是连坏官都不需要你抬轿子,那就真不是人家埋没你了。孙瑶说:“迪子,我得好好巴结你,万一哪天我倒霉了,我要跟你混。方迪说:“哎哟姑奶奶,您积点慈悲心吧。
第三十六章
巴黎是时尚之都,服装加工业十分发达,市区及近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制衣厂。戴梦岩要经营自主品牌的服装,就必须对服装加工业有所了解。她清楚将来自己的产品定位,不可能规模生产,只能找小而精的制衣厂,而考察制衣厂则是她必做的工作。
这天上午她收拾好装束,下楼开车去考察制衣厂。汽车就停在楼下的路边,她刚走出公离不远就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有个中困小伙于在她身后。
小伙子疾步赶过来,又叫了一句:“戴小姐!前段时间戴梦岩一出门就撞上记者,由于她总不说话,蹲守的记者渐渐就少了,公寓门前恢复了平静。她打量小伙子,背个行李包不像记者的样子。
小伙子上前自我介绍:“我叫沈彪,从纽约来,昨天下午到的。我是农哥的朋友,要回北京的,专门绕道来看看农哥。我不知道农哥住哪儿,也没农哥的电话,只有通过你才能见到农哥,想请你帮忙给联系一下。戴梦岩说了句:“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就去开车。沈彪追上去,对着车窗说:“我真是农哥的朋友,在布达佩斯认识的,我去美国还是农哥给帮的忙,你可以给林雪红和九哥打电话,我来之前还去找过他们。戴梦岩连话都不说了,开车就走。
上午考察了两家制衣厂,临近干饭时间她回米了,远远看见沈彪还在路边等着。车子就从沈彪旁边开过,她丝毫没有理会沈彪的意思。
沈彪不等戴梦岩下车就追上来说:“戴小姐,你帮我跟农哥联系一下吧,你一说有个愤青他就知道,说北京刀客也行,他一定会见我。”
戴梦岩下了车,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沈彪早有准备,马上拿出几张纽约的报纸,有英文的,也有中文的,指着上面每个有关戴梦岩的报道解释道:“我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知道你在这条街,这座公寓,不知道是哪个门牌,也不知道电话,九哥和林雪红他们也不肯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了。戴梦岩说:“别等了,子农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现在不适合会客。沈彪说:“你帮我联系一下吧,农哥一定会答应见我。戴梦岩说:“你没明白,子农同意了也没用,决定权不在他手里。子农在巴黎,我要对他的安全负责。我不想多说了,你请回吧。沈彪拦住戴梦岩,说:“那你就让我见一下吧,见不到农哥我是不会走的。戴梦岩停了片刻,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护照和机票吗?沈彪拿出护照和机票。
戴梦岩看过护照和机票,还给沈彪,问:“你非要见他?沈彪点点头:“嗯。戴梦岩说:“第一,你要接受安检,就是搜身。第二,不可以留宿。第二,然后我刁能问子农见不见你。沈彪赶紧说:“我接受安检,保证不留宿,你现在就可以搜。戴梦岩说:“不是我安检,是保安,但要经过你的书面同意。沈彪说:“我同意,我同意。戴梦岩说:“你稍等,我上去打个电话。戴梦岩上楼回到房间给叶子农打电话,说明情况后征询叶子农的意见。
叶子农在电话里说:“见吧,不见不合适。戴梦岩下楼,对沈彪说:“子农同意见你,上车吧。戴梦岩开车送沈彪到派拉姆公寓,在广场大门向保安出示了身份卡,不同级别的卡代表了不同权限。她向保安说明了情况,沈彪通过了第一道关卡。
到了公寓人口,戴梦岩把准许沈彪见叶子农的条件向值班室的保安做了说明,值班长查验了沈彪的护照、机票和人宿旅馆的凭证,然后让沈彪填写一张英文版的安检登记表,除了时间、身份、拜访对象、户主同意等信息外,主要是书证自愿接受特殊安检。沈彪的英文并不是很好,在戴梦岩的帮助下才完成了登记,戴梦岩也在户主一栏签了自己的名字。
填写完安检登记,沈彪和旅行包一起被带进值班室的里间,一名保安对沈彪身体和旅行包进行了安全检查,没有发现具有攻击性的器物和其他危险品,随后被带出来,值班长也在安检登记表上做了填写,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给沈彪发了一张访客通行卡。
沈彪有了这张卡,就可以通过电梯和走廊这两道关了,剩下最后一道是房门。沈彪跟着戴梦岩到房门,想在戴梦岩面前表现一下跟叶子农关系很近,就上前敲门。
戴梦岩说:“别敲了,.子农没权力开门。戴梦岩打开门让沈彪进屋,对叶子农说了句“我回去了”就关门走了。她知道叶子农与沈彪只是布达佩斯有一面之交,对沈彪并不了解,尤其是叶子农正处在非常时期。她对沈彪是有戒备的。
叶子农是不敢碰门的,听见开门声就走过米,站在门边迎看。戴梦宕对沈彪的态度显然不够友好,甚至没有起码的客套,他能理解,毕竟连他自己都不了解沈彪。
叶子农把沈彪迎进客厅,握手寒暄:“吃了吗?沈彪笑着说:“没呢,一直在梦姐楼下耗着。叶子农说:“我也没吃呢,你先坐,我去加一份。沈彪放下行李包说:“我先去洗手间。叶子农带沈彪到自己卧室的卫生间,然后去厨房了,从新买的大冰箱里拿出两袋冷冻食物扔进电热壶里,又冲了两杯茶端到客厅。
这时沈彪已经回到客厅了,接过一杯茶说:“农哥,这是啥地方啊?刚才安检差点连裤权都扒了。叶子农说:“梦岩跟保安公司的协议有特殊条款,不是所有公寓访客都这么折腾。饭已经热上了,要等半个小时才热透,你先喝口水。沈彪又环视了一下房子,问:“这屋里让抽烟吗?叶子农说:“桌上有,自己拿。沈彪没拿桌上的烟,拿出自己的烟点上一支,说:“这房子太高级了,怕给熏了。叶子农说:“没那么邪乎。这回不抽我的了?你不是说我的烟好嘛。沈彪指指茶杯说:“水也没喝你的,饭吃不吃你的也不一定呢。叶子农问:“啥意思呀?”沈彪语气郑重地说:“农歌我先这么叫着。我这人不会兜圈子,我就间你一句:你是不是汉奸?兄弟我在乎这个。你的消息满天飞,梦姐的车都被砸了,我信谁的呀?我搞不清你是吃哪路的。来之前我就想过了,就算你是汉奸,你帮过我,我也当面给你道个谢,咱布达佩斯那段就算过去了。叶子农笑着说:“我说管个屁用啊。沈彪说:“管用,你说的我就信。叶子农说:“那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准保脏不了你的中国心。沈彪一拍桌子说:“我就说嘛,汉奸能帮我这样的人?沈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说:“得it,以后你还是我农哥。这烟还得抽你的,农哥的好烟不抽白不抽啊。”说着掘灭手里的烟,点上一支桌上的烟。
叶子农问:“你跟关国人比了吗?沈彪不好意思地说:“比了,输了,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确实技不如人,还是天外有天哪。不过交流一下也挺好,交了朋友,长了见识。叶子农说:“就是,不能啥事都上纲到保家卫国。沈彪说:“这次在美国交了几个ZIPPO圈的朋友,我打算在北京开个ZIPPO专卖店,搞一些市场推广活动,把个性贴章的业务也搞起来,以前是玩,以后就当饭吃了。叶子农说:“又有兴趣,又能当饭吃,好啊。沈彪说:“我上学的时候就跑到夜总会挣钱,表演火之浴是单次挣钱最多的,就是燃烧手指给客人点烟,这是个最有争议的危险动作,震撼至极,摧残也至极,我从练这个就没离开过烧伤膏。有一次我给客人点烟,丫点雪茄,半尺长的雪茄能好点吗?这操性的!可咱也不能栽了呀,手指头就那么竖着,真他妈疼死我了,心说你丫烤猪蹄呢!不过那孙子还算仗义,一把给了5张。农哥要有兴致,我给你表演一个?叶子农连连摆手:“别,别,咱不玩这个。”
沈彪说:“其实我心里……唉,咋说呢,本来是去跟美国人叫板的,结果拿人家的产品当饭吃了,这算啥事啊?我喜欢ZIPPO不假,可就有件事让我特他妈别扭,ZIPPO徽章有好多国家的国旗,就是没有中国的。叶子农说:“不了解ZIPPO的运作机制,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中国比发达国家落后是事实,自己不强大起来,人家给你个面子也不吃劲。沈彪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一尊佛像放茶几上,说:“农哥,这不要开店了嘛,我在纽约请了一尊佛像,开过光的,还是个洋和尚。听说你上过佛学院,你给看看。叶子农说:“这我可看不了,两码事。沈彪问:“咋是两码事呢?叶子农说:“宗教是管心理支撑的,佛法是管认识实相的。我在佛学院混了两年,宗教这块对我没啥用就没学,你要让我说几身几相都是管啥用的,我真说不上来。沈彪赶忙把佛像收起,说:“让农哥见笑了。叶子农说:“这有啥见笑的,对自己管用就行,又没妨碍别人。闲聊了一会儿,叶子农觉得饭该热透了,就去厨房准备午饭,沈彪也跟了过来,见叶子农打开电热壶的盖子,从冒着热气的壶里拿出四个铝箱袋,两份米饭两份红烧排骨,分别倒进两只碗和两个盘子,端上餐桌,午饭就算成了。
沈彪看看铝箔袋,以为是工业化的方便食品,就说:“农哥,你就吃这个?叶子农说:“这个怎么了?这都是梦岩从巴黎的中餐馆一家一家挑出来的,大量买回来分装,冰箱里都满了,顿顿吃的都是巴黎最好的厨艺,咱还想啥呀。沈彪尝了一块排骨,惊讶地说:“哟,味道是不错……要是有点酒就更好了。叶子农说:“有啊,红酒白酒都有,你喝什么?沈彪说:“白酒。叶子农拿来白酒和杯子,倒上两杯。
沈彪说:“这一晃半年了,来,咱哥俩碰一个。叶子农就跟沈彪碰了一杯酒。
沈彪说:“农哥,那你是马克思主义者了?叶子农说:“不是。是有接触,认同马克思主义。沈彪说:“认同就算是。叶子农说:“我认同的东西多了,纽约的自由女神、基督的博爱、佛法的如是、儒家的修身,那我就都是了?我倒没啥意见,人家答应吗?沈彪说:“农哥,你咋跟雪红姐说我是愤青啊?弄得人家都那样看我。叶子农说:“你屁大点事都能上纲到保家卫国,还能是啥?沈彪说:“其实我还真不是愤青,不瞒你说我对马克思主义也是有研究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要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叶子农说:“这么劳神的事让别人去弄吧,你就不用了,你不需要。沈彪不解,问:“为啥我不需要?叶子农说:“你请一尊佛干啥呢?不就是心想事成嘛,一灶香的成本啥事都交给老天打点了,干吗要去弄通马克思主义?当然还是这样划算哪,这账谁还算不过来。请尊佛像还要开光的人,你信他真想弄通马克思主义吗?沈彪说:“我认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不必矛盾,完全可以达到完美的统一。叶子农说:“你咋这么有本事呢?沈彪说:“咋了?叶子农说:`M}机也a这个ma的吧?你左也唯石也唯,那还唯个啥劲呢?先甭管唯的对错,你先唯住了再说吧,如果连唯都没唯住,你拿啥统一?沈彪说:“讽刺我?那好,我出门就把佛像砸了。叶子农说:“人家佛像招你惹你了?我只是说你不需要弄通马克思主义。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有人靠鼓励,有人靠信心,有人靠真相,不是人人都需要弄通马克思主义的,也不可能嘛。宗教能给人心理支撑就是有用,人需要心理支撑,没心理支撑步都迈不动。沈彪说:“我没心理支撑也迈得动。叶子农说:“这就是扯淡了。现在让你走到客厅,你留下的脚印就是你走这段路所需要的面积,如果把脚印以外的实地削掉,每个脚印之外全部是万丈深渊,你再走个试试,我怕你一步都迈不动吧。脚印以外的实地就是心理支撑,你没踩上不表示它没起作用,人活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找心理支撑的过程。咋,没弄通马克思主义的都不活了?沈彪愣了一会儿神,说:“难怪梦姐把你关起来,这女人心够大的。叶子农说:“吃饭,吃完饭你教我两招火机,咱来点实惠的。沈彪说:“别两招了,你能学会一个就不错。吃完饭,叶子农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池,重新泡了两杯茶端到客厅。
沈彪看着门上挂的那条丝袜说:“农哥,门上挂条丝袜啥意思?多难看哪。叶子农说:“警告我的,碰了门就出人命,警告的标识能好看嘛。沈彪似乎明白了点,不再看丝袜了,从口袋里拿出ZIPPO打火机和一只便携油壶,抽出机芯加油,调整好机器收起便携油壶,说:“看好了,这个叫复燃。沈彪把打火机打着,立在桌上,用拇指和食指在火口慢慢而流畅地移动捏灭火焰,等了几秒已经熄灭的机器,突然在机器旁“叭”地一拍桌子,机器又神奇地燃烧了。叶子农看得目瞪口呆,惊叹地说:“神了!沈彪说:“那就学这个?叶子农想了想,说:“不行,这个太着表演了,没有那种随手就来的范儿。沈彪说:“哦,要够范儿的。那学五指转吧,这个绝对让你不丢份儿。”说着拿起机器在手上舞动起米,叶于农又看到了在布达佩斯河边让他惊叹的一幕。
叶子农说:“这个太复杂,没信心了。沈彪说:“简单的……那学戒子火吧。”说着演示了一遍,确实简单。
叶子农说:“这个不厉害,镇不住人。沈彪想了想,说:“那你看看这个龙抬头。”然后演示了一遍。
叶子农说:“这个够范儿,我就学这个龙抬头。于是,两人坐到一个长沙发上,一个教,一个学,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叶子农学得手累了,就去冲了两杯咖啡,两人坐在餐桌旁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
沈彪看看表,说:“农哥,时间也不早了,有个事我得跟你说说。”
叶子农问:“啥事?沈彪说:“我不是要开个ZIPPO专卖店嘛,店铺已经托朋友盘下了,转让费、装修、房租预付、备货……都需要钱。个性贴章这块需要添置专业设备,蚀刻啥的都是平面,层次关系和冲击感根本无法达到浇铸的效果,添置设备也需要钱。我去美国没花啥钱,办一个美国签证的行情我知道,农哥给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这钱不能你出。我的意思是,现在生意刚准备起步,我手头实在不宽裕,等缓过劲儿了我再还这个钱。叶子农说:“事不是我给你办的,钱也不是我给你出的,林雪红把这笔钱打到劳务输出成本里了,你给我给得着吗?本来就是带捎的事,你运气好正赶上茬口,要谢你该谢林雪红和大家才是,谢你那点精神头,不然萍水相逢凭啥招这闲事。沈彪沉默了一会儿,说:“雪红姐去柏林找你,布达佩斯的事全是为了罗家。话你可以那么说,可我最受不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好像别人都是该贪便宜的小市侩。叶子农说:“唉,说你愤青吧你不愿意,那你靠点谱成不?布达佩斯的事,理论上说如果劳务方履行了合同,林雪红收的保证金是要退还的,否则参与这事的人都成了蛇头。我帮你搭个便车可以,收了你的钱也是蛇头。俺挣点啥钱不行啊,非挣你爱国心的钱?你是谢我呢还是花钱买我坐牢呢?沈彪愣住了,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农哥,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叶子农想了一下,说:“那你就给我做个国旗贴章吧,纯铜的,浇铸的,就是那种雕刻的效采。在柏林役怎么想家,到巴黎才卞米天就想家了,心境变了。沈彪说:“一个贴章可没那么值钱。”
叶子农说:“这世上还有比心愿更无价的吗?你想给中国人露个脸,我凑机会帮你搭个便车。我想家了,你圆我个寄托。这一来二去的挺好,再描就走味儿了。沈彪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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